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今天城里这么热闹,不去看看才叫可惜。”伙计笑嘻嘻地跑了个没影。
“看热闹看热闹,小心把命给看没了。多事之秋,躲之尚且来不及,还要凑过去看!真是没见过世面的臭小子。”掌柜摇了摇头,撑着伞,腆着肚子往回走。
因为闹刺客的事,这里的生意清浅了不少,不少客人怕受牵累,这几天都不来了。后院的狗吠叫个不停,听得惹人心烦。
他把伞收好了,伸长脖子往狗舍里看了半晌,打了个哈欠,捧着一壶茶,坐在柜台后慢慢品。
大雨哗啦啦地下,砸在青石板路上,一只小黄狗从雨里匆匆奔来,跑过赌档门口时,尾巴夹得紧紧的,分明被里面的声音吓到了,四脚飞踏过积水的小洼,很快就消失在了街头犬。
“张宝,你说女人做了皇帝,会不会也像男人一样,弄很多面首在后宫,由她宠
幸?”掌柜的转过头,笑得有些猥琐。
正在大堂里扫地的伙计抬头,笑着说:“也可能吧。踺”
“哎,女人当皇帝,真是不可思议。”掌柜拿出旱烟袋点着了,摇头晃脑地说:“不过,我看也就是个台面上的,真正的皇帝啊,是摄政王!听说王与王后早就死了,所以才故意说什么去外面求医问药,镇着那些不安份的王爷们。呵呵,我就说这迟早要露馅。这不,开始闹事了。先是刺杀,然后就是起兵……又要打仗喽。”
“掌柜懂得真多。”伙计狡黠地笑道。
“你小子,好好干活,少偷懒。要不是看在你爹的份上,我才不让你进我这金窝里享福呢。试问这大元城中,哪里做事有我这里清闲,工钱高,还能威风八面?”掌柜吐着烟雾,满脸享受。
“托掌柜的福。”伙计拖着扫把过来,在他的脚边扫动。
“哎,你们听说了吗,这才半天,银庄里就出现了挤兑呢!说是一定会打仗了,所以大家都把银子取出来,随时准备逃命。”一名护院大步进来,拧了把衣服上的水,大声说道:“你们存了银子的,赶紧去取出来,晚了就没有了。”
“是吗。”掌柜的赶紧起身,把旱烟袋一丢,拔腿就里屋跑,“我去取印章和兑票,你们把这里看好,不许都跑出去,若闹出事来,我扒了你们的皮。”
“我们是珠璃国大钱庄的银子,应当没问题吧?”张宝冲着他的背影大声问。
“你有几个银子。”掌柜扭头,轻蔑地扫他一眼,两手拎高袍子,不让雨水沾湿袍脚,步子更大了。
张宝笑笑,小声说:“小丫头,我看你怎么办。”
“你说什么呢?”还在拧衣服的大汉扭头看他,狐疑地问。
“我说,这里交给我了,你赶紧去换衣裳去。”张宝笑眯眯地拖着扫把去了另一边。
大汉打了个喷嚏,大步跑开了。
没一会儿,赌档里仅有的几名客人也拍拍
屁
股跑了,赶去兑换银子,赌档索性关门休息半天。张宝拎着小木桶从后院出来,左右看看,灵活地钻进了一条昏暗的巷子,往前奔去。
一路上,果然见到各大银庄里挤满了人,呼喊着要兑银子。他站在街对面,神色阴冷地盯着挤得人仰马翻的人群,右手轻抬,做了个手势。不一会儿,人群挤得更加疯狂了,有人疯喊道:“将军府要造反,要打仗了。南彦公子已经被秘密处死了。”
“小丫头片子,看你怎么力挽狂澜,不做登基大典,我也法子让你哭。”
“主子,已经接回来了。”一名男子从他身边走过,以旁人无法听懂的语言说了句话。
他轻轻点头,不远不近地跟着那人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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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丽的大宅中,上官莺正躺在榻上,一身湿漉漉的,头发凌乱,伤口处还有血流出来。十数名全身黑衣的男子双手垂在腿边,神态恭敬地看着缓步走进来的男子。
“主子,她还要一会儿才能苏醒。”站在榻边的人抱拳,向他行礼。
“秦挽呢?”男子看了一眼上官莺,淡漠地问道。
“依先前之计,让那老头儿救她,引着官兵走了。”
“我们诡劫宫的人可都到齐了?大家辛苦了。”他转头,唇角噙笑,眼底却毫无温度,甚至让人感觉到几分残忍。
“为主子赴汤蹈火。”大家赶紧齐声应道。
男子微微笑着,突然伸指点向了上官莺的穴道。
上官莺一阵剧痛,醒了过来,一脸骇然地看着站在眼前的男子。
“主子。”她忍着剧痛,爬起来行礼。
“说说,怎么出来的。”男子在一边坐下,盯着她看着。
上官莺把牢里的事说完,出了一身大汗。
“这小丫头还挺狠。”众人面面相觑。
“她父母是那样的人物,她怎么可能心软如棉?”男
人不置可否地笑笑,转头看向外面的大雨,慢吞吞地说:“越来越有趣,小丫头片子挺好玩。”
“主子,现在怎么办?不然,把她绑出来吧。”大家期待地看着他问道。
“我亲自去。”男子咧嘴一笑,把扇子往掌心一拍。一道闪电从窗外游过,惨白的光投在他的眉骨上,依稀可见一道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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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十披着一身蓑衣,薄唇紧抿,紧盯着在粹银号京城票号的大门。在这里挤的都是富商派来的家丁,所用的借口都是需要采购,要大笔银两。
粹银号不是拿不出银子来,但只要粹银号放松了口子,把银子兑出去,京中各大钱庄就完
蛋了。
小十有些焦头烂额,甚至生出了力不从心的感觉。她有点沮丧,更多的是难过和担心。南彦没回来,傅石沐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京中银庄大乱,势必殃及各行各业,百姓对女子为帝本就不怎么信任,如此一来她威信动摇,诸侯再发难,她到时候要怎么办?
