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你猜,我们这是要去哪里?”上官莺转过头来,笑着问安然。
安然柳眉轻蹙,往马车外看去,淡漠地说道:“不知道。”
“听闻当今王后喜欢看蔷薇花海,于是皇宫内外种满了蔷薇树,你看这路边上种的都是西府蔷薇,盛开时如火焰一般热烈,整个京城中,也只有这么一条路,通往一个地方……”上官莺眉眼中全是笑意,柔声说:“我想,莫不是想让你我在女太子登基之日献上琴艺歌技?”
“你弹得很好吗?”安然有些不耐烦地问犬。
上官莺脸色微变,随即嫣然一笑,“安然姑娘你琴技好就行了。”
“安静点吧。”安然转过身,背对着上官莺坐着,满脸的不耐烦。
上官莺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会儿,轻轻地笑了起来,“我其实有个妹妹,也是你这样的古怪脾气。那年被人抄了家,我和妹妹一起被带进了营中的ji馆,一呆就是三年。其中滋味,无法与外人说。后来遇上王后取消了官ji制,放我们离开。妹妹比我娇美,有位将军看中了她,让她做了妾。说是妾,但毕竟有这样的经历,在将军府里抬不起头来,日日被人取笑。也因为不能生养,她没多久就被将军冷落,任她在府中自生自灭。我去看她的时候,她已经瘦得不成人形,拉着我的手哭,说不该进将军府……”
安然转过头,静静地看着她,淡漠的神情已经有些松动踺。
“她名字里也有个然字,上官然,你可听说过?”上官莺看着她问。
安然愕然问道:“那年抱着石头跳河的然姑娘,是你妹妹?”
上官莺笑着点头,继续说道:“她日夜以泪洗面,将军渐渐看她不顺眼,把她赐给了府里的奴才。呵,那男人又怎么会珍惜然然呢?辱骂倒是小事,毒打就跟家常便饭一样。后来,那男人把然然卖了,对外说她跟别的男人逃跑了。我在破庙里找到然然的时候,她已经瞌上了眼睛,身上没有一块地方是好的……我当时很后悔,就应该阻止她去将军府,男人的话,又有几个是靠得住的呢?所以我又回到了锦汇居。”
“你给我说这些干什么?”安然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问道。
“没什么,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来,所以想说说。”上官莺轻声说道。
安然想了会儿,突然问:“你们家和上官薇家是什么关系?”
“呵,你终于想到问了。”上官莺摸了摸耳上的海明珠坠子,微笑着说:“关系不大,算是隔着几条河的远房亲戚吧。你呢,你是哪里人?安然是真名吗?”
安然轻轻吸气,展开手里的帕子,盯着上面的绣花看了一会儿,小声说:“也不知为什么进宫。”
上官莺见她有意回避问题,也不追问,只笑着说道:“说不定是昨日公主到锦汇居中看到了你我,嫉妒你我长得好看?”
安然转头看她,轻声问:“公主?”
“能与京中第一美男子同时出现的,除了公主,还会有谁?我在锦汇居里伺候了这么多达官贵人,也去他们府上玩过,傅石沐和公主的画像我都见过。昨日公主虽以杜鹃的样子出现,但傅石沐是什么人,怎么会愿意理杜鹃那样的货色?”上官莺轻声笑,满眸得意。
安然轻轻点头,小声说:“你倒是细心。”
“总之,进宫之后小心点吧,女人之间最容易生起嫉妒之心。”上官莺拉住她冰凉的手,关切地说道:“你我现在也算是命运系在一起了,所以,我们互相帮衬一点,说不定能渡过难关。”
安然勉强笑了笑,抽回了指尖,淡淡地说道:“走一步看一步吧,谁知道我们的命运如何呢?”
“命运在自己手里。”上官莺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安然没出声,继续盯着手里的帕子看着。
上官莺也凑过来,往帕子上看,只见上面绣着几只蜻蜓,停在粉粉的荷尖上,碧水轻荡漾,栩栩如生。
“这绣工了得啊。”上官鸢赞道。
安然把帕子叠好,放回怀里,扭头看向马车外。
她冷淡的态度让上官莺有些不悦,拿出一面小铜镜,整容妆容,重新抹上了淡色胭脂,用银钗取代了碧玉钗,换上了一袭淡青色衣裙。
安然在一边看着,神情平静。
一路蔷薇花香相伴,马车把二人直接送进了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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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十换了一身紫色锦袍,在众人的簇拥下,到了东承宫。
这是皇宫西南角的一座宫殿,离帝宫有点远,隔宫墙倒是近。小十并无意留二人在宫里,只是对不同的人生感觉到好奇,想听听她们的事,若能帮到这些可怜的女人,也是她的功德。
“公主,您这都打了第十九个哈欠了,不如回去歇着吧。”小梨子担忧地看着她。
小十懒洋洋的伸了个
懒腰,轻声说:“是有点累,不过没关系,应该走走就好了。”
“擦擦吧。”小梨子递上锦帕,又让婢女倒茶。
小十喝了茶,往四周张望,“怎么还没到?”
