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霞群峰总共有大小山头数百座,可谓山连着山,一眼望不到头。身在深山中,除了盘根错节的密林和五颜六色的野花杂草,就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了,哪怕是天空中那硕大的太阳也难以看清,只能透过树梢枝叶感受那一缕缕透射而下的阳光。
密林中行进艰难,尤其是在这种完全没有任何人际的大山深处尤为能感受到。脚下坑坑洼洼,高一处浅一处的,地面完全被草丛和枯叶覆盖了,看不出任何地势的延伸,令狐烨为了减轻傅邟的负担,走在前面,担当开道的任务,绕是如此,这般走了许久,傅邟的衣袍也被突兀而出的枝条和荆棘刮破了不少地方,皮肤上现出一条条血红的印子。
“我们休息一会吧。”令狐烨忽然停下了脚步,对傅邟提议道。
傅邟走上几步在令狐烨身边站定,抬头看了一下天色,摇头道:“时间不等人,我们不能在此耽搁,继续前进吧。这地方我昨日来过,前面不远有个灌木丛,我们到那里取水解下渴,再作商议。”
令狐烨看着傅邟的脚欲言又止,单薄的布鞋早已被割的支离破碎,布鞋已经成了暗红色,令狐烨可以笃定傅邟的两只脚已经磨出了血泡。
傅邟似乎看出了令狐烨的心思,笑着道:“楚风师弟你不用担心我,有你赠送的玉清丹,这些小伤很快就能愈合,这点疼痛撑一撑就过去了。”脚下迈着坚定的步伐,每朝前走一步,脚底都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就在走在油锅火炭之上,但是傅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并未因为这份痛楚而停下脚步。他心里此时只有一个信念:“楚风师弟和我同行已经明里比别人的行动慢了一分,不能因为我的关系而拖累了他!”
两人互相帮衬着越发的深入,不久之后,前方林荫如伞盖茂密,两颗五丈多高的大树之间果然出现了一片灌木丛,潺潺的水流声从绿草之间淡淡传来。走了许久,两人确实也不同程度的有些干渴,尤其是傅邟,唇瓣发干,额头上布满了一层细密的汗水,听到水声都不由的精神一振,脚下的步伐瞬间快了许多。
从他们所站的地方看过去,树干的枝桠之上错落的悬挂着许多大大小小的鸟巢,大群的鸟儿在那片灌木丛间低头饮水,枯草之间多有透出的不知名的野花,听着清越的鸟叫,看着大自然塑造的这幅天然的画面,犹自如身处一片仙境之中,让人难以自拔。
“楚风师弟,你快看!那里,那里有一株定怴草!”
随着傅邟的手指所向,令狐烨看见在花丛之中有一丛颜色微蓝的小草,因为周围被碧草所围绕,不仔细看的话绝对难以发现。
傅邟喜不自胜,快步的跑了过去,突然之间,一条细小的犹如红绳的影子在那株定怴草旁边一闪而过!令狐烨心下陡然一惊,失声道:“危险!”
群鸟惊飞,傅邟有些诧异的回过头来,右手却已经下意识的抓住了那株定怴草,将它连根拔起。
几在同时,令狐烨几乎犹如一阵风一般的冲向了傅邟,却听傅邟一声痛呼,掌心软肉传来一阵剧痛,触电般的缩回手来,一条足有一尺多长的花斑蛇死死的咬住他的手掌,扭动着悬挂在空中。
傅邟一下子被吓傻了,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令狐烨抓那条毒蛇抛到了数十米开外,撞在了一株大树上。他出手力道其大无比,那花斑蛇立刻被摔成了一滩烂泥,“是花雕蛇!快凝神聚意,抱元守一!”也不管傅邟听没听懂,手出如电,迅速的将他全身各大要穴都尽数封住。
傅邟的右掌此时已经淤紫红肿,一条紫线正在缓缓的上升,即将延伸到他的手肘关节,他全身打着摆子,脑海中昏昏沉沉,感觉中意识已经模糊到了极点,在仅留的一丝清醒之下,艰难的说道:“花雕蛇剧毒无比,我看我是要不行了。这定怴草你拿着。”想要支撑着坐起来,身上却绵软无力。
令狐烨神色焦急,没有伸手去接那株定怴草,“说什么丧气话!我们是一起来的,当然要一起回去,定怴草是你找到的,当然也要你亲自交上去!”后背上凉飕飕的,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汗流浃背,“接下来会有些疼,你忍着点!”随手捡起一根枯枝塞在傅邟的嘴中,并指抵在傅邟的肩肘处,猛的聚气往下一戳!
