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义千秋(1/1)

江迁月住的地方虽然是王府之中上等的客房,但位置却比较僻静,玉王也吩咐了下人不准打搅他,故而他其实是被饿醒的,醒来的时候还真就日上三竿了。

他看到桌上还留着昨晚的饭菜,只是因为玉王的命令下人不敢进来帮他热饭,所以现在这些饭食都已凉透,不过,他腹中饥饿便也不管凉热,草草扒了几口医肚便是。

江迁月洗漱了一番走出房门,今日阳光刺目,正是秋天中难得的温暖天气,屋外早有两个下人候着他,不知是不是昨天江迁月的行为让玉王以为他不喜欢女子伺候,今天的两个都是男人,一人看起来竟然比江迁月还小一两岁,若是在大户人家还没加冠呢,另外一人看上去比他年长几岁,也不过是二十五六岁的光景。

江迁月从这两人身形脚步上来看,他俩也有功夫在身,而且并不弱于千秋岁和千春词两兄妹,看来玉王还贴心的给他派了两个护卫,从他爹做这一行开始,他们家人住到哪门哪派或是豪门世家之中,都会高手日夜保护,这早是江湖上的惯例了,何况这镇中鱼龙混杂,保不齐就会有哪个不开眼的人会对江家人下手也未可知。

“两位辛苦了。”

两人似乎没想到王爷的贵客会向他们这种小人物打招呼,都略显仓促的像他回礼,心中也对这位年轻的客人有了几分好感。

“不知两位怎么称呼?” 江迁月依旧带着微笑问道。

“人南渡。”那年轻抢先说道。

“九回肠。” 稍微年长的也跟着说道。

两人都有些拘谨的回道,江迁月听到他们都用词牌名做代号,也就知道他们的身份:“没想到王爷竟然用玉王之词为我守夜,这可真是让我受宠若惊了。”

“江公子说笑了,我们也不过是为王爷办事跑腿的人罢了。”九回肠说道。

“哦,对了”人南渡似是想起什么说道:“玉王有话转告公子。”

“嗯,王爷说什么了。” 江迁月知道玉王看了尸格之后不会什么反应都没有,所以他听到这话并不惊讶。

“王爷说,昨天公子安排的事,他已尽快着手去查,只是尸格上涉及的人恐怕也都被商吾秋所杀,不过王爷会尽快查他们的来历门派,尽快给公子一个答复。”

“没错,今日公子尽可去镇上转转,这镇子虽然还乱,但是有李大人和王爷在,青天白日还不至于出什么乱子。” 人南渡也跟着说道。

跟商吾秋厮杀的人,除了那个用五方鬼帝诀打死他的人以外,竟然一个活口都没留,这点倒是让江迁月有些意外,他只得道:“知道了,我也正想去商吾秋的死地看看呢,不知两位方不方便陪我走一遭。”

“我们哥俩自是要跟着公子的,哪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九回肠笑的开朗,人南渡也点头称是。

昨夜江迁月进镇的时候,虽然有不少人在暗处运动,但街面上几乎无人,而今日街面上虽不能用人满为患形容,但也差不多了,据人南渡说清平镇中的客栈早已住满,乃至一些百姓家里都被武林人士租去,这还是有钱的,没钱或者武功低微之人,便只能住在废弃的民居或者城隍庙之类的地方。

江迁月想到昨夜在瓮城见到的那些人,除了丐帮惯例就是宿天露地,剩下的应该就是此类了吧,而以商吾秋的身份绝不是这一类人,那他会不会是被这种人引过去的呢?

江迁月想到这些,突然问道:“对了,不知镇中可有关帝庙?”

