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应该是个热闹的日子,可是尹苏没有选择去参加这场婚宴。
他站在九重天边上往下看人生百态,把自己的一生,从头到尾都想了一遍,可想来想去,记得最清晰的竟然还是祈梦之。
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
不记得自己父母是谁。
更不清楚自己存在的意义。
唯一记得的,也是他想记得的,也就只有那个跟在他身后的小师弟了。
他记得祈梦之出生的时候,看到他第一眼就冲他笑了起来,肉肉的小脸,像剥了壳的鸡蛋,师父和师娘都说小梦与他有缘,一见如故。他记得祈梦之牙牙学语的时候,拽住他的衣衫“呀呀呀”地叫唤着,露出两颗小虎牙流着口水,他伸手把他抱了起来,没一会儿就在他怀里睡了过去。他是师父最得意的弟子,其他人不是尊崇他就是害怕他
,可这个奶娃娃好像一点也不怕他的样子。
等祈梦之再长大一点,师父开始严厉训练他,他越发不苟言笑,只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才会爽朗地笑出声,像小时候一样钻进他被窝里睡觉。
尹苏以为这段关系永远也不会变质。
从什么时候改变的?
好像是因为一把剑。
那天师父将祈梦之叫入屋中,不知跟他说了什么,他沉着面色出来,好几天都没搭理他,后来搭理过一两次,也是表面上的例行公事。
自那以后尹苏就发现他不太对劲,他越来越刻苦,不苟言笑,性格越来越沉稳,和师父变得一模一样。后来尹苏才知道,师父为了激励他进步,编织了一套完美无缺的谎言。他告诉祈梦之,赤焰剑只会传给最有资格的弟子,尹苏是弟子里最有可能的人,他想要得到必须要先超越尹苏。从那以后祈梦之就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对手,每天和他见面,想的不是两人亲密无间,而是有
没有能力去击败他。
尹苏并不反感师父利用自己,他的命都是师父救的,这是他该有的回报。可是每当祈梦之与他利剑相向之时,他总有些痛恨。
你忘了小时候了吗?
忘了我是你最喜欢的师兄了吗?
就为了你父君的话,你便要与我敌对了吗?
尹苏毫不留情地挥剑,让他一败涂地,他必须要让他明白自己是无法超越的存在,是他要一辈子当神仰望的人。
祈氏功高盖主,天帝从祈氏中挑出他认为最野心勃勃的尹苏,让他做内应,他几乎没有犹豫便答应了。
就算不是他,也会别人。
这是祈家发展到如今必然的下场。
他用他的力量护不住祈家,只能护住祈氏最后的血脉。他骑着天马,披着铠甲,踏平祈家的大门,尽心尽力去演一个野心勃勃的叛徒。
祈梦之抽出赤焰剑,利刃相向。
“恭喜你,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赤焰剑,你以前从来都打不过我,不知道加上赤焰剑会如何?”他冷笑,将祈梦之的尊严压弯在地上。
你不是跟别人一样,认定我野心勃勃、狼子野心吗?那我就让你看看,一个狼子野心的尹苏,会可怕成什么模样。
他将他打败,踩着他的尊严,如愿在他眼中看到了绝望,可心头却没有一丝快意。
这世上唯一一个亲近他的人,也终于离开了他。
尹苏站在九重天边上,往下看。
看人生百态,世事无常。
“尹苏!不好了!”江瑜冲过去将他拉回来,震惊道:“小梦刺杀天帝,整个宴会一团乱!”
江瑜急得火急火燎,尹苏听完竟一点反应都没有,而后疯了一般的狂笑了起来,睁着阴鸷的眼眸。
他就知道,祈梦之根本不是会妥协的人!
等心头的火气宣泄出去,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凉意和疲惫,他垂下头,再也没有力气笑下去,喃喃道:“他在哪。”
“暂且关着,你跟我来。”
江瑜的九重天金令再一次派上了用场,这块可以自由出入天牢的金令,他一共用过两次,一次是为了柳无言,一次是为了祈梦之。
天帝陨灭,天后昏迷不醒,唯一能做主的人都去为天帝护法。此时的天牢没有收到任何命令,江瑜要进去,护卫也就放了他进去。
祈梦之关得深,他犯的可不是一般的罪,那是足以诛灭九族的罪。只不过他也没有九族可诛了,再诛下去,还能诛到晏梁头上不成。
或许正是因为孑然一身,他才会选择这样一条路。
天牢开启,惊动了祈梦之。
他属于穷凶极恶的罪犯,按着规定得金钩刺骨,锁住所有修为。还要昼夜不分的受尽鞭打之苦,这还没关多久,他身上就打出了血痕,要不了几天便会皮开肉绽,深可见骨。
他抬头朝牢门这边看过来,神色还算清醒,紧抿着发白的嘴唇,问道:“天帝死了没?”
江瑜本就生气,没想到他第一句话竟然是问这个,更是气得不得了,还没等他发作,他身后的人先他一步冲了过去。
尹苏几乎是使出全部的劲,一巴掌打在祈梦之脸上,打得手臂都在发抖。除了对他的恨铁不成钢,更多的是无能为力之下的痛恨。
做出这样的事,这世上谁救得了他?
祈梦之打得耳朵呜鸣,舌头出血,牙根都打松了。他动了动嘴皮子,吐出一颗断牙,嘴里说话都是木的,“你就告诉我吧,师兄……”
时隔两千多年,终于从他口中听到了这两个字。尹苏几乎是瞬间泪崩,抓住他的衣襟跪了下去,低声咆哮:“祈梦之!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祈梦之还有心思点头,发丝之下他睁着清明的眼睛,“只有如此,九泉之下的人们才会瞑目,我也才会死得安心……”
他的脾气永远都是这样硬,从来不懂服软,也更不懂什么叫苟延残喘。尹苏喜欢他这样的性子,可也痛恨他这样的性子,在这吃人的天庭里如何活得下去?尹苏用力到浑身颤抖,他双目赤红地盯着地面,垂直坠落下一颗滚烫的眼泪,“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