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琳在离开城中村的小黑饭馆后没有投奔男友,而是重新找了个富康康车间女工的活,前几天忙着熟悉新工作也没来骚扰纪文心。
纪文心本以为她和她那堆破事从此以后也该消停消停,可没想到这时候她却突然向自己扑过来,把自己扑了个措手不及。
琳琳情绪一激动说话就颠三倒四,呜呜咽咽说得没头没脑。
“我真的要死了呜呜呜哇哇哇!我男友的新欢说要弄死我呜呜哇!”
纪文心刚从与旧时好友相见不相识的惆怅中走出来,耐心不大好:“有话好好说!怎么回事?”
可是琳琳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车轱辘话,听得纪文心满头烦躁。她随便敷衍两句就回了自己房间。
等过了一夜琳琳居然神奇地恢复了正常,该吃吃该笑笑,还不忘让纪文心回来时给她带盒营养品,好像昨晚上鬼哭狼嚎的是别人一样。
纪文心只当她情绪反复无常,对她奇怪了两秒钟便没当回事地继续去保健品店上班。
为了给附近那只流浪三花猫喂点吃的她绕了下路,于是途经了第一次洗碗打工的黑饭馆。
那家店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关门歇业,污黑的玻璃大门挂着沉重门锁,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店内依旧狼藉一片从未收拾。店门上贴着个豆腐干大的破告示,大意是即日起停业整改敬请期待云云。
纪文心想起饭馆老板沉重的眼袋,没什么期待度地走过了这家饭馆。直觉让她感到有些怪异。
整条城中村商店区的道路看起来同之前一样没什么异常,皮具店小卖部山寨喇叭吆喝声充斥着油腻腻的窄路,一切一切都死气沉沉又充满市井味。
然而对这一切早应该习惯了的纪文心今天感到浑身不自在。
背上好像有无数尖芒在皮肤上戳刺划出道道血痕,又如同有虫蚁在攀爬啃噬。
那感觉让人心慌恶心又无助。
像是——被人用肆无忌惮的吃人目光盯梢着一样。
被贼惦记上了?!
她神经兮兮地回头扫一圈,一切太平。
她紧了紧在十元店买的新外衣,加快步伐走到了车站。
也许是她的直觉出错了,也许是昨天被琳琳吵闹得神经衰弱了。她希望是这样。
保健品店的钱大哥最近在忙一票大生意,忙得焦头烂额这两天都没来店里溜达,这天上午却忽然给纪文心来了个电话:
“文文大妹子啊!今天下午要来个做大单子的老主顾!脾气可能有点怪,你多让着点他哈!”钱大哥在电话另一头摸了把自己的光头,“我看你这些天在店里表现也不错!听哥一句话!这回做好了以后保管你吃香喝辣!”
“好好好放心包在我身上!”纪文心忙不迭回答。
只是纪文心在店里等来等去也没等到钱大哥口中所说的“做大单子的老主顾”,只有个身材矮小面黄肌瘦的男人大摇大摆钻进店门。
纪文心还在啃着手里的面包一边纠结被贼惦记上的事情,那人已经蹿到了她眼前:“回香香!”
“回香香?!”
什么鬼?!
纪文心一头雾水地朝来人望回去:“你好请问需要本店镇店之宝——”
“唉哟我擦老钱他妈的没跟你说过啊?!回香香啊!!”
所以说回香香到底是什么玩意啊!!
进来的那人长了一副倒八眉眯眯眼,看着就贼眉鼠眼的不大像是好东西。他身量虽然矮小,举手抬足间一股老大哥的气势倒好似浑然天成。
他见纪文心木头似的对他报的名词毫无反应,不由有些不悦:“哎唷你个小丫头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回·香·香·啊!!脑子被x糊了吧!!”
纪文心也是日了狗了。
这骂什么人啊!!她真不懂回香香回臭臭是何方圣物!!
纪文心见他态度蛮横干脆也拿出强硬的架子:“我他妈真不知道啊你凶什么凶!你说清楚!那是什么东西我帮你找找!!”
“窝日不就是x药嘛这都不知道!!场子里不经常用到的嘛!”他黑黄的手掌重重拍上玻璃柜台,“快快快!!这几天晚上我们老大要用!!别让人大老板等急了!!!”
什……么……
……药?!
钱大哥店里还卖这种东西?!!
这不是都市传说里才会有的东西嘛?!
纪文心皱着眉在来人凶恶的目光下给钱大哥去了个电话。
“嘟嘟——”
无人接听。
再拨。
继续只有信号杂声,无人接听。
联系不上钱大哥,纪文心只能自己在店里翻箱倒柜地乱找,一边找一边想,这个人不会就是钱大哥所谓的“做大单子的老主顾”吧?