九回肠略微思考了一下,说道:“这自然是有的,就在镇子西边,转过两条街就到了。”

“是啊,江公子想去拜拜关老爷么?走走走我带你去,咱们这的关帝庙可灵了。” 人南渡也热情地说道。

“呵呵,江公子是想拜访丐帮吧。” 九回肠道。

“正是。”

如果你想知道什么风吹草动,那去问丐帮的人十之七八是不会错的,毕竟他们是天下第一大帮,帮众遍布九州四海,而且一般人说话的时候都不会防备两种人,一种是妓女一种便是叫花子,所以这两种人知道的秘密永远都是最多的,而找妓女要去妓院,找丐帮的人就要去关帝庙了。只因丐帮向来以义字当头,所以他们最崇拜义薄云天的关二爷,每到了一个地方,必会住进关帝庙。

清平镇的关帝庙虽然很旧,但占地不小,而且看得出来很辉煌,门槛都有踩踏痕迹,院子里的香炉中还插着很多残香,玉王本就是以商起家,清平镇中也多是三不管的商人,因关二爷是武财神,所以关帝庙倒是镇子中香火最盛的庙宇。

虽然说这里遍布民居,可是民居中真正不会武功的“民”却是不多,这里住的人要么是被江湖所不容之人,要么就是大富大贵的商人,后者常常为了利润远走他国,多数拿清平镇当一个做生意周转的地方,虽然有房产在此,却不久住,一年之中倒有近十个月房子的闲置的,所以也不用心修缮。

关帝庙门口有一个巨大的匾额,上面写的四个烫金大字是“忠义千秋” ,倒是比玉王府门口那块匾不知气派多少,院子里果然躺着不少乞丐,他们有的衣服上只打着几个补丁倒不如何脏,有的却是蓬头垢面跟寻常花子一般无二,有的在抓虱子,有的却是趁着天好,袒胸露乳的晒太阳,看到江迁月三人,也只有一两个人抬起眼皮看了一眼,便也都做自己的事去了。

“这关二爷无论是武艺还是忠义,都理应流传千古,可是为什么会成财神呢,”人南渡说话之间,三人也进了关帝庙。

“这还是拖了镖行朋友的福,关二爷过五关斩六将所向披靡,镖行的朋友行路的时候便会将一个二爷的木雕挂在镖车前头,以求行镖的时候能像二爷一般顺利。” 中殿之中传来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那些商人们见了,虽然不知所以,但也跟着拜二爷的木雕,久而久之,关二爷便被成了财神了,世上的事,大抵都是这么以讹传讹的。”

自中殿之中走出一个老乞丐,他浑身破破烂烂,脚上只穿了一只露脚趾的布鞋,另外一只脚光着,上面遍布污泥,几乎看不出肉色,灰白的头发都已硬的离了起来,一口黄牙倒是整齐,这人手中拿着一根木棍,手上的骨节十分粗大,但江迁月发现的手背的骨节上却没什么老茧,看来是一位惯用掌法的高手。

“江公子,当初李老帮主之死的案子,多亏令尊巧断,才能将真凶缉拿归案以告慰老帮主的在天之灵,金陵江家的大恩,我丐帮绝不会忘。” 那老乞丐看年纪比江迁月大上四十岁不止,但却给他作了个大揖。

江迁月将身子向旁边一侧让过,道:“不敢,我这人最烦规矩,丐帮之人都是洒脱性子,何必如此?更何况真论规矩,就算今日是我爹在这,按岁数也要叫您老一声前辈,这一礼我怎么当的起?只是不知老前辈怎么称呼?”

江迁月昨夜进镇虽然被丐帮弟子看到,但他也是第一次在江湖上行走,仅仅一夜之间他的身份便已暴露,丐帮的搜集情报的本事可见一斑。

“哈哈哈,好小子,你这性子老叫花子喜欢,以后在江湖上若是有甚么为难的事,寻到丐帮弟子,只说是何必强的朋友便是。”老叫花子拍着胸脯,中气十足地说道。

“原来是‘一双铁掌震河朔’的何前辈,久仰大名。” 江迁月这话倒不是客气,何必强的名字取的谦虚,但却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正道名宿,丐帮的看家功夫降龙十八掌他练了十四掌,年轻时候就是丐帮帮主的关门弟子,如今虽未当帮主,但也是勇字堂的堂主。

