苏辰看着纸上的这一首词,实在是难以置信,天地良心,他本来脑子里想的是一首七言绝句,没成想落笔之后却成了这一首词。
他再次抬起头,把目光投向郭文,这一次,郭文却是没再看他,而是自顾自饮,显得好不潇洒。
“当真是奇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苏寔见众人都把诗文递了上去,他也品读了几首,虽然说不出好坏,却也读得朗朗上口,回过头来,再看苏辰,却见他呆愣在原处,不知所措,瞬间就有些揪心。
他把头伸过去,往纸上一看,这一看,顿时双眼放光,两颗眼珠子瞪得老大,却是再也移不开了。
高顺也注意到了苏辰的奇怪之处,看到苏寔把头伸了过去,他也慢慢地转过头,往那纸上看去,这一看不要紧,他也彻底被那纸上的文字吸引住了,再也移不开目光。
于是,偌大的宴会厅上瞬间出现了奇怪的一幕,只见苏辰提着笔呆愣在远处,两边的苏寔和高顺聚精会神,一动也不动地注视着泛黄的蔡侯纸上,这么一副奇怪的景象很快就被有心人看到了眼里。
“这三人是在干什么?”
此时此刻,恐怕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心思了,只不过却没人问出来,于是原本喧闹的大厅随着越来越多的目光投向苏辰,慢慢地变得安静起来。
崔浩本来享受着众人的吹捧和赞誉,此时见大厅渐渐恢复了安静,一时间不知所以然,顺着大家的目光看去,也注意到了苏辰的奇怪。
众人都保持着矜持,李肃却是个急性子,他径直起身,直接走向了苏辰所在的位置,盯着那桌子上的蔡侯纸一看,瞬间吸了一口气,目光同样被吸引住了。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紧接着就有第二个,第三个,于是陆陆续续有人往苏辰的位置走去,慢慢地将他三人围了起来。
王智看到众人的奇怪动作,心中正犯迷糊,不过他身为太守,却是不得不在乎礼节,只好出声问道:“诸位这是怎么了?何以驻足在苏司马身侧,莫不是苏贤侄有何惊人之举?”
“哈哈哈哈!”听到这话,王智右手边安然就坐的众人都忍俊不禁,众所周知,苏司马的儿子是远近闻名的废材,今日惹得大家纷纷移步侧目,想来是做出了什么荒唐的诗文,贻笑大方。
众人这一笑,紧接着就听崔浩接话道:“王使君,蔡大家明鉴,苏司马之子苏辰六岁开始筑基,筑基九次,终究未能踏上武道之路,在这五原郡,谁都知道这苏辰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废材,今日引得大家侧目驻足,想必是闹出了不小的笑话。”
“哦?”蔡邕闻言捋捋胡须,也把目光转移过去,只见原本还能瞥见一丝小缝的苏辰三人,此刻已经被牢牢围住,水泄不通,任一缕光都无法透进去。
在座的二百宾客,驻足观看者怕不下五十人,这么多的人围在一起,却鸦雀无声,实在是让人好奇得紧。
那围观的众人中,也不乏家学渊源之辈,此时此刻,看到苏辰写在纸上的几句诗词,读得摇头晃脑,只觉得意犹未尽,一会儿点头赞和,一会儿又摇头不止。
这一幕奇观直把蔡邕看得心如猫抓,他倒是有心去看个究竟,可却不能像台下的众人一样拉下面皮,去看一个小儿的嬉戏之作,若真如此,那他可真就是把脸丢到姥姥家了。
可越是这样,他心中就越发好奇,也不知道这传闻的“废材”究竟写出了什么东西,怎的引得大家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可就是没人说话呢?
崔浩本来正和王休调笑苏辰这个五原郡的废材,可看到响应者寥寥无几,而围观的人群却在不断增多,心里也有些奇怪,莫非这苏辰真的写出了什么传世之作?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个想法刚刚一升起,就被他遏制住了,谁不知道苏辰文不成武不就,别说苏辰了,就说他父亲苏寔,也不过是个只知道舞刀弄枪的武夫,要说苏家能出什么大文豪,那是打死他都不相信。
或许是感觉到他的不安,王休把手放在他肩膀上,轻声安慰道:“崔郎不必猜疑,料想那苏辰也没甚文采,若他真有本事的话,又何至于到了今时今日才显露出来?”
