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离着铜钟敲响,已经足有两刻钟,然而内务使还没有到。
易云峰在的时候,铜钟敲响一刻钟,所有人等都务必赶到无极殿,这是铁一般的规矩,从来没有人迟到半分。
可是现在,失去城主的震慑,对于有些人,规矩已经变得可有可无。
紫云烟神色冰冷,语气不悦道:“内务使何在?难道还在睡觉么?”
不料她话声甫落,外面当即喧哗起来,有人高声唱诺道:“内务使到!”
喊声未歇,便有一阵洪钟般的笑声从殿外传来,在八名虎背熊腰的侍卫簇拥下,一位锦袍华服的老者昂然走进,满脸含笑道:“没有想到诸位大人已到齐,倒是老夫来晚一步,实在是失礼!”
这位华服老者气势非凡,行走间步履沉稳,顾盼间神光电射,无论是谁跟他对视一眼,都会生出如坐针毡的感觉,显然是一位极为难惹的角色,此人正是无极城内务使江海福,且兼任六部当中的户部司马,其位高权重,除将军紫云烟以外,在无极城已不做第二人想。
话音一落,江海福却也不理诸人,便横目一扫阔步上前,大马金刀的坐在上席空位上,簇拥他上前的八名侍卫分散两侧,显示出他高贵无比的地位,从来没有人带侍卫进无极殿,他已经是无极城的第一个。
现在没有城主的震慑,失去外务使的掣肘,他已经变得肆无忌惮,根本不会在意任何人的看法。
“江大人倒是小心的很!”
紫云烟冷哼一声,神色不悦道:“难道在无极殿,你还怕被人暗算么?”
任凭谁都是听得出,这一声当中的讥讽味道。
可江海福却不以为忤,摇头笑道:“俗话说,小心驶得万年船,老夫活的这般岁数,能够无风无浪,凭借的就是小心两字。”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当中掠过寒芒,横瞥紫云烟和白展玉一眼,轻声笑道:“倒是你们年轻人,即便武功再高,也有阴沟翻船的时候,可别一失足成千古恨。”
江海福笑里藏刀,话里的威胁是显而易见,紫云烟虽然是明白,可当前却不是同他翻脸的时候,只是冷哼一声,就不再言语。
至于白展玉,他的城府较深,本身就是善于隐藏情绪,这时候神情呆若木然,似是根本就没有听到。
江海福不再理会他们,横目环顾四周,语气威严道:“好,既然诸位已经到齐,那我们就开始吧!”
这一副当仁不让的做派,宛若是城主般居高临下,这让殿内几人极为不舒服,可是现在却无可奈何,江海福本来就是元体八层的高手,而且他府内的能人异士甚多,只看他左右八位贴身侍卫,都是元体五层的高手,内务府的实力可见一斑。
紫云烟不屑理会,肃然的说道:“诸位,昨日飞云城大举攻城,虽然是侥幸守住城池,但损失却是极为惨重。”
说到这里,她脸色似更显得严峻,沉声道:“现在的无极城,神武军善战者已不足三千,那十五万百姓组成的新军,死伤的只剩四万有余,而且这些都是不谙武道的普通百姓,上万精壮都不及神武军一营,形势凶险实在是前所未有。”
“紫将军所言极是!”
这是,江海福却接过话来,笑声说道:“无极城的战力确实堪忧,老夫府上尚且有二百府兵,都是一等一的武道好手,守城自是可堪一用。”
然而,他的话语尚且未落,紫云烟却是断然的拒绝,冷哼说道:“江大人,本将岂敢用你府上卫兵?城里面也是不太平,还是留下来为你看家护院吧!”
这句话说的,不说其他人,连易天在心里都要叫声好,倘若真的让内务府的部下去守城,怕是立即会倒戈一击,城门失守在旦夕间。
这时候,易天几乎可以断定,紫云烟怕早已怀疑这位内务使,根本不让他有机会插手城防。
江海福倒也没有什么不满,似早已知道这般结果,只是干笑一声便不说话。
紫云烟脸上浮现出忧虑,继续说道:“守城战力不足,不过是其次,更加重要的是,城中断粮已有半月有余,没有灵谷且不说,就是普通的粮秣俱都告罄,百姓们以草根树皮为食,饿殍横尸街头,甚至传出人吃人的惨剧,如此这般的情势,还如何守得住无极城?
说到这里,紫云烟满脸忧虑化为悲愤,一双凤目宛若两道利剑般,直刺江海福的双眸,冷声质问道:“江大人,你掌管户部,这灵谷粮草等物资调度,俱都是由你全权负责,粮秣不足该作何解释?”
