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王文珺只叫了这么一声, 大滴大滴的泪珠就从眼眶中滚滚落下, 心中满腹委屈想要诉说, 但喉头哽咽, 硬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吴氏见女儿泪如雨下, 不复平日里的稳重成熟, 心中顿时一惊, “文珺, 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和文玥一同去慈光寺上香的吗?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吴氏不提王文玥还好,一提及王文玥, 王文珺就想到今天所遭受的种种磨难,捏在衣袖中的供状仿佛重若千斤。
“娘,我今天差点就回不来了……”王文珺满肚子苦水无从讲起, 直接将袖中供状拿出来交与吴氏,“娘, 你先看看这份供状吧,长姐,她分明是要置我于死地啊。”
吴氏闻言大惊失色,一把接过供状, 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了纸上记载的内容。
吴氏拿着供状的手微微发抖, 嘴唇微颤, 不死心的又看了一遍,随即怒气冲天, “好!好!好一个王文玥, 我这么些年从未亏待过她, 她竟对你下如此狠手,不愧是张秀灵的好女儿。”
王文珺闻言大惑不解,娘这话是什么意思?长姐不是娘所出的吗?怎么又多出来个叫张秀灵的女人?难道长姐不是娘的亲生孩子?
见王文珺眼神不定的看着自己,又想到宝贝闺女所遭受的委屈,吴氏抛弃以往的矜持,一把将王文珺搂在怀里。
“孩子,你受苦了,”吴氏心中后怕不已,若真被王文玥那个小蹄子得逞,她的宝贝闺女可真就毁了。
“文珺,和娘详细说一说今天发生了什么,好吗?”
此刻,王文珺大喜大悲过后反而平复了心情,她心平气和,将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今日,长姐邀我一同去慈光寺上香,同行的还有其他几个朋友,我身边只带了一个明兰,谁知……”
王文珺打算进完香便打道回府,但王文玥提出一路奔波有些疲累,大家便去寺中的厢房休息一番,她只喝了明兰递过来的一杯茶水,不过半柱香的时辰,便觉得浑身无力无法动弹,本以为是明兰起了歹心,她刚想质问,就见王文珺带着一个陌生男人走了进来。
当时,药效后劲越来越大,王文珺头晕目眩,看东西一片重影,只听王文玥和男子商量道,“快将人带走,待会儿我就带朋友去捉人,外面我已经帮你打好掩护,你不必担心被别人看见。”
说完又拿出一张卖身契,抓住王文珺的手签字画押按手印,这些东西一看就是提前准备好的,王文玥将字据交给男子。
“这是王文珺的卖身契,这张纸是让你以后拿来对付我父亲的,一旦你和王文珺成就好事,又被别人捉住你们私通,王文珺只能嫁给你一人,有了这张卖身契,你就相当于拿捏住了王文珺这个人,到时候父亲迫于压力自然不会为难于你。”
王文珺无力质问一向敬重的长姐为何如此对她,听长姐的话音,她早就谋划好将她推入万劫不复之地,这男子以及背主的明兰都是长姐那边的人,纵使她再怎么聪慧伶俐,都不曾想过竟会遭受至亲的背叛。
“后来,我被那个男子带走,途中遇到一位公子……”王文珺想起苏锦楼故意刺激长姐所说的那些话,不由得羞红了脸。
那人,明明尴尬的手脚都不知如何放了,还偏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似乎透着几分傻气。
“文珺,文珺?”吴氏满目忧色,神情紧张,“是不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我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待会儿让大夫好好替你把把脉。”
“娘,我没事,”王文珺握住吴氏的手,继续说道,“那位公子以前与我有过一面之缘,他……”
王文珺一五一十的将苏锦楼救她的事迹说了出来,但却有意的隐去了他当众脱衣服和耍流氓的情节,只道“使计让长姐主动退去。”
“这张供状也是苏公子的手笔,他担心长姐拒不承认此事,便让那合谋的男子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交代清楚,后来他把这份供状交给了我,让我自己处理这件事。”
吴氏听完后,提着的心终于落地了,她擦了擦眼泪,“幸亏你遇到了那位苏公子,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以文珺的性子,最终肯定会选择与那个孔永同归于尽,而且即便是死了,名声也不好听,这王文玥平日里温柔可亲,谁能想到她一出手便是这样的狠招,打得文珺措手不及,置文珺于万劫不复之地。
若文珺没有好运的遇到那位苏公子,或者苏公子心生怯意并未出手搭救,想必今天她和文珺就天人永隔了吧。
想到这里,吴氏恨透了王文玥,对自家夫君也有了些许怨言。
王文珺怎么也想不通个中因由,她平日里对这个长姐颇为尊敬,在外面也从不与长姐争风头比才情,她处处避让,打心底里信任长姐,没想到却换来对方的雷霆一击,把她伤得体无完肤。
“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个张秀灵又是何人?”
