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诧异的看着六神无主的王文珺, 闺女以往向来稳重成熟, 今日怎么似是丢了魂?再打眼细瞧, 双目微肿好像哭过了一样。
和女婿吵架了?
吴氏刚想出言安慰, 又看见闺女身旁面色凝重的小苏环,吓得心里突突直跳, 乖乖外孙面色如此难看, 难不成闺女与女婿这次的矛盾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这是怎么了?”吴氏用帕子擦干了王文珺脸上的泪痕,又吩咐下人打了水来,王文珺收拾了仪容, 心情才慢慢平复下来。
“娘,今日夫君突然收到凉王昭令, 让他跟着大军一同去函裕关御敌, 现下……”一想到夫君前途不明, 甚至可能有生命危险,王文珺哽咽道, “现下夫君已经随着传令官一同赶往凉州城了。”
“女婿是文人, 凉王怎么会突然将他调入军营?”吴氏惊讶之外深感不安, 这事来的突然,打得人措手不及, “不对!若是无人举荐, 凉王又怎知女婿之名?”
正当吴氏百思不得其解之时,接到小厮来报的王永风走了进来, “夫人, 此事恐怕与二公子有关, 亦或许与文玥也有些关系。”
“文玥?二公子?”
吴氏恍然大悟,是了!文玥跟着二公子一同去了凉州城,她野心勃勃想要青云直上,但王家却将其舍弃阻了她的前程,她焉能不恨?还有那心胸狭隘的二公子,锦楼曾经在宴会上得罪过他,难保他没有记恨在心,凉州城内除了这两人谁还会想要女婿的命?
看着红肿着双眼的女儿和倔强隐忍着的外孙,又想到此去生死未卜的女婿,吴氏恨不得掐死王文玥,她咬牙切齿道,“当初我就不应该留她!”
见夫人闺女以及外孙都心忧不已,王永风安慰道,“锦楼在军法与武道上天赋异禀,进步神速,非常人所能及,此次去了军中,说不定亦是一次为官立功的机会。”
“我宁愿不要这个机会!”王文珺眼中的热泪滚滚而落,心中恨意滔天,周身竟溢出几丝杀意,“那是战场,那可是战场啊……”
王永风沉默了,他又何尝想让锦楼奔赴战场,原本他打算尽心教导锦楼,等过个五六年让他参加会试,如今这一纸调令彻底打断了他的计划,若是锦楼在战场上受了伤甚至于丢了命,他这辈子都于心难安。
可是,那是凉王所下的昭令,即便他王永风再怎么备受文人推崇,在凉王这个位高权重的藩王面前,他也得乖乖听从王爷的命令。
这一次女婿被调入军营,明明是九死一生,他们不仅不能怨怪,还要感恩戴德,感谢凉王赐予的升官机会,连一句拒绝的话都不能说,王永风叹了口气。
“藩王之令,我们惟有遵从,如今只盼望锦楼能够平安归来。”
吴氏若有所思,她考虑的更多一些,锦楼乃一介文人,充入先锋军中已是危险重重,她只怕二公子与文玥两人还会在私下里使绊子,若当真如此,女婿的安危……只怕是凶多吉少。
唉,只希望女婿别和二公子碰面吧。
想是这样想,但吴氏深知周弘文是凉王嫡子,王文玥又是周弘文的妾侍,这两人有很大的可能性与苏锦楼相遇。
“文珺,你可曾对女婿提过文玥的真正去处?”
王文珺摇头,自成婚以来,他们一家三口过着温馨幸福的日子,王文玥这个不相干之人早已被她抛之脑后,夫君又从未询问过王文玥的相关事情,她又怎么可能主动提起。
吴氏哀叹一声,早知道她就算是拼着在女婿面前丢人,也要把王文玥当初所做的不耻之事告诉女婿了。
不出吴氏所料,苏锦楼确实遇到了对家,他昼夜兼程,一路上风尘仆仆,一连换了三匹马,终于在规定时间内赶到凉州城。
到了王府打算漱洗过后拜见凉王,结果刚下了马,就听身后传来一道状似欣喜的声音。
“妹夫,你终于到了!”
苏锦楼觉得此声音有些耳熟,转头一瞧,顿时差点被那在阳光下熠熠闪光的满头珠翠闪瞎了狗眼。
“卧槽!哪来的移动珠宝展示柜?头上插那么多首饰,不怕把脖子给压歪了吗?这是哪个八辈子没见过世面的暴发户啊?”
苏锦楼眯了眯眼,等看清来人的面貌时顿时骇得一蹦三尺高,“妈呀!大白天见鬼了!”
