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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文禛上了马车,两人排排坐好,宁云晋一直低着头,就是不肯抬头看文禛。

看着他这小心眼闹别扭的样子,文禛笑了笑,从桌案上拿起一颗荔枝,细心的剥了皮。去了壳的上好荔枝,浑圆饱满,果肉晶莹,被他捏在指尖如同宝石似的。

清香的气味让宁云晋忍不住耸了耸鼻子,刚刚吃了一顿由干粮组成的不算丰盛的午餐,对水果的渴望简直是难以抵御,吃不到嘴里,嗅嗅香味也好。

“张嘴。”

宁云晋下意识的张开嘴巴,那颗荔枝就被塞进了嘴里。

见他右边脸颊鼓鼓地开始咀嚼,文禛笑了笑,又低头拿出一颗开始剥了起来,他边剥边道,“才打南边送过来的,这东西容易坏要用冰镇着也没多少了。”

即使宁云晋失去了记忆也知道这年头想在北方吃个荔枝是多么稀罕的事,就算是在宫里也是按照颗分到各处,根本没办法吃得尽兴。一入口甘甜的汁液混合着果肉溢得满嘴都是,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就在他分神的时候,文禛已经将第二颗放到了他嘴边。到嘴边的食物不吃白不吃,宁云晋禁受不起诱惑,果核都还没吐出来,便又张嘴含了进去。

只要他不强硬的拒绝自己,文禛就已经很是满意了,看他吃得双眼微眯,显然是很喜欢,便十分自觉地再次帮他剥壳。就在两人沉默着,一人去壳,一人吃,车队已经慢慢出发。

荔枝这东西金贵吃多了容易上火,文禛马车里也只有十来颗而已,很快便就见了低。吃到最后一颗,宁云晋合嘴快了一点,柔软的嘴唇碰到了文禛的手指。

文禛愣了一下,望着他,这才抽出手指。

宁云晋看着他的指头尴尬的露出了一抹有些尴尬却憨厚的笑容。

文禛拿过一方湿巾慢慢的擦拭着手指上的粘液,这才道,“清扬莫非是怕我?难不成是我对你不好么?”

宁云晋连忙摇头道,“皇上对我……微臣……很好。”

“又在逃避问题了。”文禛无奈地笑了笑,“这段时间住在宫里,总见你对我有些躲闪,怎么不见当初那伶牙俐齿的模样。”

宁云晋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小声道,“那不是之前不知道姨夫就是皇上啊!后来知道了,便得守规矩。”

即使明知道宁云晋这乖巧的模样是装出来的,内心里还不知道在怎么嘀咕自己拘着了他,可只要看到他的样子文禛就觉得满足,怎么也舍不得放他离开。

再有两天……文禛怔怔地望着宁云晋,直到宁云晋被他的目光弄得有些窘迫低下了头,他才眨了下眼睛,目光变得坚定起来,在这短短的瞬间,他便将下了一个决断——如果张若术治不好宁云晋,自己便要学会放手。

自从昨天下午接到侍其家老爷子去世的消息,文禛心里就一直犹豫不决,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若是号称医圣再世的张老还治不好宁云晋,只怕这失忆的毛病就很难有好转,那时候他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宁云晋将再次开始一次他的人生。

宁云晋毕竟才十五岁而已,失去十年的记忆,与他日后漫长的人生相比简直微乎其微,可是对文禛而言却是天堂与地狱的区别。

毕竟无论宁云晋失忆前两人有什么误会,但是他们之间却是真正有感情的。而两人在一起的时候,都不知道他们之间真正的关系,那样的阴差阳错,只能被当做老天爷的玩笑。

刚开始知道宁云晋是自己儿子的时候,文禛有挣扎过,想过放弃,可是对宁云晋的喜爱与占有欲始终还是占了上风,即使隐瞒一切真相,他也想和宁云晋一路走下去。去年会愿意让宁云晋南下,除了是想让两人冷静一下,也是想要寻找一个能够两全的法子。

谁也想不到宁云晋在回程的途中会遇袭,甚至导致失忆。如今宁云晋没有了那段记忆,自己再在明知道他是自己亲手儿子的情况下,想尽办法纠缠着他,就连文禛也会觉得自己羞于为人。

这段时间以来这种纠结的心情一直徘徊在文禛心里,两个多月来他一直抱着希望,也许某一天宁云晋就能被治好。都说事在人为,可是直到昨天接到那个消息,文禛才不得不认清事实,这次已经是自己最后的机会,如果张老都治不好,那只怕就要看老天爷是不是愿意开眼了。