“在前面。”小梨子指着远处的琉璃瓦,笑着说:“让公主坐轿子,公主不肯,现在又走不动了。”
“傅石沐在就好了,可以背着我走。”小十又伸了个懒腰。
“傅统领一直在后面跟着呢,昨晚没睡,今日又担心你,只躺了会儿就跟过来了。”小梨子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
小十飞快扭头,只见傅石沐微带了几许疲惫之色,慢步跟在人群之后。
“你怎么没去睡一会儿?”小十停下脚步,等他靠近。
“怕公主闹砸了,我们又得挨罚。”傅石沐故意说道。
小十抿唇笑,轻声说:“那你就惨了,我今天一定会弄砸的。”
傅石沐无奈地笑笑,拱手道:“还请公主高抬贵手。”
小十抬起一腿,往前蹦了几步,小声说:“将军府门人的事,你其实早有耳闻吧?”
“嗯。”傅石沐点头,
“那……问题大吗?”小十扭头看她,敛去了方才嘻笑的神情。
“……”傅石沐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大。”
“将军大人他是糊涂了吧。”小十拧眉,小声说道。
“去年有桩杀佃户的大事,是将军多年心腹的儿子干的,那人只有一个儿子,带着老母样一起,在将军府跪了三天两晚,将军念在这些年他为将军府出生入死,把这事掩过去了……但这人可恶,真正的恶事不是这件,而是……”傅石沐顿了顿,小声说:“打着将军的幌子,私底下收了很多银子。将军一直信任他,居然没有发觉。”
“摄政王为什么不管?”小十又问。
傅石沐犹豫了一会,低声说:“这几件事做得很干净、隐秘,而且摄政王一直信任将军,想让他自己处理完。但拖下来,朝中开始划分势力,大大小小的事堆积着,牵动朝中各件事的决策,不能再坐视不管了。”
但是这样一管,南月将军必会受到大量弹劾,治下不严,纵容属下……整个将军府都会威风扫地。
“所以我不想让南彦哥哥办,他自己拆自己的台,威信动摇。而且……”小十抿抿唇,小声说:“你好好办吧,该罚的就罚,该杀的杀,不要手软。将军那里,我亲自交待,他会理解的。”
“公主你……”傅石沐看着她担忧的神色,突然觉得自己和南彦打的赌有点可笑,小十的心里分明是有南彦的,这么多年的感情,只怕不光是兄妹之情了。
“先去看看两个美人吧。”小十笑着说。
傅石沐点头,慢步跟在她的身后。
花叶茂密的大树之后,南彦一脸惨白的看着一行人慢步走远,小十居然要查将军府,门人之中居然有这么些藏污纳垢之事。将军府的事都由两位管家全权打理,吃穿用度皆为上品,难道都是脏银?他们一家人,怎么就这么糊涂?
他握紧拳,转身就走。
与其让别人来查,不如自己去亲自问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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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和上官莺已得到了通传,正跪在院中等候。院中有一棵樱桃树,碧油油的叶片在风里轻轻摇动。
小十坐到樱桃树下,好奇地打量两个美人。
“起来吧,看座。”小十欣赏完了,才慢吞吞让二人起来。
上官莺抬眸看了一眼小十,随即看向傅石沐,芙蓉面上一红,柔声说:“原来昨日是公主与大人……民女有眼不识真凤,请公主责罚。”
“上官莺,你在锦汇居呆了多久了?”小十脆声问。
“两年半。”上官莺说。
“你叫安然?”小十看安然,她还是眉眼淡漠,一副愁容。
“是。”安然点头。
“你们都是真名?”小十盯着二人问。
上官莺小声说道:“用不了假名,把民女丢进去,本就是一种责罚,辱没我们祖宗的意思,不许改名的。”
“啊……”小十轻轻点头,这两个女子,一个艳丽,一个清雅,确实长得不错。
“你们常见那些大官吧?”小十又问。
“不知何种官为大官?”上官莺沉吟了一会,轻声问。
“见过最大的官是什么人?”小十问。
上官鸢掩唇笑笑,看着她说:“当然是公主,还有大人。”
正说话时,只见安然突然站了起来,挥手打向了小十。
傅石沐正分神,未料到会突然有这么一幕发生,安然手里的东西打到了小十,粉末散开,呛得人一阵咳嗽,眼睛都睁不开了。挨着粉末的婢女一阵阵地惨叫,痛
得在地上打滚。
侍卫们挥开了粉末,扑过去,把安然摁倒在地。
众人赶紧围过去看小十,她也吓了一大跳,用帕子擦干净脸上的粉末,再一看婢女们,脸上都成了青色,愕然看着安然问:“你给我们洒了什么?”
