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喔喔——!!!”
一声清脆的鸡鸣冲破云霄。
“不要……我不要起床……”我揉着惺忪的睡眼,抓住了床头,只听吱嘎一声巨响,让我立刻清醒了起来,我腾地坐起身,回头一看,才发现在离我指尖不到一米远的地方趴着一只硕大的甲虫。
我考虑了一下是否要尖叫,三秒后,我一脸淡定地收回手。这里不是城里,而是乡下奶奶家。要是对见到的每一只虫都尖叫个没完没了的话,不出三天我就会变成女版的杨坤。
楼下院子里传来人话的声音,这史家村的村民,嗓门都格外地大,一句话,几乎能够传遍整个村子。这也难怪,毕竟史家村全体村民都是亲戚,他们自认为没有需要守护的**。
我着一头乱发,在无数蚊蝇的亲切问候中洗漱完毕,一下了楼,邻居家的龙凤胎已经冲进奶奶家的屋子,冲到我面前,伸出手来。
“我第九十六遍,这次我来,没带糖!”
他们还是不依不饶地伸着手,于是我弯下腰,笑眯眯地道:“朋友,你们想不想学一个隐身的技能啊?”
“想——!”
“好哒!现在你们隐身了!”我着,直接无视他们,当然也对他们接下来的话充耳不闻,朝餐桌走去,桌上的锅里已经掉了三只蚊子,我淡定地将它们拨到一边,盛粥——在这个地方过夏天,必须要在成为贝爷和成为饿死鬼之间选择一项,我选择前者。
吃完饭后,我刚心翼翼地踏入院子,就听到有人大喊一声:“兰兰——!兰姑娘——!!!”声音之大震得我脚下一滑,直接踩了一脚鸡屎,刚刚的心全部功亏一篑。
“二叔,什么事?”
“你就劝劝你爹呗!”二叔道,“那个,给我们镇捐钱,我好托他的福,升官啊!”
“抱歉。”我,“我们家最近经济不景气。而且,你要求,也该去求我爹。”
“什么不景气,不还是开着漂亮的大车过来的吗?”二叔的眉宇间明显地露出不快之色,“发了财就忘了亲戚是不?别以为我不知道,三百万,对你爹来就是意思!”
“那是以前!”我,“现在我们真的没……”
“行行行,我明白,你们发财了,在城里有车有房了,被城里人带坏了,就忘了老家的穷亲戚了,举手之劳的忙也不愿意帮了。唉,人那,怎么都是这副德行。我们这些人啊,只是因为舍不下农村的土地,在这儿种种地,过过穷日子,到头来却是一场空那!对你们来,回来看一次,就是恩赐了吧?”
我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道:“你如果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钱是我家的,不管有没有,捐不捐都是我们的权力。”我在台阶边沿把鞋底的鸡屎磨掉,从他身边走了出去。刚跨出院子,就被突然出现的大婶一把抓住了手臂:“兰兰啊!咱家孙女英语题不会做,你来辅导辅导她啊!”一边,她一边扭过头,对某个留着鼻涕的孩喊道:“朵朵!快回书房去,姐姐一会儿就来!姐姐是上了大学的,肯定很厉害!”
于是,她像牵着一头老水牛一样把我牵进了她家,牵进了朵朵的房间。朵朵很好动,我给她讲了半天,她大概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过了一会儿,干脆直接到旁边玩起了积木。我无奈,正考虑要不要放弃,就听见房门外传来声音:
“姐啊,上次借我的五万,什么时候还啊?”
这是我爸的声音。
然后我听见一声像狗被踩了尾巴一样的尖叫:“还钱?!你……你什么良心!你们家的钱少不止五千万了吧,你就给我五万,还不不用还?你把我当亲戚么你?”
“duang!”
我一脚踹开门,吼道:“你把我们当谁,你又把自己当谁?!我们家的钱,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也不是偷来的抢来的,是辛辛苦苦挣来的!你这样要钱不还,跟乞丐有什么区别?!”
“兰兰。”老爹意外淡定地道,“算了。”
大婶一脸惊愕地看着我,仿佛听到了什么魔鬼的吟唱,我不理她,转身下了楼。
我家的越野车停在楼下,严格来,不是我家的,而是属于父亲公司的越野车。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非得开这车来,这不是明摆着在自己穷困潦倒的时候告诉别人“我有钱”么?
父亲从后面走过来,:“计划改变,我们待会儿就走。”
我抬头,看着村后面的青山绿水,叹了口气。
……
车开到村东头的时候,村头的姑走出来,手上拿着一条硕大的活鱼,朝我们喊道:“哟,这是今天早上刚钓来的鱼,要不要?”
“不用了!”父亲道,朝她挥了挥手,随即把窗摇上。
我开始觉得,是不是我自己错了。在这个地方,谁家有了好东西,首先想到的就是拿去给别人分享。在这里没有明确的“你的”,“我的”的概念,只有“我们”,在他们看来,我当然也是“我们”的一部分。
但我不这么想,我的就是我的,我有权分享,当然也有权拒绝分享,况且,钱不是物,恐怕不能以礼尚往来的思想去对待。大概,我是在城里住得太久了。
堵车了,我们被困在高速公路上,周围仿佛成了停车场。
“兰兰。”父亲。
“什么事?”
“下个学期,你到加拿大去。”他,“柳叔叔在那里,他会帮你安排好的。”
“怎么……为什么这么突然?”
“追债的越来越多了。”他,“对你来,恐怕不大安全。”
“那对你来呢?”我,“你不怕不安全?”
趁着车堵住不动的时候,父亲回过头,用几位轻蔑的眼神瞟了我一眼:“你以为我是谁?我是蒸不烂、煮不熟、槌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
“行了行了,知道你命硬,别剽窃关汉卿大师的句子。”
父亲嗤笑一声,重新开动车子。
站在家门口的时候,我看见贴\写\刻在门上的句子。虽是意料之中,却比想象的还要多。
“姓史的还钱!”
“别以为你逃得掉,我们能找你到天涯海角!”
“一个星期内不还钱,拿命抵债!”
……以及各种表示他们愿意和我全家发生**关系的话。
老爹掏出钥匙,道:“我的命还挺贵的不是?”
“你身上的衣服也挺贵的,你就穿烂得了,这样能让他们有恻隐之心。”
“兰兰。”父亲四十五度角忧伤地望着前方,。这种表情和语气理应配有悲怆的背景音乐,父亲的手里理应夹着烟,烟圈格外沧桑地一个一个往上冒,可是现在两样烘托气氛的东西都没有,我们面前只有贴\写\刻满恶毒字句的语言。
“记住,我们不是土豪,也不是落魄分子,我们是贵族。”父亲,“高贵的贵,懂吗?无论落到怎样的地步,都不要忘记,我们是要站在云层端的人。”
“喂,我感觉背后传来了阴风诶。”我。
有脚步声围了过来,我们转身,看到十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围了过来,一个个都掰着自己的指关节,仿佛掰得最响的人就能得胜一样。
“兰兰,怕吗?”父亲,从他的神情来看,我们不像是要打架,倒像是要去蹦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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