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
他俯下身,轻手合上了方小乐的眼帘,伏在他残缺的耳朵边轻声呢喃道:“小乐,对不起,对不起……”
片刻之后,苏文环手将方小乐抱在怀中,然后重新站起身来,朝监牢外走去。
失去了双手双脚的方小乐很轻,苏文抱着他就像是抱着一个婴儿,不吵不闹,正安然入睡。
“大人,您这是……”牢头儿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寒意。
苏文始终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也看不到他脸上的泪痕,他一步步走到牢头儿身前,低声问道:“他死之前,有没有说些什么?”
牢头儿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发干,他勉强堆起一抹笑容,开口道:“也没说什么特别的,只是在不断喊着一个名字,好像是,苏小哥?”
苏文身形微微一晃,然后抬起头来,眼底不自觉闪过一丝金芒:“你做得很好。”
听得苏文的赞扬,牢《 头儿顿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正想要拍几句马屁,却突然觉得自己的右手就像是被一把铁钳扼住了。
苏文一手抱着方小乐,一手抓着牢头儿的手腕,眼睛冷得吓人。
“大人,大人……”牢头儿的心中没来由地一慌,随即感到小腹处传来一股钻心的疼痛,整个人顺势向后倒去。
“嘭!”
牢头儿重重地摔倒在地牢潮湿的岩地上,眼中闪烁着惊慌之意。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紧接着,苏文一只脚踏在了牢头儿的胸前,他弓着腰身。冷漠地看着牢头儿,就像是看着一个死人。
自始至终,苏文都死死地抓住了牢头儿的胳膊,即便对方摔落在地,也不曾放开,然后他对着牢头儿说了最后一句话:“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下一刻。苏文的身体挺直了起来,然后抓着牢头儿的右手,狠狠地一扯。
“啊!”
牢头儿凄厉的惨叫声在整个地牢回荡不绝。大片的鲜血如喷泉一般自他的右肩涌出,而他的右手,已经没了。
苏文竟然生生将他的右臂撕了下来!
紧接着,一片白茫茫的粉尘从苏文袖中飘落。洒在牢头儿右肩的断口上。立刻止住了鲜血横流之势,这是鸿鸣书院最好的止血伤药,陆三娇就给了他这么一包,而如今,苏文却将此药用在了牢头儿的身上。
因为他说了,不会让牢头儿就这么死掉!
血暂时止住了,可是牢头儿却因为强烈的恐惧和痛楚被刺激地晕厥了过去,苏文轻手一抬。非常容易地卸掉了牢头儿的下巴,让其无法咬舌自尽。
从今天开始。牢头儿想要活着将会变成一件无比容易的事情,可是,如果他想要死去,便需要征得苏文的同意,但苏文,又怎么会舍得让他轻易死去呢?
等做完了这一切,苏文一手抓住了牢头儿的头发,就这么拖着对方半死不活的身体朝地牢外走去。
以牢头儿那无比肥硕的身形,少说也有两百余斤的重量,但在苏文手中,却像是拎着一只小鸡,他一步步拖着牢头儿重新走回到了苏府的花苑,再一路走到了前庭,来到了徐应身前。
从苏文那沉重的脸色上,陆三娇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结果,但在看清苏文手中方小乐的惨状之后,陆三娇仍旧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本阴郁的脸上显得更加暗沉了几分。
徐应经过这段时间的喘息,已经恢复了些生气,但他随即便看到那一张恶魔般的脸庞重新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苏文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徐应,足足沉默了半柱香的时间,才缓缓开口道:“这个人我带走了,今天我不杀你,不是因为我不敢杀你,也不是看在徐焕之的面子上饶了你,而是因为你们徐家的人在迷失沼泽救了我和沐夕一命,今日之后,若你我还能再见,我定亲手取你性命!”
苏文咬牙做出了这个异常艰难的决定,然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等徐应心生侥幸,便又再道:“但如果今天我就这么回去了,我很难对小乐的父母交代,也很难对胖子交代,所以,我想,我需要收取一些利息。”
“我这个人很公平,你杀了我兄弟,那么,我就自然要用你兄弟的性命来陪葬,所以请你告诉我,守备大人现在在哪里?”
苏文的声音很冷,如凛冬寒雪,让徐应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但他仍旧稳守住了自己的文心,不肯向苏文低头。
“不要逼我反悔,如果你不说,我便只能杀了你。”
如果这句话放在半个时辰之前,恐怕换来的只有徐应轻蔑一笑,但是此时他笑不出来,因为他知道苏文说的是真的,这个疯子是真的敢杀了自己!