虽然宁云晋一向自认为脸皮很厚,可是马车里这种安静的气氛还是让他有些不自在,但偶尔一抬头,看到文禛神情复杂的脸色和幽若深渊的眸子,他就觉得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还是安静些好。

直到再一次扎营歇息,文禛才让宁云晋离开,这让他大大的松了口气。不过还没来得及庆幸,第二天刚准备出发,他又再次被文禛叫到了御驾上。

整整一天被迫陪着文禛,宁云晋有种淡淡的忧伤。虽然两人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几句话,或者由他剥水果、花生瓜子什么的小吃喂自己吃,但是吃着皇帝喂的东西,总有种消化不良的感觉。

弄得宁云晋常常趁着文禛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的瞪他,想要让他知道,他们两个还没有那么熟!

好在这天晚上他们赶着关闭城门前抵达了保定,一行人住进早已经布置好的总督府以后,宁云晋这才松了口气。

御驾亲临,无论如何总督府都会安排盛大的接风宴。吃饭、接见重要官员,等到宁云晋被隔壁房父亲回来的动静弄醒时,发现都已经过了三更,快到了自己平日里起床的时间。

宁云晋翻身坐了起来,五心朝上摆出了打坐的机会,索性便开始修炼。他如今体内两股同源的内力阴阳交缠,当在经脉中游走的时候,将经脉足足扩大了一圈不止。经过这段时间勤劳的修炼,他已经感觉到自己同样被扩大的丹田变得更加丰盈,甚至已经到了第三层的瓶颈。

四个周天游走结束,宁云晋正准备开始第五个周天时,突然听到砰砰的敲门声。他连忙收了功,起身开门。

即使不练功的普通人也能轻易听出熟悉人的脚步声,他一拉开门便笑着道,“父亲怎么不多睡一会?”

宁敬贤的神情有些疲惫,昨晚跟着伴驾折腾到太晚,毕竟年纪也不小了,没睡一个时辰又被弄醒,实在是有些犯困。看着宁云晋亮晶晶的眼睛,他的精神总算好了一些,揉着宁云晋的头道,“皇上说让你赶紧收拾一下,趁着时间还早,先去见见那个神医。”

“又不急在这一时半会,他自己不累就不能体谅下别人!?”宁云晋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惹得宁敬贤啼笑皆非,在他头上轻轻拍了一下。

“别贫,赶紧的。再晚一会有人来面圣就不容易离开了!再说听说那神医可是忙得很,天一亮就会去义诊的铺子,那时候也不好打搅别人。”

“那父亲先进来休息一下。”宁云晋将宁敬贤拖进房里,又出门将秦明敲醒。

宁敬贤早就让福满准备了热水,两人手脚麻利的洗漱着,再相互为对方收拾了一下仪表,这才匆匆跟着宁敬贤赶到总督府的后门。

后门外头停着一辆看着十分低调的马车,旁边站着六个中年护卫和一个看似精明的老者,看着跟排场比较大的富家翁出行似的。

六个护卫看似不少,但是真遇到高手只能抓瞎,宁云晋忍不住拉了拉宁敬贤的袖子,“父亲,皇上不会想这样出去吧?”

宁敬贤对着他无奈一笑,点了点头。还没等他说话,马车里文禛已经十分慵懒的道,“你们两个都进来吧,不要浪费时间,咱们准备出发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钻进马车,秦明老实的跟在车厢旁边,时不时的透过紧闭的窗帘望上一眼,像是想透过那层遮掩看到里面的情况。

一路无言,三个坐在马车里,沉静的气氛尴尬到极点。

宁云晋时不时地偷看文禛与宁敬贤一眼,比起父亲,文禛的气色好了不少,虽然时不时的捏捏眼角闭目养神,但从他偶尔望着前方的坚定眼神,却让人看不出来他有一丝软弱。

天色微亮的时候,马车在一处二进院子停了下来。宁云晋可以听出那个老者上前敲门,跟里面的门童道,“有礼了,我家主人文先生想要求见张老,前几日便已经送过拜帖。”

只听门童脆生生地道,“原来便是你们,先生还说你们再不过来,便要去医馆了。”

