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崔判官处查证古旧的生死簿,翻出当年西旻一战死亡魂魄的记载,谢逸将那些死亡的地点一一抄写在纸上。
倘若这些记载没错,冥帝又所言非虚,那么周罗修的魂魄一定跑不出这个范围。
凌州虽不大,但若寻找千年前的古战场却并非易事。沧海桑田的变迁,西旻易名凌州,那些战场地名早不知改了多少回了。范皓与谢逸绕着凌州城里里外外寻了许久,仍是一无所获。
范皓迟疑的问道:“必安,这凌州遍地是山,你确定在这里寻得到那周罗修的踪迹?”
谢逸未曾回话,既然只有这一个线索,寻得也要寻,寻不得也必须试一试。
见谢逸不发一言,范皓有些担忧,这次谢逸从天齐殿回来之后,本来话就少的他竟比平时话更少了。范皓本想问问他在天齐殿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深知谢逸的性子,即便是问了他也不会说,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座峡谷出现在眼前,谢逸抬头望去,峡谷两侧矗耸的高山极为险峻。范皓走到近前,追随着谢逸的目光也朝上望去,四周鬼斧神工的地势形成天险之堑。
范皓不由的赞道:“难怪战场会选在此处,这凌州不乏险峻之地,尤其此处峡路相逢,又有湍河映带,极适合布阵以少胜多的战术。”
“你若带兵出战,会选在何处应敌?”谢逸打断范皓的话,随口问道。
范皓不假思索的回道:“自然选在这峡谷口设下埋伏,此处乃是绝妙的天然关隘,敌人进入之后仿如瓮中捉鳖,取胜易如反掌……”
谢逸瞥了范皓一眼,轻嘲一声:“如果我猜的没错,当年那周罗修或许与你想的是一样的。”
范皓被谢逸说的一愣,哎了一声却没了下文,谢逸这话是什么意思,范皓想不明白,却见谢逸仍旧抬头望着峡谷两侧的高山沉思着。
片刻后,谢逸忽然顿步飞升,直朝着山顶飞去,范皓紧忙跟上,却见谢逸飞升到一半便停住了。
半山腰上竟然有一处断台,谢逸轻巧的落在那断台上,附身朝下望去。
上次查看十三道士摆成的‘噬魂咒’图时,谢逸也是飞的高高的方才看出端倪,这次又是飞到了高处,看来以后寻找线索,用这一招准没错。范皓自嘲的笑了笑,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可惜下方什么都没有,范皓也认真的看了许久,除了两棵怪树以外,只有几块奇形怪状的石头,别说人的魂魄,竟连动物的魂魄都不曾寻得半只。
谢逸忽然说道:“如果在这里设防,你的瓮中捉鳖还有何用?”
范皓吃惊的望向谢逸,道:“必安是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置我于死地么?”
谢逸不语,纵身从断台上飞下来,围着那两棵怪树并几块奇石转了几遭后,道:
“我们回冥界去吧,再问一问那楚云湄,看能不能再多些线索。”
……
忘川河畔,楚云湄失望的摇了摇头,苦道:“我甚至连他的模样都快记不清楚了。”
范皓与谢逸对望一眼,看来楚云湄只记得她丈夫的名字,记得他当年是从河边离去再无回返……
“你再好好想一想,你丈夫有无书信寄于你,信中可曾提到些什么?”范皓提醒道。
楚云湄仍旧摇了摇头,回道:“只有半载之间曾寄回过书信几封,无非都是讲他的战事功勋以及对我的愧疚,我托人捎给他新婚时的玉佩,后来便再无音讯了……”
千年之久,帛布书信早已腐朽成残丝烂絮,又怎么可能保留下来。捎去的那枚玉佩一定也不知所踪。除此以外,仍是一丝线索也无,这该如何去寻找?
范皓与谢逸深觉难办,一旁的云桑却十分焦躁,急道:“那三生石上可有线索?当初你与你相公一载情缘,三生石上有无记录?”
“有,只有那一世的记录,下一世便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他,也没有我……”楚云湄幽怨的回道。
但有一丝线索都不能放过,云桑提起三生石的记载,范皓与谢逸便迅速赶往了奈何桥畔。
难得孟婆今日得了闲,没有前来投胎的鬼,便掇了短凳坐在奈何桥的一个桥墩上哼着小曲儿,忽然望见黑白无常自远处飞过来,孟婆忙把身子坐正,面上挂起笑容招呼道:“黑白无常又要出差了么?”
“孟娘,我们是来看三生石的。”范皓应声回道。
孟婆闻听黑白无常前来查看三生石,轻叹道:“还是为了湄娘的事啊?也难得你们二位肯帮她,但愿这次能一了她的执念。”
“孟娘是否知道些什么?”谢逸开口问道。
孟婆道:“她初来投胎时,与上次那个书生一样哀求婆婆,想在喝汤之前看一眼那三生石,婆婆便应了她,谁知她从那三生石上,标注来世姻缘的地方,只看到了她自己的名字,却不曾看到她丈夫的名字,于是,她说什么都不肯去投胎,一定要等着她的丈夫,或是等着这三生石姻缘段上出现她丈夫的名字,并且与她连在一起,她才肯去投胎。”
谢逸又问道:“千年间,这三生石上都没出现过周罗修的名字?”
