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1)

这房间一如昨晚纪文心所看到的那样,真皮沙发宽茶几,琉璃壁饰金箔挂画,看着奢侈又还挺有品位。

偏暗的橘黄色灯光恰到好处地打在装饰摆设上让房间显出几分幽静;而正对沙发前方的超大液晶屏幕上则模糊地滚动着被点播的歌曲,掐掉原唱的背景音乐打破了有些幽静的室内氛围。

纪文心刚进去时只觉得和其他包厢并无二致。一眼望去,房间内大约坐了八、九来个人,液晶大屏幕里荧荧闪着歌曲的光亮,无人歌唱,只有伴着音乐随意交谈的低声话语声音。

她是来给这件包厢送酒的。

圆盘托在她手上,她有些生疏地小心将那瓶酒呈在透亮反光的玻璃矮几上。

在送酒前领班特意强调了好多遍这酒的价格,一瓶大概抵得上她两三个月的工钱。

如果一不小心摔碎了的话,那么她得不吃不喝在这里白干三个月才能抵清这小小一瓶的价值。

得知玻璃瓶里澄澈的暗橙色液体有着如此不菲的价值,她也不禁更加小心翼翼起来,生怕出了什么错——她现在一无所有几乎什么都不怕,最担心的只在于“钱”这一字。

包厢内的茶几很矮,她须得学着像其他服务生那样跪坐在地上才能不出错地将就到好。纪文心的全副注意力都放在十万分小心地倒酒这件事情上。

也因此当有个熟悉的人声突然传到她耳中时,她措不及防地被那声音惊得手抖了一抖。那声音告诉她说:“我记得你。”话音里带着笑意,“你是昨天那个,叫芬芬的新人对吧?”

起初纪文心以为他是在同别人说话,然而当她有些惊讶地抬头望去时却措不及防地撞入了段迟那双专注看着她的眼眸中。

黑白分明、好似带着坚定力量的眼睛,此刻因室内灯光的缘故笼着层朦胧的淡黄光晕,正是前世她看了无数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样子。

纪文心呆了一瞬立即反应过来低下头:“啊,嗯!是的是的,我是芬芬,这两天刚来,以后会好好做的!”说着说着竟有些语无伦次。

每个在这个夜场上班的人都会有个别名,并将写着别名的名牌别在胸前。“芬芬”就是纪文心的别名,只不过她今天刚来上班,名牌还没制作好,此时白色的衬衣制服上空荡荡一片。

她为了掩饰自己的无措低头倒酒,却不料自己有些慌了心神,匆忙间手中不稳,将酒水从晶莹剔透的玻璃杯中洒出来了些。

一个男人的声音略略不快:“你怎么倒酒的啊?!”他坐在沙发另一端扯着粗粝的嗓音说道,“怎么放心让你一个新来的到我们这来的?!”语气里有不满,还有丝高高在上的戏谑。

纪文心咬唇寻找纸巾要将洒出来的水渍清理干净时,另一个柔和女声响起替她解围:“你吓到她了。”

她闻声抬头,向出声的女人投去歉意的笑,目光却看到那女人紧挨着段迟坐在他旁边,正是他今晚的女伴。

女伴挽着段迟手臂。

她有一张姣好的鹅蛋脸,细眉红唇妆容精致,栗色的波浪卷发披散到胸口,白皙的脖颈边花瓣造型的碎钻项链在不甚明亮的房间里熠熠生辉。

一旁的段迟没说话,只笑笑拿起另一杯酒向后靠坐在沙发上侧着头盯着纪文心收拾的动作,眼中波光流转不知道在想什么。

纪文心看到亲密靠在一起的段迟和女伴,心里有些复杂。

她一边仔细地擦着桌子上的酒水一边不自觉地悄悄朝自己身上看去——

她今晚穿着店里分发给她的员工制服。设计得毫无特色的白色衬衫,领口一个黑色领结,衬衫尺寸比她消瘦的身材还要大上一号,就那么空落落地套在她身上显得有些不协调的怪异。衬衣下摆被塞在黑色制服裤中,裤子上别了电子点单板对讲机等等杂七杂八的物品。

坐在段迟身边的人华衣美饰,重生后的她素服拘谨。

两世人生,同样的段迟身边不同的人,再明显不过的对比落差让她感到有些许失意。

房间内在她慢慢桌面清理干净、酒水布置完毕的时候已经响起了有人对着屏幕呜呜哇哇地唱起歌来,旁边起哄的起哄凑热闹的凑热闹,气氛在慢慢热烈起来。

收拾完毕的纪文心就该撤了,回去准备别的任务等着其他吩咐。

“服务生!”在她将要起身离开时,刚刚那个柔和的女声又叫住了纪文心。这声音婉转动听,有种说不出的曼妙,“你过来,陪陪我们。”

……??

