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朝明没有回林锐驰的院子。
“爵爷,亥时了,我去问问爷今晚过来吗?”肃仪轻声问。今天一天爷跟爵爷还有说有笑、亲亲密密呢,怎么突然之间就不见人影了?今天可是爵爷的生日呀!不明就里的肃仪心里充满了疑惑。
“……不用了,我去看看。”林锐驰说着,站了起来,却不料一条小腿打了一下弯,身体不受控制地朝前趔趄了一下,扶住桌子,林锐驰稳了稳心神,朝刘朝明所在的正院走去。
听到李鸿禀报“老侯爷来了”,并且祖父临走时派浦川给他传了句话“老爷说姑爷知道了,爵爷要好好跟姑爷认错”,当时他的心立刻如坠冰窟,头脑一片空白。知道了?这么快?这些天刘朝明心中有多高兴,他一清二楚。他害怕自己说出来,破坏他的心情,打碎他的期待,他想等生日过后,可是哪想到……同是男人,他知道刘朝明不会轻易原谅他,可是,刘朝明亲口向他说过,无论怎样,他都喜欢自己。
怀着忐忑不安、纠结的心情,到刘朝明院子的路仿佛格外的长,他的脚步也似乎灌了铅般的沉重。走进正院,来到门前,正要推门而进,念络出来挡住他,对他说:“爷不想见爵爷,请爵爷回去吧。”
呵呵,好熟悉的话,他曾经多次以此为借口,挡住过刘朝明,没想到,今天被挡住的人换成了他。好吧,他也感受一下闭门羹的滋味。林锐驰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在刘朝明门口。
念络看着不说话也不肯走的爵爷,知道两人是闹了别扭。平时爷可是把林锐驰放在心上的迁就,如今这到底是怎么了?念络退回了屋内,向刘朝明回道:“爷,爵爷不肯走,在门口站着呢。”
刘朝明本想舔砥一下自己受伤的内心,他现在真的不想看见林锐驰。谁知,半个时辰后,念络说他还站在屋外。既然如此,他倒要听听林锐驰怎么说。
“你知道了?我不是不想告诉你,我……”林锐驰低声说。
“我知道,不过,我是从别人嘴里知道你有了一个儿子。”提到这点儿,刘朝明心里就气愤不已。
“是,我是有了儿子,可那是母亲告诉我的。我连自己有没有儿子,有没有跟另外一个女人睡过觉都不清楚,却要从别人的嘴里听说,然后,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我,我有个儿子,我觉得这就像是做梦一样……”
“是,还是一个好梦,你、终于有后了……”刘朝明打断他的话,冷声说道。
林锐驰想告诉刘朝明他当时的感受:他不仅感不到丝毫的高兴,还害怕因此失去他的喜欢。相比于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一个儿子,他更在乎刘朝明。可刘朝明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也不让他把话说完,出口的话句句带刺。刘朝明这个样子,让他的心情难过而又激动。
“你这么在乎我有儿子,那你纳妾吧。”
“你说什么?!”刘朝明猛地抬起头来,狠狠地盯着林锐驰。
“我说让你纳妾!”强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林锐驰大声喊道,身体因情绪过于激动而微微颤抖,“我根本就不知道那晚的事……你不是生气吗?你纳妾吧,也生一个儿子,不,生一堆儿子……”早知道有今日,当初何必被他的温柔所打动。现在,说出让他纳妾的话都这么令人难过,让人揪心的痛,因为,他不舍,不舍得他的温柔放在另一个人身上。
“爵爷!”看着欺瞒他至今,不思悔改,反而口口声声让他纳妾的林锐驰,刘朝明觉得自己一腔情意付了流水,“我曾经为了你说过不纳妾!你知道有了儿子为什么不告诉我?!”
眼前的刘朝明气势汹汹地看着他,厉声朝他质问。林锐驰眼眶里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下来:“我、我想着等生日过后再告诉你,怕你知道后……”
刘朝明重又坐回榻上,他只觉得心里很累,朝林锐驰挥挥手,打断他的话无力地说:“我现在不想听你的解释,你回去吧,我要一个人静一静。”说完,闭上眼睛,不再理会林锐驰。
林锐驰失魂落魄地回了自己的院落。
这一晚上,两人都是孤枕难眠。
第二天一早,刘朝明早早就派人把有容书斋的四分盈利连同他昨晚写好的奏折一并交给纸传和砚随,嘱咐他们务必按以往的联系赶快送进宫去。
等了一个上午,也没见到宫中有人传他,刘朝明充满恶意地想,这一关算是过了,不知道皇后的如意算盘再次落了空,那个疯狂的女人会怎样发泄她的怒气呢?哪,她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个小生命,会不会因此受到影响呢?如果是那样,倒真是一件喜闻乐见的事。
据说今天的早朝是一个让大越朝的文官们一展口才的时刻。娶了男妻却不纳妾的刘朝明就在这一天上疏安顺帝,称自己婚前与一个丫鬟育有一子,为了替唯一的儿子正名,特为儿子请封自己死后的爵位继承权,以便为儿子确定名分。
而一位江御史却奏称此子乃是刘朝明的男妻与丫鬟的儿子,引起众人哗然。
当时朝堂之上分为三派,中立派、支刘派与倒林派。其中支刘派与倒林派你来我往,唇枪舌剑,最后是支刘派胜出。为什么呢?其实很简单,倒林派没有证据,而支刘派的一句话决定了此子今后令人称羡的命运:一出母胎,没有兄弟竞争,又是经过皇上御批、板上钉钉的小爵爷。并且,随着后来刘朝明的爵位越来越高,此子的命运当然也是越来越好。
那么,起决定性的这句话到底是怎么说的呢?