孟婆叹道:“不仅没有出现她丈夫的名字,甚至三生石来世姻缘段上,连她的名字也消失了。”
听了孟婆的话,黑白无常来到三生石旁,施了探寻术法,自上而下的寻找着有关楚云湄与周罗修的名讳。
果然,千年前的一段红丝牵连着这两个醒目的名字,却正如楚云湄所说,只有过去的一世,再看来生却没有了。
谢逸敛眸沉思,范皓却仍旧把目光落在三生石上细看。
孟婆踱了过来,也瞄了一眼三生石,叹道:
“这三生石乃是女娲娘娘补天所留,石含玉质,经年之久就有了灵性,自行记载了生人轮回三世的姻缘……莫非湄娘的丈夫转世成了个和尚?不然这三生石上必有他的名字的。”
听了孟婆的话,范皓诧异的问道:“这三生石上并不是每一个轮回生人的名字都有么?”
孟婆轻笑道:“怎么可能每个都有?有姻缘的才有,像那些和尚光棍、不曾嫁娶过的自然没有。这三生石虽说是块石头,却是有灵识的,你以为那些名字是谁刻上去的么?那可是石灵自然显现的,全都是有缘之人。”
孟婆这样一说,范皓更觉奇怪了,暗道自己也曾是生人,轮回几世难道都是和尚光棍?还是几世都不曾娶妻?为何将这三生石上下左右看了个遍,却不曾见到自己的名字?
范皓忍不住问道:“孟娘,为何这上面也没有我的名字?”
孟婆噗哧一笑道:“你傻呀?这三生石上显现的只有男女姻缘,自然没有你的。要问你的姻缘,你该去问问兔儿爷。”
范皓吃了一憋,不由得涨红了脸。人鬼皆知,那兔儿爷是专司阳间男男龙阳的,孟婆明显是在拿他与谢逸说笑。
范皓偷瞄了一眼谢逸,见谢逸似乎并未注意他们说话,方才按下心来,悄声回道:“孟娘莫开玩笑,无赦乃道家出身,没有姻缘亦算正常。”
孟婆撇了撇嘴,讥讽道:“道家怎么了?九天神仙、冥界妖鬼,道家所出的多了去了。龙阳断袖又不是见不得人,转轮王和苏赏善不就是一对儿,你和白无常镇日里成双入对的……”
“嘘!!!”
范皓被孟婆的口无遮拦吓了一跳,紧忙示意孟婆噤声,苦了一张脸请求孟婆千万不要再乱说了。这段日子里连续发生的暧昧不明,令谢逸总是情绪不稳,范皓哪敢再招惹他。
谢逸抬头望了他们一眼,淡漠的表情又令范皓感觉像做了错事一般的局促不安。幸好谢逸神色未变,仿佛他们方才的对话一句都没有听到。
“孟娘,您方才说这三生石是有魂识的?”谢逸突然问了一句。
孟婆被问的愣了一下,回道:“啊……是啊!”
谢逸追问道:“为何我却看不到这玉石的魂魄?”
孟婆解释道:“起初婆婆也不知,后经冥帝指点,方知这三生石虽贵为灵石却有魂无魄,且与人鬼不同,人的魂魄呈黑红两色,这玉石质地的三生石的石魂乃是素白之色。”
谢逸闻听孟婆的解释,道了声多谢,忽然移开两步催动咒诀,双指启开冥修灵目,果然望见三生石的周遭围绕着一圈缓缓流动的素白霞光,难道这就是三生石的石魂?
孟婆与范皓诧异的望着谢逸的举动,想不通他为何要查看这三生石的魂魄,却又不好多问。
谢逸收了术法,催促道:“无赦,我们再去一次凌州城!”
黑白无常复又折回到阳间凌州,谢逸落定在城外的一座高山顶峰,手指前方的座座巍峨高山,道:
“无赦,你修习的术法比我高深,可能查看这四周究竟有多少玉石之魂?”
范皓依言催开冥修灵目,四下里粗略查看了一周后,回道:
“若依孟婆所说的那类石魂,大大小小不下千把个,大多隐在山石之内。必安,你寻这些石魂做什么?”
谢逸没有直接回答范皓,却继续问道:“除了大山之中的,体积较大的以外,形如玉佩的有多少?”
“形如玉佩?你是说……”
范皓此时方才醒悟,谢必安不愧是谢必安,由三生石的石魂想到楚云湄当初托人捎给周罗修的玉佩。
没错,既然是定婚的玉佩,周罗修必然会随身带着,如若能在此间找到那玉佩的石魂,自然就能找到那玉佩,或许会寻到那周罗修的踪迹也不一定。
想到此处,范皓再开冥修灵目,仔仔细细的探查了一番后,颓然的说道:
“必安,方才我看的笼统,现在算来,零零碎碎万数有余,要想寻到那块小小的玉佩,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的。”
谢逸望了范皓一眼,微微笑道:“无妨,任它千个万个,只要我们有目标的去寻查,总比没有线索的好。”
范皓赞同的点了点头,问道:“那我们从何处开始寻起?”
谢逸回道:“就从上次我们离开的那座峡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