“唐东止回来了吗?”她微偏过头,看着身边的曹宇问道。
曹宇点点头,小声说:“我让他回去梳洗更衣了……”
正说话时,唐东止一脸愧色地从马上跳下来,大步跑到了小十面前,抱拳就跪。
“陛下,臣无颜见陛下……”
“别跪了,办事吧。”小十扶起他,小声说:“如今我们要齐心协心,不要再生起斗心,你们赶紧分成三组,赶紧去各大钱庄,扮成商客存银子,大造声势,让他们赶紧散开。”
“是。”唐东止点头,招呼过一个兄弟,大步走开。
“陛下不回宫吗?这里雨大,若着凉了如何是好?”曹宇担忧地问。
小十抬头看雨,小声说:“不了,我就在这里看着你们。”
曹宇向众人点点头,大家散开,各自去办事。
小十站在屋檐下,小脸上蒙着薄薄细汗,忧虑地看着雨水从屋檐落下,忍不住抬手去接。水珠在她手里很快聚成一汪晶莹,她抿抿唇,双手微微分开,让水珠滑下。
“陛下往里一点吧。”曹禺用帕子给她擦了擦额上的雨水,给她紧了紧蓑衣,关切地说:“不然去酒楼坐坐也好。”
“陛下,果然有人来救安然,我们的人已经跟过去了。”于靡匆匆跑来,兴奋地说道。
“太好了。”小十眼睛一亮,拔腿就往雨中走。
青石板路早就湿滑不堪,人群又拥挤,小十被人撞到,差点摔到地上。一只大手从旁边伸出来,稳稳扶住了她。她匆匆抬眼,只见隽喆眼底含笑,正盯着她看。
“谢小王爷。”她淡淡点头,抽回了手。
“公主这是去哪里?”隽喆一闪身,拦到了她的前面,大有纠缠到底的意思。
“请让开。”曹宇和于靡上前去,怒视隽喆。
“公主别生气,我是奉王叔之意,来帮银庄解围的。”隽喆唇角噙笑,手中折扇在掌中轻敲,扇尾坠的孔雀蓝宝石晃动不停。
“谢了。”小十眉头微皱,急于摆脱他,绕着他又想走。、
隽喆一伸臂,挡住了她,快速说道:“公主不与我同去吗?”
“小王爷去就好,还有,我已登基为大元君主。”小十推开他的手,冷冷地盯了他一眼。
隽喆的嘴缓缓咧开,抱拳说道:“是,大元君主,还是与小王同去吧。”
“闪开。”小十心情不爽快,被他缠得怒火万丈,一掌推开他,带着人匆匆往前走。
“喂、喂……”隽喆赶紧追了几步,笑眯眯地说道:“这是规矩了,我们珠璃的银子存进去,大元的主子得给我们立下契约,盖上玉玺才行。”
小十深深吸气,扭头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先存,难不成我还赖你的?”
