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楼自此找到了作诗的动力, 原来有名气的人所写的诗文还能当做银子使, 若是他哪天灵光一闪,成就千古绝唱, 岂不是只需坐在家里,银子就能滚滚而来?
“苏生?”王永风瞧着提笔发呆的苏锦楼,忍无可忍的用戒尺敲了敲桌面,“还有好几筐拜帖和书信未看,你还有空发呆?”
苏锦楼吓得一下子从刚才的幻想中挣脱了出来, 瞧瞧先生发怒的眼神, 瞅瞅一旁还未拆封的信件,好吧!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苏锦楼默默嘀咕, “至少我还有梦想, 以后肯定能成为一个大诗人!”
“瞎嘀咕什么呢?”王永风颇为恨铁不成钢, “还不快抓紧时间品鉴?卯时之前必须把心得体会交与我,否则今晚就让小白好好陪陪你。”
苏锦楼听到小白二字顿时一个激灵,再也不敢开小差,妈呀!小白那个变异狗, 一看就是只单身狗, 就喜欢盯着他的屁股咬, 他再也不想光着两瓣屁股蛋在风中迎风摇曳了。
人的潜力是无穷的,苏锦楼连午饭都没吃, 不停的拆件看文, 及至后来速度越来越快, 并不是苏锦楼被打通任督二脉,通宇宙清灵之气成为作诗大拿,而是投递进来的拜帖诗文,主题思想几乎一致,都是恭贺中秋快乐,然后表达一下内心的敬仰之情,只不过是用诗作的方式表达出来,中心意思都不变。
于是,苏锦楼看了好几筐的诗文后,得出的心得就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无论何人,在任何时空,都要学会拍马屁,还得拍得高端大气上档次,拍得不落于俗套,让人一见就觉得不是虚言,而是真心实意的信服与敬佩。
看看这些文采斐然的学子所写的诗文,什么“揽镜自顾,夜不成眠”,什么“高山仰止,抵足而眠”,还有人写“日日思君,形如枯骸”,这些个肉麻的话,当真适合对快要到不惑之龄的中年大叔说,而不是用来对心悦之人告白的情话?
王永风询问苏锦楼,“苏生,有何心得?”
苏锦楼沉默了,他总不能把刚才那一番马屁心得说给先生听吧,如果当真实话实说,估计他不仅今晚得和小白作伴,明天还得去树上继续迎风招展。
苏锦楼拱手回道,“先生,晚辈实在羞愧,看了这些学子的诗作,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个个都是拍马屁的高手,他的脸皮还得多修炼修炼,才能面不改色写出那些肉麻的话。
“嗯,你知道自己有所不足,而后才能查漏补缺。”
王永风从未奢望过苏锦楼只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看了别人的诗文,就能写出自己的诗作,他要的就是苏锦楼得知与其他学子之间的差距,从而正视诗文,而不是只想着回避。
“好了,看了一天的诗文你也累了,你师母已经吩咐下人摆好了饭,和我一块去吃饭吧。”
苏锦楼眼睛一亮,立马顺竿子往上爬,“有劳师母费心了,学生腹中空空,实在是饿急了。”
王永风走在前面,苏锦楼在一旁喋喋不休,“今天本是阖家团圆的好日子,晚辈在此多有打搅,唉!说来惭愧,晚辈来的匆忙,也未带什么礼物,实在是心有不安。”
王永风陡然停了下来,面无表情的回道,“不安?你现在去准备礼物也是来得及的,今日中秋佳节,府城没有宵禁,要不你出去买了东西再过来用饭?”
苏锦楼诡异的沉默了片刻,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着,“要不,要不我现在回去作诗一首,就当作此次中秋佳节的贺礼了?”
王永风面无表情脸,“……”
苏锦楼作死的来了一句,“我这,也是跟先生你学的啊。”
王永风长舒一口气,抬头凝视天上的明月,再次生出无奈之感,他王永风上辈子肯定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然,怎么这辈子偏偏遇上苏锦楼这么个棒槌呢?