更令徐应胆寒的是,即便到了这个时候,陆三娇也没有发出丝毫的反对之声,难道书院真的准备跟徐家翻脸了吗!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情也让驸马爷为之绝望,那便是卫帝的态度!
此刻距离苏文闯府已经过去半个时辰的时间了,但不论是近卫军、翼城守备军,亦或者是圣裁院护院军,竟然都没有出现!
这是为什么!
徐应并不知道,早在延寿街乱象初始之时,近卫军便已经到了,随后城守备军与圣裁院的护院军亦双双齐至,但这些人都只是将整座徐府包围了个水泄不通,却根本没有入内救援的意思。
其根本原因,是来自皇宫的一纸急令。
上面只有一个字:候!
便在苏文痛殴驸马爷,入地牢见方小乐的时候,于皇宫之内的御书房中,卫帝也正一脸肃穆地抬头望着徐府的方向,沉默不语。
宰相华易夫站在卫帝身后,并没有劝谏之意,而是心头无限唏嘘,难道卫国第一豪门,就这么倒了吗?
可是,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书院到底想要干什么?
苏文是鸿鸣书院的弟子,陆三娇是神木山的守山半圣,所以两人此番对徐府的血洗,被众人认为是书院的意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却是苏文所始料未及的。
但此时的他也根本不会在意世人的看法,他只知道,自己在离开之前,还需得一条人命为自己的兄弟陪葬!
片刻的僵持之后,徐应看着眼前那轮越来越清冷的月光,终于不再报以半分侥幸,所以他虚弱地抬起了手臂,指向了徐府的某个方向。
苏文放下了手中的冷月剑,微微颔首:“谢谢。”
下一刻,苏文脚面微踏,身形消失不见,等他再一次现身的时候,已经出现在了徐府东面的一座亭楼之前。
推门而入,淡淡琴音袅袅而响,酒香惹人醉,一个面容枯瘦的老人正安坐在席间,怀中有美人相拥,眼前有伶官抚琴,手中还握着白玉酒杯,一片歌舞升平的乐景。
随着苏文步入其内,他怀中方小乐所散发出来的腥臭味立刻让众人为之一惊,琴声骤息,美人捂嘴尖叫,老人转过头去,看着苏文的容貌,却突然笑了。
“你终于还是来了。”
苏文看着那人,却隐隐有些发愣。
曾几何时那位威风凛凛,虎目如电的守备将军,怎么落到了这副模样?
苏文之前说要用徐应的兄弟来为方小乐陪葬,指的自然便是原临川城守备府将军,徐易的父亲,徐凌。
两人自临川城圣庙前一别之后,再见已是近半年之期。
但苏文怎么也没有想到,如今的徐凌,已经让他有些认不出来了。
或许是丧子之痛,或许是文海被废之耻,如今的徐凌整个人看起来比以前老了有二三十岁的模样,脸上浮现着不健康的潮红色,双目迷离无神,便连身形也显得瘦弱无力。
这还是苏文印象中不可一世的那个徐凌吗?
但苏文很快便回过神来,眼中没有半分怜悯之意,他慢慢举起了腰间的冷月剑,直至徐凌,开口道:“我来了,所以,你可以死了。”
说完这句话,苏文甚至没有给徐凌说出半句遗言的时间,非常干脆利落的一剑,抹开了徐凌的喉咙。
徐凌的眼中也没有悲戚和不甘,反而带着一种解脱的平静,只是不知道,若是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当初于临川城中之时,他还会不会任由徐易与苏文结下死仇呢?
一步踏错,便是满盘皆输。
苏文看也未看自他身后倒下的徐凌,他只是低头对方小乐轻声呢喃道:“小乐,我会帮你报仇的,总有一天,我会让整个徐家为你陪葬,你可以安息了。”
说完这句话,苏文举步走出亭楼,感受着那萧瑟索然的秋风,眼中闪烁着无比坚毅的光芒。
他看着徐府的亭桥阁台,花苑清池,仿佛要将这一切都印在灵魂深处,再不得忘,诚如他之所言,他杀徐凌,只是一个开始,这笔账,还没有完!
下一刻,苏文衣袂轻摆,回到了陆三娇身侧,对他点了点头。
陆三娇并没有多言,只是沉默地转过身,朝着苏府大门而去,而苏文则如刚来时那般,亦步亦趋地跟在了陆三娇身后。
只是这一次,在他的怀中,多了一具小小的尸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