这一道目光凌厉无比,让人望而生畏,但江海福却拂袖而起,神色不悦道:“紫将军,莫不是你以为,是老夫私屯灵谷粮草,而让全城的将士百姓挨饥受饿,这样于老夫有何好处?这是何等的滑稽可笑。”
话没有说完,他便就环顾四周,扬声说道:“诸位,去年蝗虫旱灾,无极城人所共知,本来存粮都是极为有限,再加上飞云城围城时,正值粮秣收割之际,一切同外界断绝联系,辖内三郡新粮供应不上……”
说到这里,连在寝室当中的易天,都听明白他的意思,城里面的旧粮马上吃完,在这节骨眼被围城,唯一的城门被堵死,外面的新粮自然供应不上,便就造成全城大饥荒,可这飞云城的作战时机,不得不说选择的恰大好处。
虽然江海福说的头头是道,而且解释的有理有据,但是能坐在殿内的人,无不是历经风浪的人物,自然没有那么容易被唬弄过去。
万苍松忽然放声大笑起来,他是无极城三朝老臣,说起话却是无所顾忌,冷然说道:“江大人,户部大权你独握在手,灵谷和元石岂不是你说的算?但是建木和昆石,都是由工部负责开采管理,岂是你可以私吞挪用的?”
说到这里,万苍松脸色一片铁青,沉声说道:“在两月以前,你以建造粮仓的名义,提出调拨建木五百石和昆石一千石的请求,谁都知道粮仓是升级2级城池的先决条件,老夫考虑到城池的发展,连想都没有想就答应下来。”
“而在城主批复以后,老夫立即调集昆石和建木,将工部几乎仅存的资源调拨到户部,但是现在粮仓没有见到,可是资源却是何在?”
在说到最后一句时,万苍松脸色已经涨的通红,心中怒火显然在强行压制。
紫云烟也是俏脸生寒,在旁插口道:“不错,现在城墙破损的厉害,虽然工部召集城内上万妇孺,已经昼夜不歇的加强修缮,可是建木和昆石却是奇缺,江海福,难道你要坐视城毁人亡么?
这一句话是严厉无比,而且直呼江海福其名,可见紫云烟是何等的愤怒?
但江海福反而镇定下来,似是腹内早有说辞,不紧不慢的说道:“这件事情,你们不知道倒也正常,当日易城主雄才大略,本来是打算建造粮仓,好准备晋升至2级城池,但是恰逢狮驼城主八十大寿,这些资源都已作为贺礼……”
这句话没有说完,就被紫云烟打断道:“狮驼城主八十大寿倒是不假,但以建木和昆石作为贺礼,本将却闻所未闻,这件事情除你以外,却不知何人尚知?”
江海福的脸色有些苦涩,叹然说道:“此事涉及到机密,知情者除老夫以外,便只有城主和外务使两人!”
“这么说来……”
紫云烟不由的怒极反笑,冷声道:“江大人说半天,终究是死无对证,倘若是杨佐外务使尚在,岂能容你在此胡言乱语?”
一旁沉默不语的白展玉,忽然开口说道:“江大人,狮驼城礼部外境司的大人,同在下是有一些来往,可却从未听说过此事?”
“看来,老夫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江海福轻叹一口气,说道:“刀盾营于校尉已然突围,相信狮驼城援兵不日将至,到时候自会说的清楚,还老夫一个清白。”
白展玉却是一反常态,忽然争锋相对道:“怕是等不到那时候!”
江海福的眉头不由皱起,不论是紫云烟,亦或工部司马万苍松,他都早已算准这两人要发难,可是白展玉却也咄咄逼人,这三人若是站在同一战线,那当真还是不好对付,言及此念便就心生忌惮。
“既然诸位都是不信,那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而且指挥作战,那是将军的事情,跟内务府却是干系不大,老夫本职可是掌管内务。”
说到这里,江海福却是转头过去,沉声问道:“杜司马,关于礼部孟青云一案,可有结果?”
那杜仁德哪里却不明白,满脸堆笑道:“江大人,经过下官连日突审,那孟青云已然招供,他早已被飞云城收买,那二月以前的秃鹫岭惨案,便就出于这逆贼的策划,实乃是窃国逆臣。”
说到这里,杜仁德声音一顿,高声道:“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而且孟青云也已认罪,现已被收押在刑部死牢,还请江大人定夺。”
“好!”
江海福抚掌说一声好字,似乎是一吐心中浊气,语气肃然道:“礼部司马孟青元,通敌叛国,卖主求荣,实在是罪大恶极,明日午后枭首示众,以祭城主在天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