三人下了马车,小院的大门已经打开。宁云晋跟在文禛身后,在小门童的带领下直接朝着正厅走去。这处院子比较精巧,一进门就能闻到一股药香,甚至压过了院子里的花香味。

很快宁云晋便见到了张若术这个怪脾气和好医术同时并列闻名的老头,他的眉须胡子都已经花白,个头与宁云晋差不多,精瘦精瘦的,嘴唇总是紧抿,眉头微蹙,看着就是一副不好相处的样子。

文禛刚准备开口跟他客套两句,老头子就已经举起了手,“小老儿我知道你是谁,先让我看看病人,若是能治,咱们再来谈条件,若是不行,就不浪费彼此的时间。”

“师傅,这……对这人您好歹客气一点……”他身后那个五十多岁的老者一脸尴尬的对众人拉扯着脸皮笑了笑,搓了搓手道,“对不住哈,对不住了,我师傅说话就是这样……”

“沈小成你给老子闭嘴。”张若术不爽地对他瞪了一眼,那老者立刻捂着嘴巴不吭声了。

对于这样直来直去的人文禛反倒更放心一下,他扭头对宁云晋示意了一下。宁云晋识趣地上前几步,挽起双手的袖子放到了老者面前。

“小伙子不错。”张若术两只手抓住宁云晋的手腕,只用大拇指搭在他的脉上,这一搭便足有半刻钟的时间,绕是文禛与宁敬贤定力不错,也露出了几分焦急,秦明更是一脸担忧的望着宁云晋的背影。

就在文禛想要开口询问的时候,张若术放开了宁云晋的手腕,先是摸了摸他的手指,接着才吩咐道,“吐舌。”

宁云晋老老实实的将舌头吐了出来,张若术仔细看了一会,这才示意他锁回去,然后一个人摸着下巴沉吟着,不说话。

等到张若术好不容易停下右手摸下巴的动作,文禛连忙道,“如何,张老可有把握?”

“你这人倒是奇怪,居然这么关心这个小子。”张若术瞥了文禛一眼,突然露出一抹称得上捉挟的笑容,“看你也有内伤在身,让老头子也给你把个脉。”

张若术的胡子头发和长眉几乎遮住了他半张脸,即使以文禛这么善于观察人脸色的人都难以看出他这反应到底是能治还是不能治,这个时候也不好得罪眼前这坏脾气的老头,文禛索性坦率地伸出双手,“张老双目如注,朕确实有伤。”

张若术如法炮制的给文禛也把了一次脉,这才在众人期待下,一边用右手摸着自己的长眉,一边道,“他的伤老夫能治,你的伤老夫也能治,甚至能让你的功力更上一层楼,不过你们两个我只能治一个。”

他的话让宁云晋和宁敬贤都将视线落在了文禛身上,只见文禛面无表情,十分淡然的问,“治他的条件是什么?”

“有意思,你就不听听治你的条件么?”张若术嘿嘿笑了起来。

文禛摇了摇头,直截了当地道,“朕的功力再花些时间与功夫并不是练不回来,说吧,要怎么样你才愿意治他!”

“话是这么说,可是你前后一共受过三次严重的内伤,还有两次走火入魔,若是老夫不出手,只怕天下没人能再给你调理好。即使你再练功,也达不到之前的高度,事倍功半。”小老头得意地道,“只要你愿意,赐给老头子一张亲手写的牌匾和一张免死金牌,再有黄金十车,白银十车,我便可以给你治好。”

这样的条件听起来有些狮子大开口,可搁在一个皇帝身上实在算不上什么,文禛失去功力前已经摸到了宗师巅峰,更上一层楼便有希望成是大宗师,那是与皇帝不相上下,另一种人类的极限,几乎没有人能够拒绝得了这样的诱惑。

张若术正准备幸灾乐祸一下,却发现文禛只是望了一眼那个小子,便准备开口。他跺了跺脚,连忙摆手,“你先等等,听我说完,若是要老夫治疗这个小子,那可要你付出最大最狠最惨重的代价哦!”

文禛斩钉截铁地道,“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朕都愿意,张老请讲!”

张若术被他的态度噎得老脸皱到一起,挑衅地道,“大话说得好听,即使要你让出皇位难道你也愿意?”

他这一句话让厅中所有人都神色一僵,文禛下意识的望向宁云晋,嘴唇张了张,突然别过头。

张若术将他们纠结的表情收入眼底,顿时嘿嘿直笑,“老夫也不催你,不如皇帝你先考虑考虑,等到晚上再来说你的答案。”接着他得瑟地摸着眉毛道,“真是好奇你会选择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都睡得太晚了,好累啊!大家也早点休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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