“都说了是朋友,你怎么又客气上了?你方才若是受了老叫花的礼,那也不过是自持家世的子弟,老叫花虽也会念你爹的恩德以礼相待,却不会真心拿你当作兄弟,如今我瞧你这小子对脾气,就去他的江湖规矩,你便叫我一声何大哥就是。” 何必强豪气地说道。

“何大哥。” 江迁月也不是拘泥之人,当下便叫了一声。

“这就对咯,进来吧。”

三人进了中殿之中,这里也横七竖八的坐着三个乞丐,可是江迁月却看出屋里的乞丐没有弱手,看来都是丐帮长老一类的人物,只是这些乞丐都有意避开中间关二爷的神像,而在一旁煮着一口大锅,里面尽是些白菜、豆腐、青菜、粉条、红薯、还有几片肥肉,炖的汤水橙黄,上面还有几块锅巴,看上去混杂不堪,偏偏又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香味。

“我在家时就听我爹常说丐帮的百家饭,今日一见才知道我爹所言不虚。” 江迁月说道。

“嗨,叫花子无非是要到什么吃什么,有甚么稀奇的,老弟若是不嫌弃,一会儿便在这里吃了走吧?”何必强席地坐在那锅旁,虽然嘴上谦虚,但满脸得意神色却不加掩饰。

江迁月也席地而坐,九回肠两人见了,也只得坐道一旁,四人围着热腾腾的砂锅坐成一圈,人南渡虽然对叫花子吃的东西有些嫌弃,但这香味就像一只无形的手勾着他的眼睛,让他忍不住往砂锅中看,砂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也让人难免遐想这锅东西会是什么味道,他竟不自觉的咽起口水来。

“何大哥是爽快人,我就开门见山的说罢,我这次来拜会,主要是想知道商吾秋从来清平镇之后到他死之前,都去过什么地方?” 江迁月问道。

“我就知道你要问这事。”何必强说道:“商吾秋初来清平镇的时候,整个一副公子哥儿的打扮,这镇中的人都不知道他的身份,也只拿他当作一只肥羊,他出出手十分阔绰,在镇上停留了四五日,吃喝玩乐样样都要最好,就连对我们这些叫花子都是随手打赏银锭子,这样的肥羊大家自然都喜欢,只是那一日,他夜宿绮玉楼,之后便没人再见过他了,转天下午,便有人在东街的民居里发现了他的尸体,似是与人斗殴至死,至于其中缘由就不得而知了。”

何必强一番话解开了江迁月心中一些疑问,但又增添了许多新的疑点,这商吾秋应该是从玄幽教中偷跑出来的,他出来的原因暂且不论,但为何一路上如同一个纨绔子弟一般花钱大手大脚,若是说他锦衣玉食的日子过惯了,倒也说得过去,可他为何要偏偏在清平镇停留这么久呢?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清平镇似的,难道他在这里约了什么人?那会不会就是那个用五方鬼帝诀杀他的人呢?

“对了,这绮玉楼又是什么地方?” 既然商吾秋从绮玉楼消失,那这地方也应该关键。

何必强还没说话,人南渡就抢着说道:“绮玉楼就是镇中最大的妓院,那里的姑娘东至东瀛,西至大食国,各种模样性格都有,既有热情火辣的西域女子,又有擅吟诗作画的大家闺秀,只要是个男人进去,就没有不沉沦于此的,号称是太子进太监出,因此又叫它‘温柔冢’。”

“看你这么了解,想必也是绮玉楼的常客咯,不知道你现在是太子呢还是太监啊?” 何必强大笑着说道,听了他的话屋里的乞丐也都笑了起来。

人南渡被他们挪渝的脸都红了,搔着头发说道:“去过怎么啦?说不定商吾秋就是在绮玉楼有了相好的才留恋忘返呢?”

江迁月问道:“对了,何大哥可知商吾秋失踪那夜,是留宿在哪位姑娘那了?”

“这……”何必强露出一个为难的神色,道:“这种事问我这老叫花子,可不是难为人了么?”

看他窘迫的模样倒像是个老顽童,这回轮到大家嘲笑他了。

江迁月心中却道,看来要想知道事情的原委,这绮玉楼也总是要去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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