强猛霸道的真气瞬间涌入傅邟的手臂,一路摧枯拉朽沿着他的血管经脉冲击而过,傅邟只觉得整条手臂都仿佛被撕裂开来,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如纸,但他却用牙齿死死的咬着那截枯枝,脸上虽有痛苦之意,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来。
“哧”的一声轻响,傅邟的右掌被咬破的伤口处忽然喷出两条滚热的血箭,溅落在四周的枯叶上,粘稠黑紫,冒着丝丝热气。令狐烨不敢有丝毫懈怠,又再一次以真气强行涌入傅邟的手臂,直到喷出的血液成鲜红色才停下手来。他抹了一下脸上的汗水,倒不是因为他真气动用过度而是因为过度的紧张,眼见已无大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又将傅邟封闭的穴道解开,如释重负的说道:“没事了。”
傅邟感觉手臂抽搐似的疼痛,但那倦怠的昏沉之意已经从脑中消散,挣扎着动了动手指,手臂顿时传来一阵酸软,心底却涌出一股劫后重生的喜悦。现在的感觉右臂虽然使不上力气,但已经恢复了行动的能力,正想向令狐烨道谢,却脸色一变,忽然想到了什么,“楚风师弟,你怎么有这么强的真气?”
傅邟虽然没有接触到修炼功法,但在齐兽峰呆了三年的他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山野小子能相比的,正所谓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么?真气修炼大致可以分为两种,前期修炼,真气未成之前,只能做到强筋健骨的功效,随着时间的增长到后期筋骨强韧,真气凝结之后方能透体而出,或为利剑或为剑光,削铁断金不在话下。令狐烨方才这一手真气逼毒虽然不算是什么高深的手段,但不言而喻的他已经能将真气逼出体外,这可不是三五日的功夫就能炼成的。
傅邟不像祁少峰一样头脑简单,想瞒是瞒不住了,见是以至此,令狐烨也不再推诿,凝视着傅邟,正色道:“傅邟师兄,我不是刻意隐瞒修为,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过我能发誓我不是混入天机门的奸细,也不是妖魔鬼怪所化的恶人,你能不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等到时机成熟,我自当全盘相告!”
“我相信你!我一定会帮你保守这个秘密!哪怕是少峰和凌罗,没有你的同意,我也不会和他们说今日发生的一切!”
令狐烨诧异的望向傅邟,说实话,在他说这番话的时候,他还是有所顾忌的,生怕傅邟耿直的性格不答应,却没想到他只是微微沉默了一下就当场表明了态度,这是令狐烨所始料不及的。
傅邟望着令狐烨的眼神,基本可以猜到他心中现在的想法,笑了笑,道:“你若是奸细,就不会不惜暴露身份救我这个无足轻重的弟子性命。我中毒之后,你那紧张焦急的样子是装不出来的。如果我猜的不错,楚风这个名字也不是你真正的姓名。”
这下轮到令狐烨吃惊了,傅邟的思维反应之快,实是让人咋舌不已。令狐烨忽然生出一股冲动,想要将有关自己的事情都说出来,但权衡再三,终于没有开口,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傅邟支起身子,站起笑道:“楚风师弟你也别为难了。我没有别的意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不是想窥探你的秘密。等到你认为能告诉我的时候自然会说,现在,就让我依旧喊你一声楚风师弟吧。”
令狐烨脸上生出几分感激,“多谢傅邟师兄谅解。”见他右臂动作艰难,当下从身上撕下一条布帛,将他的右臂贴胸绑好,“刚才是迫不得已,真气使用过于霸道,右臂中经脉有些损伤,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需要修养几日才能康复了。”
傅邟一改平日的寡言少语,在这没有人际的深山野林表现出了他乐观爽朗的另一面,拍了拍自己的右手,少年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带着深意的灿烂笑容,“就算没有了这条右臂,比起你救我一条性命,也已经是大赚了一笔。”
令狐烨望着他相对无言,忽然也笑了起来。借此一故,两少年之间的情义又深了一分。
两人稍稍休息了片刻,继续穿林踏草,有了之前的经历,傅邟这一次走的极为谨慎小心。不多时在一个土丘之后,令狐烨又找到了一株火焰竹,折了一节放入药袋,算算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了。
“看样子来不及了,现在还差一颗白浭果没有找到,越深入深山,里面就越发的危险,我看还是往回走吧,兴许运气好的话,仔细搜寻还能在回去的路上找到。”
傅邟望着茫茫大山,点了点头,同意了令狐烨的提议,当下两人转身沿着来路回返。每每经过草丛之时,两人都细心的搜寻,却依旧没有白浭果的踪影,眼前视线渐转开阔,再经过小段山路之后就到了铁索天桥,心底多少有些不甘。
这时,前方忽然传来枯枝折断的响声,枝条被人用木棍挑开,夹杂着少年们的叫骂,透过密林的间隙朝前望去,五条身影簇拥着一个少年有说有笑,看他们悬挂在腰间的药袋鼓鼓囊囊,倒似找到了不少药材。
中间的那个少年忽然停下了脚步,似乎也发现了他俩,忽然转过身来,当看见令狐烨之时,脸上的阴戾之色一闪而逝,打着哈哈道:“我倒是谁,原来是楚风老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鬼鬼祟祟了?”目光在傅邟脸上一扫而过,“和谁搭档不好,偏偏挑了这么一个残废。这样吧,我本人是十分乐于助人的,看在同门师兄弟的份上,你只要答应我从我胯下钻过去,我就和众兄弟护送你们回云霞峰怎么样?”