打扮了一个多时辰,特意等在门口打算给苏锦楼一个下马威的王文玥,“……”
见对面的女人脸色骤然变青,显然气的不清,苏锦楼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冒失。
不过,移动珠宝展示柜刚才说什么了来着?好像是妹夫?
难不成这真是王文玥,可王文玥不是突发恶疾翘辫子了吗?
“实在对不住!这位……”苏锦楼心思一转,在王文玥的发型上瞄了一圈,开口问道,“这位已婚妇女,请问您是哪位?”
王文玥矜持的抬了抬下巴,身旁的丫鬟立马主动上前说道,“这是我们二公子身边的玥夫人,还不快快见礼?”
王文玥假意呵斥丫鬟,“什么见礼不见礼的?这位是我妹夫,都是自家人,哪还在乎那些个虚礼。”
王文玥与丫鬟一唱一和,苏锦楼双手抱胸不发一语,淡定的在一旁看戏,见这两人终于停止了自说自话,苏锦楼嘴角微微上扬,笑容越发玩世不恭。
“这位玥夫人,请不要胡乱攀认亲戚,虽说你长得确实很像我妻子的一个庶姐,但那人早就归西了,一个死人总不可能从棺材里爬出来千里迢迢的赶到凉州城,还成了二公子身边的一个小妾吧。”
似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东西,苏锦楼哼笑一声,“如果二公子连死人都能纳入房中,这口味还真是与众不同。”
王文玥当即脸色微变,“苏锦楼,你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竟敢中伤二公子,我定要禀报公子,让他治你个不敬之罪。”
苏锦楼摊了摊手,像看二傻子似的看着王文玥,好整以暇的说道,“好啊,那你现在就去啊……”
如此有恃无恐的嚣张态度让王文玥立马气了个仰倒,苏锦楼是凉王亲自下令调入先锋军的,明日就是大军出发之日,如此时机怎么可能去治苏锦楼的不敬之罪,再说,苏锦楼说这话时身边没有其他能作证的人,苏锦楼若是来个死不认账,一口咬定是她与丫鬟串通诬陷于他,肯定又是一笔糊涂账。
王文玥平复心情,不停的安慰自己苏锦楼不久之后就会身死,她何必与一个必死之人计较?再一想,莫非苏锦楼是故意激怒于她,想让她在大军出发之前告他一状好让他脱困?不敬之罪最多被打十来个板子,总好过奔赴沙场送命强吧。
这厮好生阴险,差点就让她上当了!
“苏锦楼,你的激将法对我毫无用处,想要使计临阵脱逃,你做梦去吧。”
“什么玩意儿?你脑抽啊!”苏锦楼听不懂王文玥在说什么,默默的送了对方一个白眼,“傻逼!”
说完便想绕过王文玥独自离去,这么多天他几乎就没好好休息过,饶是以苏锦楼的体力都深感吃不消,妈勒个巴子的!他虽说喜欢骑马,但也不是这么个骑法,这么些天每日都在骑马赶路,大腿内侧的皮都蹭破了,疼死老子了!
“慢着!”王文玥伸手拦住苏锦楼的去路,她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奚落苏锦楼,如今不仅没有看见对方痛哭流涕下跪求饶的狼狈模样,自己反倒被气的不轻,无论如何她都要扳回一局。
“苏锦楼,若不是我劝公子向王爷举荐你,你焉能当官?如今恩人就在眼前,竟连一句感谢之言都没有吗?”
苏锦楼见到王文玥的那一刻就把此次调令的个中因果猜了个七七八八,故而此刻的他心情平静无波,只淡淡地瞥了王文玥一眼。
“知道了,还有何事?”
知道了?王文玥皱眉,既然知道了为何好像没事人一样,苏锦楼不是应该怒火中烧暴跳如雷吗?
苏锦楼暴躁的扯了扯衣服,他现在只想洗个热水澡,而不是听王文玥在这里叨逼逼,若非这里是凉王府,他早就一拳把人KO了。
“苏锦楼,我只是想劝你一句,希望你多保重自己,”王文玥眼睛里似是猝了毒,“你若有个三长两短,你的父母,你的娇妻幼子……”
话还未说完王文玥就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滔天杀意,后背寒毛直竖,大脑一片空白,心中只剩一个字,逃!
苏锦楼此生最在乎的就是家人,最恨的亦是别人拿家人威胁他,王文玥的话无异于触了他的逆鳞,触逆鳞者必死无疑。
“王文玥,你这条贱命不想要了吗?嗯?”
直到苏锦楼离去,王文玥还愣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刚才的那个眼神冷若寒冰像在看一个死人,死人?该死的应该是苏锦楼!