还能这样的?!

纪文心向房间内又望一圈,唱歌的还在唱得欢,谈笑的还在谈笑,段迟靠在女伴身上不咸不淡地继续笑。

“抱歉,我们店规定——”纪文心思索着开口回答。

“规定?!哥哥我从没听说过什么规定!”另一个男人向她凑过来,一把抓向她手臂,“今晚段哥可一直盯着你瞧着呢啊!头一次见他对个小妹这么上心!!来来来!留下陪我们玩玩又不是什么大事!”

柔声的女伴也朝她微笑:“难得今晚大家兴致都好,妹子你可不要扫了兴。”

纪文心在心里撇撇嘴,无言地准备继续婉拒,却听到那女伴说道:“一万块。”

前台空地忘情唱歌的声音慢慢静下来,柔和的女声此时异常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你过来陪我们唱一首,等等把段哥唱高兴了,一万就归你。怎样?”

一万块钱!!……就、唱、一、首、歌……??!

听到一万块这个数字纪文心几乎是本能地屏住了呼吸。

对于有些人来说,区区去去一万只是用来随意玩笑挥霍博取开心的数目,微小得如尘粒般不值一提。

然而对于此时的纪文心来说,这个数字实在是对她充满了诱惑力。

可是——

这群人到底在玩什么呢?!

纪文心干笑两声低头回话:“您、您别开我玩笑了啊。”就然后准备挣脱被抓着的胳膊离开。

“我们,看起来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女伴似水的嗓音继续潺潺地流入每个人耳中。

纪文心有点艰难地再次看向她,见她满脸玩味的浅笑;

又把视线转向段迟,他只朝她轻轻点头:“来。”只那么轻轻一点却仿佛存在着不容拒绝的力量。

纪文心飞速地思考。

——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

而他们的架势也不像是她拒绝就会轻易罢休的样子。

……那还不如试试看!一万块说不定就是真的呢!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呼吸,接着便从嘴里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她被递上一支话筒。

她紧紧捏着这支话筒,有些不自在地开口:“要唱——什么?”她重生在几年前,流行歌曲应该没大变化吧?

“《入戏太浅》会么?”女伴问。

纪文心茫然地摇摇头。

“《星路煌煌》会么?”

继续摇头。

“……算了,”女伴好似放弃了,“你会什么?”

纪文心有些不太确定地问:“《半球》……可以吗?”这首歌是她最擅长的一首曲子,只不过不知道这一世的世界里有没有。

包厢里另外的人有的已经开始嗤笑起来,露骨的目光在纪文心身上上下打量:“半球?哪里的半球?你胸前的?”他恶意地打趣,“还是说,小妹,这是你们那里的山歌?”

纪文心咬紧牙关。

要不是看他是客人、看在一万块钱的面子上,她保准要把话筒往那人脑袋上砸过去!

“给她切歌。”一直在旁安静看戏的段迟开口发话了。

“诶好!”打趣的人闭了嘴,在点唱单里翻了半天后终于把这首歌找了出来。

听到熟悉的前奏旋律响起,纪文心内心稍稍缓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这首歌在这世界里还存在。

她站直身体清了清嗓子,跟着大屏幕上滚动的歌词一同唱响歌词:“……为了改变现实又能做些什么……人生的一半还未真正活过……”唱歌时,她的嗓音是细软绵长的,像悠悠划过叶片的露水,只不过歌声有些走调。

没人与她伴唱,也没人交谈说笑,所有人都在听她扯着嗓子唱歌。

房间里之前有些轻松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整个室内安静下来,只流淌着背景伴奏的音乐声和纪文心细细软软却走调的歌音:

“遥远的过去从何处而来”

“遥远的未来要奔向何处”

越唱她的气息越不稳,像接不上气一般憋着嗓子越唱越不在调上。

她暗暗有些焦急:她居然连她最擅长的这首歌曲也没法唱好了!

唱不好不会被打吧?

段迟是好人,应该不会的吧?那其他人呢?

快一点,再快一点,把这首歌唱完吧!

越焦急她的歌声越扭曲,话筒里都带上了粗重的喘气声:

“苦难抓牢我的臂膀”

“才初次发现自己的存在意义……”

她看到段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他脸上先前的笑容已不复存在,阴阴的看着有些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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