“柳重山,你找死!你的记性该涨涨了,当日被揍得难道还不够么!?”令狐烨铁青着脸,看得出他已经愤怒到了极点。要是柳重山单单只是侮辱他还好,不过他不应该出言侮辱傅邟。残废两个字已经将生来就极重情义的令狐烨瞬间激怒了!
柳重山眼睛一瞪,狰狞道:“今时不同往日,由不得你这个混小子嚣张了!”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捏在手中,念了几声咒语,随手一挥,那符纸忽如利箭飞来,令狐烨不及多想,抱起傅邟就往旁边一闪。
“轰”的一声,原本两人站立的地方忽然炸出一个一丈多宽,两尺多深的土坑,边沿枯草燃烧着微弱的火苗,一股浓重的刺鼻味道充斥在空气中。
傅邟脸色大变,失声道:“是离火朱雀符!”
令狐烨此时完全不关心这是什么符箓,他的视线完全在身后的的那个土坑上,那成了将他怒火引向最高点的一泼热油!
“柳重山!你用威力这么大的符咒想害死同门吗!?”
暴怒!不加以任何掩饰的难以控制的暴怒在令狐烨的脸上呈现无疑!
“身手不错嘛,居然被躲开了,不过你接下来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躲过一劫?”柳重山的手上又多出了三张符纸,看纹路和颜色明显是和他施放的同出一辙都是离火朱雀符!
簇拥在柳重山身周的五人哈哈大笑着,看令狐烨和傅邟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两只困于笼中的老鼠。
“傅邟师兄,你在这呆着,这里交给我了!”令狐烨轻声嘱咐了一声,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柳重山身上,一字字咬牙道:“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
柳重山仗着自己有离火朱雀符,自然将令狐烨的这番话语当做耳旁风,只道他在虚张声势,根本就没有将令狐烨放在眼里。就在此时,他眼前忽然一花,笑容顿时僵止,视线中令狐烨的身影竟是凭空消失了一般,继而身旁刮起一阵狂风,耳旁听到四周传来咿呀的痛呼,肚腹上接连挨了三下重拳,身子倒飞出去的同时,右腕又被人牢牢扣住倒拽回来,脸上肌肉跳动,胸口又遭重击,朝后飞跌了三丈有余,趴着栽倒在了一片枯草堆上,啃了半嘴的泥巴。
“别以为有几张符箓就了不起,今日的事情我要是告到慈狂师叔那里,你们就吃不了兜着走,识相的就给我闭上嘴巴!”令狐烨这话是故意说给柳重山听的,柳重山当然害怕令狐烨就此事状告他,但令狐烨何尝也不担心因为此事将天机门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他深知柳重山这种人胆小怕事又自私自利,这种看似威胁的恫吓对这种人最有效果。看着满地呻吟的人群,他利索的翻查了一下他们的药袋,找到了一颗白浭果,之后又从柳重山的身上摸索了一阵,不过除了那三丈离火朱雀符之外这家伙似乎也没有什么好东西了。
当是时,远处忽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响声,云霞峰上一条火线拖着长长的烟尾直冲云霄,当空炸散,犹如一朵颜色鲜艳的花朵。两人看出来这是召集各弟子回去集合的信号,当下稍作收拾,朝云霞峰快速返回。
途中,傅邟几次朝身后的大山密林扫望,有些担忧道:“他们不要紧吧?”
“我下手有轻重,他们不过伤了些皮肉,不碍事的,傅邟师兄你就不用担心他们了。话说柳重山这小子是欠揍,不过也多亏了他,我们才得到了最后缺的一味白浭果。”两人相视交谈着,都笑了起来。前方铁索尽头,已经能够看到云霞峰尖耸的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