王文玥咬牙切齿,“苏!锦!楼!”等你死后,我必定替你好好“照顾”你的家人。
第二天,艳阳高照,晴空万里,阳光化作万道金光,一泻而下,如此吉日正适宜宣誓出征。
凉州城外,旌旗蔽野,黑压压的人群整齐的排列成三个方阵,除了风吹起旗帜的猎猎作响竟无其他半丝噪声,场面肃然夹杂着淡淡的杀意。
凉王登上城楼亲自为此次奔赴函裕关的将士送别,“此去一别,盼众将士护百姓杀敌寇,保我大庆疆土,凯旋而归!”
沈宁被任命为主帅,自然附和凉王之言,“王爷倾全府之兵护大庆安宁,忠肝义胆,赤血丹心,我辈者必定杀尽敌寇以全王爷高义。”
此话一出,左右副将皆出声应和,“保疆土,杀敌寇!”
众士兵一同举起手中武器,气势如虹,喊声震天,“保疆土,杀敌寇!保疆土,杀敌寇!”
苏锦楼身为先锋军中的教头,骑马立在先锋将军胡珉的身旁,他随大流跟着瞎唱和,面红耳赤一副恨不得掏心窝子的模样,实际上心里已经被刷屏了。
敢情以前电视上演的也不全是假的,没有扩音器,凉王和沈宁全靠着一副好嗓子干吼,竟然还能让其他人听到他们在说啥,再看看身边这些异口同声视死如归的士兵,口号喊得比军训演练还要齐整,不知道的还以为提前排练过呢。
那凉王也是个人才,要不怎么说人家是做大事的呢。
倾全府兵力只为守卫边疆保大庆百姓安危?
这话他苏锦楼听了都脸红,人家凉王愣是理直气壮的站在城楼上接下了沈宁的赞美之言。
苏锦楼昨天刚到王府,就发现一个特别有趣的事,王府后面竟然开辟了一个规模不小的养殖场,专门养殖鸡鸭鹅等家禽。
曼说是堂堂藩王府邸,即便是稍有权势的官员都不会脑抽在家里养这些个玩意儿,一般也只有农户才会在家里养家禽,凉王府的养殖场怎么看都有些不对头。
再一打听,据说凉王甚爱美食,尤爱吃家禽的舌头和猪后背的脊肉,取脊肉还有一道小程序,先要将猪打得奄奄一息毫无反抗之力时再取脊椎骨正中的一块肉,这样取出的肉就是活肉,若是先把猪杀了再取肉,那就是死肉,有碍口感。
苏锦楼兴致勃勃的听着小厮给自己普及活肉与死肉的区别,面上却是忧心忡忡,“这样做难道不会影响王爷的名声吗?若是有人故意中伤王爷,说这种做法太过残忍……”
那小厮毫不畏惧苏锦楼教头的官职,直接给了他一个不屑的眼神,“反正养猪就是杀了吃的,你还说残忍?再说,王爷爱民如子,养殖场里养了那么多的家禽,每到过年之前都会免费赠送给城中的百姓,这都是有目共睹的,谁敢拿这事中伤王爷?”
苏锦楼乖乖受教,精神力辐射开去,果然看见了地下的玄机,这养殖场的下面竟是中空的,里面有许多工匠在打造兵器,想来养殖那些家禽不过是为了遮掩打造兵器的声音。
凉王不愧是决心造反的王爷,一个养殖场,既能偷偷打造兵器,又能获得民心,若是哪一日凉王挥师汴京,想必这凉州城的百姓八成会跟着凉王一同造反。
藩王可以拥有自己的府兵,自然可以打造兵器,那么为何凉王还要费尽心思掩人耳目去打造兵器呢?这不是多此一举嘛!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些兵器是为那些没有登记在册的私兵打造的,亦是为了以后的造反之路做战前准备。
而今,凉王“倾全府兵力”保卫大庆江山,当真是一个一心为民忠心耿耿的凉王!
正当苏锦楼吐槽凉王是个老奸巨猾的狐狸之时,前方的先锋将军胡珉陡然唤了一声苏锦楼。
“苏教头。”
苏锦楼骑马靠近胡珉,“将军有何吩咐?”
胡珉身材魁梧,五官长得颇为柔和,有一种儒将的气质。
“苏教头,听闻你是临平举人,之前从未上过战场,此次跟随大军抗敌,若有什么为难之处尽管跟我说,能帮的我尽量帮你。”
苏锦楼讪笑了下,明面上对胡珉道了谢,暗地里却骂了一声娘!再瞧瞧周围人对自己投来了异样甚至敌视的目光,苏锦楼手更痒了。
这老小子,是想来一场男人的较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