“如果在座的任何一个男爵以上的爵爷或王爷肯随意从大街上认领一个男孩,并把自己的爵位传给男孩,那么,臣无话可说。”
是呀,领养一个孩子,众人都不介意,不过是多个吃饭的人罢了,但荫及子孙的爵位却是谁也不肯随意地给一个与自己无血缘关系的孩子。如果真有这样的人,那他就是一个傻子!立于朝堂之上的众位大臣,那都是人精,可不是傻子。
因此,此话一出,尽皆寂然。于是,安顺帝便准了刘朝明的奏折。
再回过头来说此次事件的傻子--刘朝明,自从林锐驰有意欺瞒他之后,就再也没有踏足过林锐驰的院子。
他倒是常常去梅园,倚靠在榻上,听人弹琴唱曲,看起来着实潇洒快哉。
他甚至还买了几个舞妓,着人排演,在悠扬婉转的乐曲声中看美女们翩翩起舞,然后不知不觉中入睡。
一连五天,天天如此。而林锐驰呆在自己的院子里却没有出去过。他终日沉默不语,比以往更加地淡然,偶尔会拿出萧来,吹奏曾与刘朝明在一起奏过的曲子。
府中的人都察觉到了两个男主人之间突如其来的变化,大家尽管各有思量,但谁也不敢随意议论。因为就在两天前,其中一个下人妄议主人的时候,被刘朝明听见,二话不说,立刻发卖了出去。
“爷的心情很不好。”大家说,比以往更加规言矩行,尽管不时从梅园传来阵阵琴声,但府里的气氛却依旧异常凝重。
林锐驰的丫鬟肃仪看着自家主子日渐消瘦的身体,心里既难过又不知如何是好。
一天,爵爷让她准备酒菜。奉爵爷之命,请刚从府外回来的刘朝明前去用饭,不料,刘朝明却淡淡地回了一句“吃过了”,转身便走。
回去跟爵爷一说,爵爷一声不吭,当天晚上一直坐到了天亮。第二天,爵爷因风寒发热,导致虚弱无力。肃仪看在心里,急在心上。自作主张地前往刘朝明处,告诉他“爵爷生病了,请他去看看”,可刘朝明顿了一会儿,却只吩咐纸传去请大夫,自己并未过来。
爵爷一病就是十几天,等完全好起来,人都瘦了一大圈。
这一日,爵爷吩咐她去准备点儿酒菜,他想喝两杯。于是,肃仪便跟厨子说了一声。
不想此事立刻传进了刘朝明的耳朵里。
“他还敢给我喝酒!”刘朝明吼道,林锐驰喝酒时丫鬟绝对不能在他跟前,想着嘱咐李鸿两句,让他去看着他的主子喝酒,别再搞出糟心的事了,可转念想起当初林锐驰醉酒后差点儿上了他的事实,他……重重地一拍桌子,唉,男人、女人特玛的都不能去,糟心啊!
而且,出了这样的事,林锐驰不知道给他好好反省,居然还想着借酒浇愁,他这是故意气他吗?刘朝明暴躁地在屋内走来走去,最后喊来纸传,告诉他,不许爵爷喝酒!府里所有的酒都不能沾,谁敢给爵爷出去买酒,立马赶出府去!
纸传来到林锐驰的院子,向众丫鬟婆子宣布了刘朝明的命令,然后命她撤走刚刚给林锐驰端来的白酒。
她不忿,气恼地说:“爵爷不就是喝点儿小酒吗,这都不行?爷不管爵爷就算了,还不准爵爷……”
“肃仪!”林锐驰高声打断了她的话,垂下头,沉默半晌之后说,“告诉你们爷,是我不对……我忘了、不能喝酒,我不会喝,让他放心。”
“我只是太难受了……”林锐驰默默地在心里加了一句。这么多天来,刘朝明对他不闻不问,不理不睬,今天自己说要喝两杯酒,他立马就派人过来阻止他,虽然刘朝明的行为在肃仪等人的眼里看来是多么的专横无理,可他却能通过这几句禁令感受到刘朝明的温柔。
“真好,他并没有彻底厌弃自己。”垂着头的林锐驰轻声低喃,鼻子一酸,泪珠不自禁地顺着脸庞滴落下来。
“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他,真是好想啊!”
刘朝明并非如大家看到的那样,听歌看舞,潇洒快乐。而是因为他经常整晚整晚睡不着觉,才去梅园借着乐曲的催眠睡上一会儿。
林锐驰的一举一动他都清清楚楚,他想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却搞得自己无法安眠。
刘朝明叫人拿来一壶酒,打算自斟自饮,坐在一旁练字的小七劝他少喝点儿,刘朝明一笑:“我的酒量可是酒桌上练出来的,这一小壶酒可醉不了。不过,也许可以睡上一会儿,等我睡着,告诉他们,不许过来扰我睡眠。”
“嗯,那好。”小七点点头,低下头写褚老师每日给他留的作业。
一张大字写完,刘朝明趴在榻上的小桌子上果真睡着了。小七起身,想着给他盖条棉被。
却听门“吱呀”一声被推了开来,来人是林锐驰。看着这个害得刘朝明苦不堪言的元凶,跪坐在榻上的小七一下子趴在刘朝明背上,搂住他的脖子,一条胳膊朝林锐驰挥舞着:“你走开!他不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