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阎罗王会差遣他们两个前来,是怕这红筱所化的厉鬼不肯轻易随着他们回地府吧。
“红筱姑娘,你寻那琴做什么?”范皓不忍揭穿,只是顺着她的心思问了一句。
红筱转了转突出的眼球,忽然笑道:“我义弟青宁还等着我回去与他合奏一曲呢,我却把琴弄丢了,真是没用!”
谢逸蓦地睁开眼眸,冷声回道:“青宁的琴已经砸了,你的琴也不用再找了!”
范皓吓了一跳,谢逸办事一向冷绝无情,面对这可怜可惜的女子,竟也不懂得怜香惜玉一些。
果然,红筱听了谢逸的话,瞬间满脸狰狞之状。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义弟青宁已经死了,我们就是来寻你回幽冥地府与他相见的!”谢逸干脆直接明了的告诉了她。
“青宁……死了?”
红筱绝望的后退几步,缓缓回头望了一眼污溪,蓦地大哭道:
“那天明明约好回去要与他共合一曲,可是我却失约了,那狗御史将我的琴丢在了这后山的污溪之中,我在这里寻了好久好久,溪水好冷……我以为他会一直等我的,这是我唯一放不下的执念啊……”
并没有出现预期中的反抗,青宁死了,红筱便放弃了执念。
纠纶宫中,一个面目全非,一个惨不忍睹,合身抱在了一起哭的声嘶力竭。
一向无情的森罗鬼府中,众鬼吏纷纷埋下头去,不忍再看。
三生石上,镌刻下一段前世悲苦的陌生姐弟情缘,十殿转轮王处,赐予了一双苦命的男女来世生在两处门当户对之家,做了一对琴瑟和鸣。
……
睿国皇宫中,景钰一身威严的朝服,长身立于丹墀之上,神情萧索。
他刚刚从议事的大殿退出来,心中的那个疑窦越来越深,总觉得皇帝李昭像是变了个人,虽行为做事较之以前更为聪颖,对他的好感依旧如初,却总觉得少了那么一点……默契。
对,是默契,是那种心意相通的默契!
景钰不曾多问,一来君臣毕竟有别,二来……他总觉得对李昭有所亏欠。
堂堂一国之君,甘心委身于他,自然要在忍让方面给足李昭尊严。
此次议事便是如此,景钰的出发点是为民所想,而李昭的出发点却是为了睿国的强大。
按理,为国为民都应该是一样的作为,可李昭今日的强行搬迁百姓以治河患的政策令景钰觉得不妥,事情不是没有别的解决方法,却为何偏要选择使百姓流离失所的下策?
景钰在当场不曾硬驳,此时想来,却是觉得万般不妥。不由的攥了攥拳头,转身又走了回去。
必须要同李昭再商议商议,因为百姓才是国之根本!
“景爱卿怎么还没回去?”
见景钰折回身来,李昭自龙案上抬起头来,放下了手中批奏的朱笔。
“圣上,今日之事臣觉得不妥,圣上是否再斟酌斟酌?”景钰开口不言其他。
李昭深深的望了他一眼,朝他摆了摆手道:
“今日所议之事已定,爱卿莫再多虑,朕之强国大业,成败在此一举。”
“臣……不明白!”
景钰揪紧了眉头,怎么治理个河患还牵扯到强国大业?
李昭突然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自龙案后走出来,行到景钰跟前,抬头望着比他高出半头的景钰,笑道:
“景爱卿一向明理睿智,怎么今日却愚钝了?朕强行迁走一方百姓实是为天下百姓着想,治理河患……不过是借口而已。朕不仅不会去治理河患,反而还要将河患做大,使其变成一条不能逾越的鸿沟!”
“圣上!?”景钰大吃一惊,皇帝难道打的是境防的主意?不禁急问道:“圣上何故反其道而行之?”
李昭不悦的回道:“昔日有始皇帝建造万里长城,朕为何就不能挖个深沟呢?”
“圣上果然是想攻打盛祁?”
景钰万万没有想到,李昭迁徙百姓是为了加大河患,而加大河患是为将来攻打盛祁提前准备好水战的工事。
一向主张长治久安富国强民的皇帝李昭,何时竟有了穷兵黩武的念头?
“景爱卿既然知道了,朕也就不瞒你,不过此事万万不能声张,朕恐有细作泄露机密。”李昭凑近景钰耳畔,轻声说道:“朕只信得过景爱卿一人。”
“圣上……”景钰惊白了脸色,掩饰不住的惶恐,跪地劝阻道:“此举行不得啊!”
李昭白了景钰一眼,斥道:“你不信朕?”