吴氏抚摸着女儿的面颊,思绪不禁有些飘远,“以你的聪慧,想必也应该猜到文玥不是我的亲生女了,文玥的亲娘就是那张秀灵。”
十多年前王永风六元及第,一时风头无两,再加上他是汴京世家王家的嫡长子,惹得汴京无数女子竞相爱慕。
当日他被皇帝钦点为状元,跨马游街,身着状元喜服,帽插双翅,披红戴花,骑着高头大马,敲锣打鼓在汴京城绕了一圈,汴京城所有男女老少都争相掷出香帕鲜花,王永风收获了无数迷弟迷妹。
而这个收获无数芳心的王永风早已名草有主,他与汴京世家吴家的嫡女定有婚约,吴王两家算是至交,吴氏与王永风从小一块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家结亲一度被认为是一桩美谈。
可就在吴氏进门的前一天,竟传出王永风与寄住在家里的表妹张秀灵私通,虽然这风声立马被王家压了下去,但消息已然传到了吴家,吴家上门去讨说法,也不知两家家主如何商议,最终决定婚约如期举行。
后来吴氏才知道这事是王家主母张氏的杰作,王永风是王家嫡子,是王家家主原配所留的孩子,后来原配病逝,又续娶了一门家世稍低的女子张氏作为王家主母,张氏先后诞下两个女儿,没有儿子傍身底气不足,这才想出把娘家哥哥的孩子嫁给王永风的主意。
但张家与王家门不当户不对,当初若不是王家娶的是继室,张氏根本进不了王家的门,如今她想将侄女嫁给继子,无异于天方夜谭,眼看继子将与吴家女完婚,情急之下,想出了下药的昏招。
而这个昏招正是张秀灵的主意,她的一片芳心早已落在王永风身上,可王永风眼里只有吴家女,对她只有表面情分,她心有不甘,想着只要生米煮成熟饭自然能让王永风娶她,然而她万万没想到即便她主动献身,也未能阻止王家与吴家的联姻。
最终,吴氏仍然成了王永风的妻子,不同的是王永风的后院里多了一个姓张的小妾,王永风自成亲后只一心与吴氏过日子,谁知张秀灵却怀了身孕。
王文珺好奇的问道,“怀的孩子是不是就是长姐?”
“嗯,”吴氏点头,“后来婆母又有了身孕,大夫说那一胎是男孩,婆母为了帮肚里的孩子夺得王家大权,竟想毒死你爹,阴差阳错之下那碗有毒的鸡汤被张秀灵饮了去,她替你爹挡了一劫,只留下还不足一岁的文玥,人死为大,过往是非都随之而散,我便将文玥抱到身边当做亲女养大。”
王文珺狐疑不解,“那长姐为何如此恨我?还设下圈套置我于死地?”
吴氏眯了眯眼,冷然一笑,“哼,那就得问问文玥身边的人了。”
虽然夫君因为旧事和王家闹掰,当众言明不会继承王家家主之位,但随着这些年夫君声名鹊起,想必她那个好婆母早已坐不住了吧。
据说小叔子资质驽钝,只能靠着家世捐一个五品小官,继承人如此不堪造就,使得王家沦落为整个汴京上层的笑柄,公公这几年不断的给夫君写信,为的就是修复父子关系,希望夫君回心转意能够回去继承王家的家业,婆母作为公公的枕边人,如何察觉不到公公的这番心思?
婆母苦心离间公公与夫君的关系,为了就是帮助小叔牢牢霸占王家继承人的位置,她怎么可能甘心将王家家业拱手相让?
如今她没法直接说服公公,亦没法对夫君本人下手,所以她就对孩子下手,若是今天被王文玥得逞,文珺身死,名声尽毁,她这个做母亲的遭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八成会一病不起。
夫君为了惩罚文玥,肯定会使人将她看管起来,后宅不宁,只留一个不懂事的文珊,若是安插在内宅的眼线稍有动作把文珊给害了,她一连失去两个女儿,很有可能药石无医,撒手人寰,即使她挺了过来也是大伤元气。
夫君受此打击,肯定没法顾及汴京那边的音讯,自然也没心情修复什么父子关系,而王家继承人依然还是小叔子,婆母仍是高高在上的王家主母。
“世家表面上看着光鲜亮丽,实则却是藏污纳垢之地,这里面应该还有不少隐情,也不知道文玥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身世的。”若是小时候就得知了所谓的真相,那么这孩子的心机隐藏的不可谓不深。
王文珺还是想不通,“即使长姐得知她不是娘亲生的,可这么些年,娘一直视长姐为亲女,怎么的也不应该心有怨恨吧。”
“傻孩子,大家族里的事情远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吴氏摸了摸女儿的额角,不愿与孩子说那些阴私,既然惹得文玥对文珺下如此狠手,想必文玥得知的身世应该被好生愠色了一番,比如说,是自己害了文玥亲娘,或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张秀灵的事。
王文玥在寺庙里遍寻不到王文珺,亦找不到孔永的身影,只能先行回来。
一路上她愁眉不展,一直在思索着该如何应对家里的爹娘,直到马车行至家门口也想不出什么完美的应对方法。
“待会儿,若是娘问及妹妹的行踪,就说可能被歹人挟持了去,知道吗?”
见身边的两个丫鬟均惊慌不已,手足无措,她厉声呵斥,“都给我把嘴巴闭严实了,无论娘如何责问你们,必须一口咬定文珺是被歹人劫持,谁若是说漏了嘴,我定不饶她。”
又对明兰说道,“文珺和你说要去见一个男人,但是我们在寺庙中找不到文珺的身影,她八成是被歹人撸了去,这就是事情的原委,你可记得了?”
明兰瑟瑟发抖,碍于已经和王文玥绑在一条船上,不得不妥协配合,她咽了一口吐沫,坚定的表忠心,“大小姐放心,我肯定不会露馅。”如今只有跟着大小姐走,她才能有一条生路。
王文玥平复好忐忑的心情,又摆上了一副恍然无措的表情,脚步不稳的跑进了家门,大声喊道,“爹,娘,妹妹不见了……”
“是嘛?文玥,你妹妹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吗?”
王文玥立马歇声,抬眼一瞧,吴氏和王文珺齐齐站在不远处,正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她微张着嘴,双眼布满惊恐,整个人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显得格外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