“是啊!”崔浩闻言果然安心了不少,附和道:“介安说得有道理,这苏辰九次筑基都失败了,若是有学文的潜力,恐怕早就走上了这一条道,虽然学文比不上武将和文修,可到底也是仅次于这两者的晋升门路,要是苏辰有这个潜力,苏寔这老匹夫没道理把儿子的前途就这么白白耽误了。”
可不是嘛,在这大汉,要想成为人上人,成为统治阶层的一员,只有三条途径,要么筑基学武,踏入武道,将来成为武者,进可为朝廷武官,牧守一方,拜将封侯,退可为江湖豪侠,结社自保,造福桑梓。
其次就是出生于世家或者拜入大门大派,学得那练气之法,成为文修,修炼术法,待得精神力有成,神魂凝实,便可过目不忘,出口成诵,举一反三,灵智大增,无论是继续追求缥缈仙道,还是入朝为官,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最后就是文不成武不就,没有门路的寒门士子,这些人只好老老实实的读书识字,学得一肚子韬略,或为清谈客,自诩名士风流,或卖帝王家,也可光耀家族。
所以在崔浩看来,苏辰如果真能够学文的话,那他早就走上这条路了,虽然要拜一位经学名师不容易,可以苏家的底蕴,却是很容易办到的事情,苏辰既然没有走上这条路,那自然证明他根本不是这块料,所以现在又怎么能够写出让人惊叹的诗文呢?
崔浩不相信,王休不相信,没有前去围观的宾客们也不相信,但是这里面,唯一有个人表情有异,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郭文。
和其它人不一样,郭文自从坐下来后就一直自斟自饮,对于众人奇怪的动作仿佛早有预料一般,丝毫不以为意。
只是偶尔,他会带着一脸诡异的笑容,不时地看向苏辰这边。
王智见到围观众人不和他搭话,一张老脸有些挂不住,只好假装咳嗽两声,高声问道:“咳咳,诸位,诸位!诸位有何发现,不如也让本君目睹一番如何?”
王智本想咳嗽两声引起大家的注意,可却没有一人回应他,这简直把他气得老脸发红,要不是顾忌众人在此,恐怕立刻就要发飙了。
蔡琰看到先前意气风发的王使君急得上蹿下跳,没来由地遮住脸扑哧一笑,随后或许是觉得不雅观,很快就恢复了原样,没有任何人看到,跟着也对围观的众人露出了好奇的神情。
崔浩再也坐不住了,他觉得要是再这么下去,无论今晚他是否得了头名,这风头怕是都要被苏辰这个废物抢过去了,于是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迈步走了过去。
走到人群边上,他倒是想往里面挤,可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愣是没有撕开一条血路,他有心用上武力,可想了想还是作罢,毕竟要真是用武力挤进去,那他必然会落个不知尊卑,没有教养的名声。
所以思考再三,他也只能恨恨地在外围止步,伸长了脖子,如同长颈鹿一般朝里面看去。
苏辰此时也被大家的热情拉回了现实,他看了看被围得水泄不通的众人,又想了想自己方才不由自主地动笔,心中一阵狐疑,于是也不顾还没有写完的诗文,径直搁笔。
他这一搁笔,众人都仿佛大大地舒了一口气,李肃近水楼台先得月,率先一把抢过桌案上的蔡侯纸,朗声念道:“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不错,苏辰下意识写下的正是太祖的这一首沁园春,雪。要说咏雪的诗文,身为后世人,最先想到的便是太祖爷这首大气磅礴的诗词了。
“须晴日,看红妆素裹,分外妖娆!”
读到这里,李肃只觉得意犹未尽,可是蔡侯纸上却是再没有了文字。
不只是他,围观的众人看了,听了,也觉得意犹未尽,总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可到底缺了点什么,又说不上来。
李肃的声音中气十足,即便是上首的王智和蔡邕也听到了,当他读出第一句的时候,蔡邕还没觉得有什么,等听到后面第二句“望长城内外”,他瞬间两眼放光,聚精会神地侧耳倾听,生怕听漏了任何一个字。
王智虽然没有表现得如同蔡邕那么激动,可也同样被这大气磅礴的诗句吸引住了,一时间听得摇头晃脑,似乎完全忘记了刚才这首诗的主人给他带来的尴尬处境。
蔡琰也听到了这几句诗,她是有鉴赏力的,“欲与天公试比高”这一句一结束,她顿时就被对方的豪气吸引了,想她如今的处境,可不就希望有这么一个大英雄,脚踏着五彩祥云,将她乃自她的家族拯救出来吗?
偏偏在这首诗里,她就读到了一股英雄豪气,一股让她心折的英雄豪气,虽然隔着围观的人群,她看不到苏辰的样子,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刚才那不约而同地对视,只觉得此人便是那个能够拯救她的英雄。
和众人不同,当崔浩听完最后一句时,如遭雷击,他怎么都没想到,那个五原郡远近闻名的废材,怎么可能写出这么好的诗文?
这一定不是他写的,一定不是!
他脑子里这么想着,心情也逐渐平复下来,这时候灵关一闪,突然想到:
“对了,这首诗总感觉不完整,想来是这废物偶然之间没有记完全,我就说嘛,一个废物,怎么可能写出这么好的诗文,这一定是他踩了狗屎运,不知在哪里听别人做了这么一首诗,所以才拿出来献宝。”
“嗯,一定是这样,哼哼,废物,这回看我怎么戳破你的谎言,让你从此名声扫地,落得个剽窃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