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烛灯照亮了屋子,我换好衣裳起身,一名绿衣女子进屋,身后跟着一位红衫男子,两人站在一处,颜色上倒是极为搭配。
红衫男子长得十分清秀,但脾气不好,提了个木箱“啪——”地往桌子上一撂,不耐烦道:“赶紧把头发收拾好,画完了我要离开这个地方!”
我不知道他这话是对谁说的,感觉是我,转头用眼神询问绿衣,她点点头道:“主上与你亲近,赤笙心情不好。看你不爽也是自然,你多担待着些。”
我一时语塞,看着这个口味奇特的赤笙,觉得自己无缘无故遭人白眼实在冤枉。
绿衣在一旁催促:“我帮你整整头发,这样子画出来实在难看。”
“瑟鱼,你同她有什么好说的,我还巴不得她难看一点!”
于是我不明就里地被催着在一旁的椅子上坐好,任由赤笙幽怨的目光打量,在纸上一笔一画勾勒。
我问这个叫“瑟鱼”的女子:“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瑟鱼答:“主上丢了一幅画,找不回来,只能重画。姑娘和那画中人长得极像,自然能当得起模子。”
我奇怪地问:“画像?那人是谁?”又是一幅画,难道是倾城?
“你怎么不问问为什么要找你替代?”赤笙阴阳怪调地看着我,开口,“说不定那人你还认得。”
“赤笙!”瑟鱼用眼神阻止了他继续再说下去。
我想起兰绍说过,宇文祁夜从西凉带回倾城的画像,珍惜无比。那年头时日几乎能与当年漠北之战对上,难道说倾城还与突厥有牵连?
前日改行水道,正是因为顾虑倾城身子虚弱。那日她以堕子陷害于我,当时我只当是她孤注一掷,如今想来又有一些说不过去。难道倾城是在为贺兰寂做内应?那个雨夜我遭逢贺兰寂难道是他二人正巧私下交接?倾城又与萧氏走得那样亲近……
我不禁打了个冷战,不敢再往深里想下去,只觉得这个女人实在可怕。
“你能不能笑一下?板着个脸教我怎么画?”赤笙暴躁地骂道,“你别捣乱,我看着这张脸就心烦!”
“姑娘你别见怪,他平日里就是这个脾气。”瑟鱼又转过去拉住他劝道,“赤笙,主上就在外面,你这是想惹他生气吗?”
赤笙冷笑一声:“他若想杀了我,那尽管动手好了。”
瑟鱼一怔,只得连连摇头。
我见状赶紧识时务地咧嘴笑了笑。谁知赤笙也是一愣,瞪了我一眼,再不开口,埋着头不停作画。
“姑娘,赤笙这几日都是这样,你不要放在心上,”瑟鱼走了过来,坐在了我边上。
爱使小性的火爆男子,我看着赤笙,倒觉得他有点意思。
我问:“这间屋子是谁的?”
“这里本来是我们姐弟二人的家。小时候父母被山贼杀死,我和赤笙被迫出去流Lang乞讨了几年。在益州我们被一个大户人家收养,但是那家人把我们根本不当人看。有一次赤笙不小心打碎了小姐的一盏琉璃灯,被吊起来毒打了一顿。最后好不容易逃出来,还是主上开恩救了我们。”
瑟鱼说说这话时,面上布着柔光,竟像在回忆什么欢喜的事情。
我问:“你们姐弟二人现在都跟随着贺兰寂吗?”
瑟鱼答:“主上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们理应誓死跟随。”
我赞许地点头:“知恩图报,还有忠心,懂得这二点,倒是不错。”但我心中不免担忧,这倒给我逃跑增加了难度。
“你们主上……”我开口试探,“是不是喜欢一个与我长相相似的女子?”
瑟鱼想了想,答:“没错。”
我紧接着问:“可是来自皇都长安?”
瑟鱼点点头,应了一声,补充道:“如今已经不在长安了。”
倾城随御驾出巡,发生了这一系列刺杀插曲,眼下谁也不知谁的行踪,但我知道她的确不在长安。
证实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我摆正好姿势,又咧嘴笑了起来。瑟鱼在一旁注视我许久,终于忍不住问我:“像姑娘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别人喜欢你时你有想过他喜欢的只是你的容貌吗?”
对于皮囊这个东西,我一直认为与生俱来,没有对错。但她的问题让我陡然一愣,一时半会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若喜欢的是我的容貌,那便也是喜欢我。这容貌是我的,与别人无关,我为何还要介意?不过是这喜欢得不够有深度罢了,但我也是个俗人。”我自嘲道,想起了祁夜,心情变得复杂。
瑟鱼被我的话语惊住,眼神古怪地打量我。我自知自己的本性再一次表露无遗,赶忙噤声,调整好姿势配合赤笙作画。
就在我感觉嘴角要笑抽筋的时候,赤笙没好气地将一幅画递了过来,我与瑟鱼凑近了看,画像上的人栩栩如生,似我却又不是我。
赤笙没有理我们,收拾好画具往门外走去。
我抬头追随着他的背影,赤笙走到门口脚步一顿,回头看着我,良久,眼底掠过一丝落寞。
“赤笙如何努力,最终还是敌不过她……”
赤笙转身前面上凄惶的表情一直在我的脑海里打转。他的话如同头顶的那轮残月,照在人身上,直教人心中发慌。
走前我拉住瑟鱼,问她这幅画上的女子叫什么名字。
瑟鱼思考良久,慎重地回答:“阿胭。”
我无奈地闭上了眼睛,倾城难道就是阿胭?
赤笙的画让贺兰寂很满意,他看了半天,转过头阴侧侧地对我说:“多亏你生了和她相似的脸,日后定能成为周朝皇帝的把柄……”
贺兰寂说话时,笑得令人毛骨悚然,我不经意看他一眼,却发现一丝异样落入他的眸底,那笑竟也变得苦涩。
一夜无话。
翌日,我没有被绑回黑屋,贺兰寂把我留在竹舍,走前命赤笙与瑟鱼严加看守,过两日再来带我走。
用早膳的时候不见赤笙人影,我当他嫌我碍眼。我看着一桌的食物没有食欲,却怀念彪形大汉给我的馒头,尽管瑟鱼的厨艺好得太多。
“姑娘为何不吃这鸽心粥,可是不合胃口?”
我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只是觉得这鸽粥腥得厉害。
正巧赤笙进来,见我在脸登时跨了下来,坐下后发现自己面前的清粥,不禁皱眉:“姐,我不爱莲子粥,你怎么忘了?”
“那我与你换一下罢。”我听闻殷勤道,“我这碗是鸽心粥,我这两天消化不大好,吃不下这个。”
赤笙狐疑地打量了我几眼,一边接过一边说:“别以为你向我示好我便能与你亲近……”说着,喝下一口粥,白了我一眼道:“我告诉你,我……”
赤笙的话说到一半却戛然而止,一张脸变得煞白。他瞪大了眼睛看我,震惊道:“你……做了什么?!”
“啪嗒——”青碗落地开花,瓷片破碎的声音凌乱刺耳。
“这,你在这粥里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