这不是来聆听教导的,而是切切实实过来讨债的,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他会被气死。
苏锦楼刚进门,就见一中年美妇人笑意盈盈的迎了上来,“老爷,你们过来了!”又对苏锦楼说道,“苏生,你也算是老爷的半个弟子了,今天在这里过节,就好比在自己家里一样,自不必拘礼。”
苏锦楼毕恭毕敬,打拱作揖,“多谢师母!有劳您费心了。”
“别客气了,这又不在汴京,我们家不讲究这些个虚礼,”吴氏热情招呼苏锦楼,对这个黝嘿魁梧的年轻人怎么看怎么顺眼。
这可比那些个小白脸强多了,能在文珺危难之际出手相帮,人品自不必怀疑,能够使计令文玥主动退去,不仅把文珺救了出来,还让另一个图谋不轨的男子老老实实的交代罪行,这份智计手段不容小觑。
人品贵重,能力出众,如今有了夫君的悉心教导,以后的前程必然无忧。
此时王文玥一脸憔悴的带着丫鬟走了过来,刚摆出微笑的样子打算对着王永风与吴氏二人行礼,冷不丁的看见了站在王永风身旁的苏锦楼。
她睁大双目,脸上的微笑顿时僵住了,声音因为诧异显得格外尖锐,“登徒子!你这贼人怎么会在这里?”
王文玥被关了一个多月,身边的丫鬟都是吴氏为她新配的,以前的丫鬟都已经被发卖了出去,奶娘更是没挺过八十大板,早已一命呜呼赴了黄泉。
身边旧人死的死,被发卖的发卖,这让王文玥更加确信当初爹爹的那番话只是为了维护吴氏而编造出来的谎言,心里对吴氏的恨意越发重了。
可形势不如人,她只能压抑住心中的恨意,忍辱负重,等待时机,一血心头之恨。
王文玥每天被关在屋内抄写孝经,一想到吴氏那张脸,她就恨不得把所抄的孝经全都撕了,后来她只在心中默念那个从未见面的亲娘,想象着亲娘的音容笑貌,内心才能得以片刻的安宁,这才能够继续抄写下去。
身边的小丫鬟都知道主母当初发怒仗毙下人一事,面对大小姐之时战战兢兢,只求无过不求有功,自然不会在王文玥面前多嘴,更不会告诉她苏锦楼受主人家的指导,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
王文玥对于这些小丫鬟无一丝信任,总觉得这些人都是吴氏派过来监视她的眼线,所以从不向她们打听外界之事,也就是说,这一个多月以来,王文玥完全和外界断联,故而她并不知道苏锦楼在府中过节一事。
今天是中秋节,王永风寻思着如此重要的节日总不能还把大闺女关在房里抄写孝经,于是便和吴氏商量,中秋节当天将她放出来,等到过完团圆节再让她继续回去受罚。
吴氏对此并无异议,她了解王永风的性子,既然主动开了这个口,就说明他心意已决,不可更改。
王文玥的登徒子三个字让苏锦楼回想起当初那个满嘴跑火车还几乎裸奔的自己,当下脸就黑了。
“这位想必就是先生家未曾谋面的大小姐了吧,不知大小姐是否认错了人?苏某可担不起登徒子的称谓。”
“我没认错!那次在慈光寺就是你用言语侮辱我,我绝不会认错人!”王文玥斩钉截铁的指认苏锦楼后才察觉到对方话中的不对劲。
王文玥心里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先生?谁是你先生?”
“我的先生就是大小姐您的父亲,”苏锦楼先是回答了王文玥的问题,又故作迟疑,而后恍然大悟,“哦~~原来你就是那天带人前来抓人的那个女子啊!”