“毒药,让你肠穿肚烂。”安然愤怒地大叫。
“蠢货,你不知道我百毒不侵的吗?”小十丢了帕子,气呼呼地说:“你怎么这么恨我?你想杀我,你才会肠穿肚烂。”
“死就死,我现在活着,与死有什么分别。”安然尖叫道。
“那就死吧。”小十拔出一把剑,丢到她的面前,冷冷地说:“刺杀人也不会,难怪活得这么悲剧。你不知道先讨好我,再走近我,再用刀戳我那么几下?当然,那也杀不了我,起码你能见见血,也省得你白费力气。”
安然愕然看着她,悲愤地咬着唇,身子不停颤抖。
“怎么,又不想死了?”小十捡回剑,完全忽视安然被人摁住、根本不可能去捡的模样,继续气呼呼地说:“最讨厌你这样的人了,一点脑子也没有,白送死。”
“有没有事?”傅石沐蹲到她的面前,连连拍打她身上的粉末,小声说:“这毒药叫毒肠,幸亏没事。”=
“行了,关起来再问。上官莺,你是同谋吗?”小十扭头看上官莺,厉声问道。
上官莺已经懵了,还以为安然会有多高明的手段,没想到,就这么一下子……她是疯了吧?听到小十问她,她猛地回过神来,扑通一声跪下去,连连磕头,“民女不知此事,还请公主开恩。”
“把你见过的大官的名字写下来,说过什么话,在你面前炫耀过什么,都写清楚。把她们都关起来。”小十拂袖就走。
“是。”上官莺又连磕三个响头,花颜失色,颤抖不停。
傅石沐扭头疑惑地看了一眼安然,这事不合常理,安然为什么要这样做?
安然的神情却渐渐变得坦然,和他对望一眼,垂下了眼帘。
“真是气死我了。”小十气呼呼地跺脚,三日间,两次刺杀!那些人就这么恨她?
傅石沐没出声,他还在想安然突然动手时的那一幕,毒肠放进水里才能让人肠穿肚烂,丢进风里,顶多让人皮肤烂上几日而已。安然是克制不住,还是另有打算?
“你想什么呢?”小十扭头看他,不悦地问。
“臣亲自去问此事。”傅石沐沉声说道。
“刺客之事,由南彦去办,你去办将军府的事。”小十挥挥手,大步往前走去。
见她小脸覆着冰霜,众人大气也不敢出。这是头一回见她发如此大的脾气,一路上不停地质问众人,为什么女子为帝,就让这么多人不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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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长风已得到消息,匆匆赶过来,与小十一行人迎面遇上。
小十往他身后看,不悦地问:“南彦去哪里了?还没有睡好吗?傅石沐都没有睡了。”
“南彦进宫了,现在出去了,说回去办点事。”卫长风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关切地问:“你没事吧?好端端的,把两个陌生女人弄进宫干什么?来人,把那两个女的打入死牢……”
“摄政王,那两个女的不能杀,满身古怪,好好查。”小十拦住侍卫,脆声说道:“我看锦汇居也有古怪,老板是谁,赶紧给我捉回来。”
“是。”侍卫们领命下去。
小十平静了一些,奇怪地问:“南彦进宫来,怎么没来见我?”
“说是来过了……”卫长风也有些奇怪,低声说:“看他脸色不太好,昨天接连受罚,可他只回去换身衣服,又跑了回来,原以为会在宫里留上一整天,没想到往你这里跑了一趟,立刻就走了。”
“都古里古怪,抓到想杀我的那人,喂他吃十斤。”小十抬手,手腕上还有些毒药粉末,蓝莹莹的,吓得婢女们赶紧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