“倒不是怕赖,只要公主……哦,陛下同意将南街的街铺也给我五年经营权。”
“五年?”小十倒吸了口凉气,真是狮子大开口,若是真给他五年,整条街他都能有力买下来了。她冷冷一笑,轻啐道:“想得美,你爱存存,不爱存拉倒吧。五天也办不到的事,你也好意思开口。若这是萨雷米的意思,你回去告诉他,他老了,眼神也不好用了,居然会带你来我们大元,赶紧回珠璃国呆着吧。真不服气的,你我两国,下国书来议,现在给我让开。”
隽喆的笑容僵在脸上,半天没能说出一个字来。小姑娘就有这优势,她能像君王一样威风八面,她也能像所有被宠在掌心的娇小姐一样啐你一顿,你还还不了嘴,与这小丫头斗不了气。
“陛下,有几家大商户的人撤走了。”
“是吗,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小十好奇地问。
“有个大客人到了粹银号,当着众人的面存进了十万黄金,那人一身绫罗,手戴鸡血红的宝石大戒指
,听说是太上皇的密友,特地赶来庆贺陛下登基的,这十万黄金是给公主的贺礼。还指着几名大商户的管家说,要么立刻退出去,不然就挤兑到那几个商户在国外的生意血本无归。他一连报了好几家在珠璃和大南的商户的名字,连上个月的成交量是多少都知道得清清楚楚。那几家商户根本不敢再出声,灰溜溜地跑了。”
“父王的好友?父王回来了吗?”小十眼睛一亮,拔腿就往粹银号奔去。
“没有看到太上皇和太后。”
粹银号前正人声鼎沸,众人围着那珠光宝气的大商人评头论足。没一会儿,又来了七辆华盖马车,同样搬下了大大小小十数口大箱子,掀开来,全是黄金白银,闪瞎人眼。
“女帝登基,乃天之详兆,你们这些瞎了眼的,不知道跟着发财,还想取银子,是想让大元大乱吗?再围在这里捣乱,统统抓进去。”衙门的人有了底气,拿着铜锣大声呼喝。
人群终于开始退出银号,但仍然站在一边,看着华丽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地停到了粹银号门口,不一会儿,居然停了七十多辆,把整条街都堵上了。
而车里的人莫不是各地大富大贵的角色,衣着打扮,都让人啧啧称奇,金发碧眼的异域人居多,叽里咕噜的话,让人听着又好奇,又兴奋。
“陛下来了。”曹宇高呼了一声,人群扭头看向小十。
小十眼睛有些湿润,快步走向头一辆华丽的马车。
父王和母后的帮助来得真及时啊,若不是这些人及时赶到,粹银号恐怕都得挤爆了。
“这位就是小陛下呀,我是飘渺岛岛主,你父王和母后曾在我那里住过半年,与我是至交好友。”那男子豪爽地抱拳,笑着打量小十。
“我父王和母后在哪里?”小十激动地问道。
“哦,我也有半年未见过他们二人了,不过一个月前他来信于我,让我于今日务必赶到,在途中的时候又接到他们的飞鸟传书,让我们直接到银庄存进银两。我来得还算及时吧?”
“太及时了。”小十又高兴又失望,高兴的是父王母后永远料事如神,失望的是她还是没能见着久未见面的爹娘。
“岛主大人,我父王母后,他们身体还好吗?”小十忍着眼泪,轻声问。
“哦,你母后能唱能跳,能飞能跑,就是你父王身子弱了,需要你母后照顾,尤其不能见阳光。”岛主的神情严肃,指着南边低声说:“在我岛上避了一段时间,听说了乌梅国有他们要的东西,所以赶去了。”
“上天保佑我的父王母后。”小十双手合十,向着南边拜了又拜。
“不过你放心,你父王只要不见阳光,活个六七十岁也没有问题的。”岛主拍拍她稚嫩的肩,赞赏地说道:“你和你母亲长得真像啊,你母亲在我岛上半年,哄了我不少好东西去了,我有个儿子,想和你结个亲,可她就是不愿意。现在看到你,我更是喜欢了,恨不能带回岛去啊。”
“谢岛主夸赞,他们也是您的朋友吗?”小十转头看银庄外,好奇地问。
“哦,我只带了十辆马车,其余的应该也是你父王母后的朋友吧。”岛主扭头看向门外,乐呵呵地说道。
人群里缓缓走出一人,长眉入鬓,慈眉善目,一手拿着拂尘,一身暗红道袍,上绘白色九尾狐狸,笑吟吟地向小十竖掌行礼。
“小陛下,贫道有礼了。”
“道长有礼。”小十赶紧还礼。
“你是慈悲杀道长……”听闻风声的卫长风匆匆赶到了,一见这人立刻楞住。
慈悲杀道长,,传说已五十有余,但看他的模样依然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而且笑起来温和慈悲,但是个实打实的恶人,这一辈子杀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他怎么会和焱殇、阿九做了朋友?
“我欠令尊一个人情,他让我赶来保护你。”道长竖掌,笑着把拂寺递给她,“有了这个,起码吓住几个人吧。”
小十犹豫着看了眼卫长风,她小时候听焱殇说过江湖事,这慈悲杀可不是个简单角色!
“收着吧,我与令尊已达成契约,他说要杀的人,我才会杀。他若摇头,我是绝不会下手的。”他笑笑,眉目间光彩流转,十分慈祥好看。
佛与魔,本就从脸上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