苏锦楼拱手作揖,眼中布满歉意,“实在对不住了,那天我见你来势汹汹,明显不怀好意,便以为你也是陷害王姑娘的歹人,实在未曾料到,原来你当真就是王姑娘的亲姐姐。”
说完话后又无辜的摊了摊手,“请恕苏某眼拙,以往我从未见过姐姐利用妹妹的信任给妹妹下药,还把妹妹送与陌生男子,污她名节,败她名声,让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荒唐事,故而没看出来你就是王姑娘的姐姐,这应该不是在下之过吧。”
王文玥脸色铁青,直勾勾的盯着苏锦楼,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若不是这小贼半道出来搅局,王文珺早已身败名裂,吴氏也能尝尝什么叫做切肤之痛,有了奶娘和亲信的帮助,说不定她就能手刃仇人,大仇得报。
可这一切都被这无耻小贼给毁了,她不但没有成功报仇,还把身边的亲信都给折了进去,如今她就像被关在笼中的鸟儿,四周全是吴氏的眼线,一点自由都没有。
王文玥压下心中不快,如今境况艰难,她不能再在父亲面前失礼,上一次的事情已经让父亲对她失望,这一次她要抓住机会在父亲面前好好表现,重新获取父亲的信任。
“上次之事全是误会,我被小人蒙蔽一时糊涂这才做下错事,说来,我也应该感谢公子及时出手搭救二妹,不然若是文珺当真受到伤害,我这个做姐姐的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面对王文玥突然改变的态度及话音,苏锦楼一点也不买帐,他理所当然的接受了王文玥的谢意。
“大小姐不必跟我客气,若不是托您的福,我哪能得遇良师指导,不过不管大小姐陷害王姑娘的原因是什么,做错事的人总归都是你,想来大小姐应该和您的妹妹好好道过歉了吧。”
王文玥一时没回过神,“道歉?”
“怎么?”苏锦楼大惑不解,“这事已经过了一个多月,迄今为止,您都没有和王姑娘说一声抱歉吗?”
这话一出,不仅王文玥不自在,连一旁的王永风心中也不得劲,不管当初文玥因何做下错事,错了就是错了,陷害文珺的是文玥本人,利用至亲的信任,背后行不法之事的也是文玥本人,虽然文珺最终安然无恙的回来,但伤害已经造成,这一点谁都无法抵赖。
从始至终,文玥从未当面对文珺表示过一丝歉意,而他这个做父亲的,也未曾想到这一点,实在是不配为人父。
一旁的吴氏看着浑身不自在的王永风,心中多日来积聚的郁气终于消散,今日苏锦楼之言算是说到她的心坎里了,文珺遭了那么大的罪,担惊受怕,差点就回不来了,结果老爷只因为文珺未受到实质性伤害,又心疼文玥从小失去亲娘,就将此事轻拿轻放了,对于文珺而言,何其不公?
可后娘难当,她这么些年掏心掏肺的对待文玥换来的不过是一只白眼狼,如今与文玥关系紧张,她又不好在夫君面前为文珺打抱不平,只能委屈自己的亲生闺女。
可今日,终于有人替她出了这口恶气,也替文珺讨要一个公道,实在是大快人心。
这时,年纪最小的文珊说话了,“大姐做了对不起二姐的事,就应该向二姐致歉,知错就改,敢做要敢当,这个道理谁都明白。”
文珊不过五岁虚龄,童言稚语,最是真实,王永风不愧是大儒,尴尬过后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的错误。
“是啊,知错就改,敢作敢当,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枉我白活了近四十年,竟连一个稚龄小儿都不如,实在是羞煞人也。”
王文玥心中愤恨,她好不容易出来走走,想要修复父女之情,可又被苏锦楼给破坏了,连着上一次,一共两次坏她好事,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她必要回报这份“大恩”!
王文玥性格果决,她当机立断,对着王文珺行了一礼,“二妹,我为上次的错事向你道歉,希望求得你的谅解。”
王文珺虽对这个姐姐仍有怨言,但并不想当面与她撕破脸面,至少在爹爹面前要维持表面的和睦。
“长姐不必介怀,当日之事全因小人挑拨,妹妹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这样我也就放心了!”王文玥喜极而泣,她欣喜的拉着王文珺的手,眼中含泪,“这些天我生怕你与我生分了,内心愧疚,羞于见你,如今听到妹妹所言,我这心总算是安定了。”
此话一出,苏锦楼当场翻了个白眼,“一股子塑料味。”
王永风正欣慰于文珺的大度与文玥的知错能改,此刻闻听苏锦楼之言,心中甚是不解,“苏生,此话是何意?”
苏锦楼一本正经的回道,“我在称赞大小姐对王姑娘情谊深重,爱护有佳呢!”
就像塑料花一样,假的不能再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