“不!圣上容禀,二十多年前的睿国内乱,时至今日方才太平,合该行长治久安富国强民之策。何况睿国与邻邦盛祁一向和平共处达百年之久,睿国内乱之时都不曾趁机扰乱,于情于理圣上都不该如此。昔始皇帝铸长城有利有弊,利为护国并非攻略,弊则劳民伤财,百姓怨声载道,使秦经两世而亡……”
景钰忍不住一通论理陈诉,希望能挽回李昭不切实际的想法。
“住口!”李昭一声喝断,怒道:
“史载天下分久必合,朕不过是顺应天意;盛祁国小力弱,被吞并也是它的天命;竟敢以古秦灭亡一事比拟朕之宏略,你这是在污蔑朕!”
“不……昭儿!我……”
“放肆!朕的名讳岂是你敢直呼的!念在你忠心爱国的份上朕今日不罚你,若有下次定不轻饶,你退下吧!”
李昭说完,折身负手而立,示意景钰退下。
景钰懵了。此时恐怕再多说一个字,都有可能被李昭治罪。怎么会这样?景钰心中刀绞般难受,攥了攥拳也没能再度开口,只好行了别礼落寞的离去。
李昭变了,变的不通情理,变得自己都看不懂了。
景钰不敢想象百姓颠沛流离,被发去边境昼夜不停的挖河沟,如若忍受不得,百姓会不会一怒揭竿而起?更不敢想象军队强征兵勇,仓促开战,举目四野,遍地战火狼藉……
睿国,在皇帝李昭的统治下,将要迎来生死存亡的一大关。
……
纠纶宫中,阎罗王满心欢喜的望着自己的两名爱将,解开幽冥禁锢的范皓谢逸,渐渐吸取了不少冥灵之气,眉梢眼角处竟多了一缕淡紫的花纹,凭添几分妖冶鬼魅。
此番诛灭了厉鬼柯穹,黑白二鬼使功不可没,事情报到了冥帝处,竟发下令来,要亲自召见这两位鬼使。
阎罗王十分惊讶,冥帝居于东岳泰山之巅,掌管大地万物之生与死,平日里也只有十殿阎王前去报知冥府要事方得一见,今日竟传下令来要召见范皓与谢逸,怎能不令阎罗王对这两位爱将更加刮目相看?
“两位这就收拾收拾随本王去吧,到了泰山天齐殿务必谨慎行事,冥帝不喜躁闹,两位当稳重些。”阎罗王耐心的叮嘱道。
范皓也觉得奇怪,不过是拘了个难对付的厉鬼,怎么还被冥帝另眼相看了?
谢逸依旧清冷着面色,对于冥帝召见这种幸事,面上却看不出一丝波澜,好似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泰山之巅万里之遥,鬼行路却不过个把时辰。
阎罗王带着他的两名爱将,一路飞至泰山山麓处,不期撞见了一道熟悉的俊俏身影。
那道碧绿色的身影从另外一个方向由远及近的飘来,手中捧着一方偌大的锦盒,如翠玉流瑜般降落眼前,缓缓折身向阎罗王行了个见礼。
“本王方才还猜测是哪位风姿绰约的鬼姬摇曳而来,却原来是花公子啊?”阎罗王讽笑道。
“阎罗王还是如此幽默,今日没把你那瞌睡虫带来作弊么?”花骨子还击道。
“又不是开会,带它来做什么……”阎罗王忽然意识到自己被揭了短,立时黑了一张脸。
除了冥帝外,这花骨子向来不给别个面子,真是放肆放肆太放肆!
花骨子扯起唇角笑了笑,瞥见阎罗王身后的黑白鬼使,面上竟又多了一层笑意,朝范皓谢逸微微颔了颔首示意见过,便不再发话,一径朝天齐殿而去。
阎罗王冷哼一声,随即也登上了泰山之巅。
泰山之巅天齐殿建在峭崖一方,凭天而立却又深入幽冥,出乎意料的是,两扇悬浮的金门自动开阖之后,殿中竟然安静的异常,果然这冥帝是个喜欢清静的。
阎罗王领着范皓谢逸径直来到大殿正中,高垂的紫色珠帘隔住了殿内高台上那至高无上的冥界尊者,阎罗王并黑白鬼使便在台阶下依礼跪了。
只听阎罗王报:“上禀天齐仁圣大帝,幽冥地府五殿纠纶宫阎罗王,并拘魂鬼使范无赦谢必安前来觐见!”
珠帘内传出一声温润的回复:“不必多礼。”
一声不必多礼在阎罗王听来再习惯不过,可谢逸听入耳中却刹那间煞白了脸色,不可置信的仰头望向那片密匝匝的紫色珠帘。
他忘记了这是隔帘觐见,还以为抬头便能看到,那帘幕之后究竟是谁?为何这声音极像元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