她越想越满头汗——这重生后自己整天打交道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尼玛的快点成不成昂?!!我们老大要拿来招待贵客的!!!”那人看她半天没找到开始催促。
纪文心一边苦哈哈地翻找一边嘀咕:“哪个不入流贵客会要用这种下三滥玩意……”
她的声音虽然又低又轻,可是抵不过“老主顾”耳朵尖把她的抱怨听了个完完全全然后一下子暴跳如雷:
“泥特么瞎比比啥么呢!!信不信老子一个电话分分钟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哈?!”
呵呵。
不信。
傻逼。
纪文心虽想再骂回去但到底还是没这个胆,也就在心里吐槽两句。
在保健品的分类中间她又翻找了半天,终于在一堆肾宝片喂鸽十全激情大补丸下面发现了被密封得仔仔细细的“回香香”。
这传说中的东西毫不起眼,暗黄色的像细沙,一看就是出品自黑心小作坊。它也没有特别的印刷包装,只在密封透明袋外面又罩了个纸袋,上面歪七扭八地用记号笔写着“回香香”三个字。
老主顾一看纪文心把他熟悉的货物找出来了立刻眉开眼笑,慈眉善目得好像变了个人:“嘿哟丫头就是这个!拿过来让哥哥好好看看!!”
纪文心把东西扔给他紧接着翻找账本上从前关于这玩意的价格记录,刚抬眼要报价就见老主顾甩过来一厚叠大钞:“一分不会少哒!”笑意浸得他眼角眉梢都变得圆润起来。
她赶紧接过钱细数,却见他又掏出一百塞给纪文心,壕气冲天地开口:“拿去买零食哈!!有空记得来我们地下仙境娱乐会所玩哈!”
然后拿了货便扬长而去。
……变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送走了这客人,纪文心擦了擦额角看不见的汗瘫坐在柜台后面。
妈的卖个货心情都跟坐云霄飞车似的。
还地下仙境娱乐会所!乱用x药的地方她敢去么!!
……
晚上关店门回家时,纪文心不忘给琳琳捎上一盒她要的营养品,据说是安胎用的。
她回到城中村里的群租屋,屋子了静悄悄。另外几个租客作息不定又冷漠,与她几乎没什么交情。
她敲敲琳琳的房门,没人应答。
“咚咚咚!”,她加重手上力道又敲一次。
这一次或许是她用的力气大了点,房门被她一敲就向内敲开了。
琳琳房间的灯亮着,室内不透气,飘散着一股怪味,又腥又臭。
“琳琳啊——?”纪文心习惯性地拖长音调叫着琳琳的名字。
“你——在——咩——!!”
她没好声气地再叫一遍,一般琳琳这时候早该收工下班回家了。
她目光在琳琳房间里扫来扫去。
房间没什么特别甚至有些凌乱。蓝绿色破布窗帘歪挂在窗户前;箱包乱堆在角落,穿过没洗的衣物在一张椅子上叠成了个衣山;组装衣柜柜门紧闭,瓜果杂物乱哄哄地散在破桌子上。
除此之外几乎看不出别的了。对一个外来务工人员来说,四海漂泊为生,不需要也负担不起过多的物品行李。
纪文心无意识地把目光移到床边,却看到床脚有一丝血迹幽幽地从家具缝里渗出来。
她呼吸一窒,头皮瞬间发麻。
她抖着声音发问,声音间微带喘息:
“琳琳?”
“琳琳啊?!”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犹犹豫豫地往床边地下望去。暗红色液体顺着水泥地越流越长,在昏暗摇晃的灯泡下发黑发亮。
“你别吓姐啊!!”
她好似下定了决心侧着身子抖着腿慢慢向小破床边靠近,越靠近奇怪的腥臭味越浓烈。
床上被子不太走心地叠着,乡气的凤凰被面被叠成一个扭曲的形状,显得凤凰面庞狰狞无比。
床单是印花模糊风格老气的粉红底牡丹花,倒是开得红艳艳灿烂烂。
她走到床前手抓着床单,慢慢地蹲下来。
心中绝望不安的感觉此时已经在她内心攀到了顶峰,幽黑的床底好像深不见底的地狱深渊,细小的灰尘颗粒在黑暗中翻卷沉浮。
“琳琳啊,玩够了就出来吧。”
纪文心已经口不择言了。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她歪着身子把头贴近地面,目光往漆黑的床底一探。
然后在积满灰尘的床下,她的目光对上了一双大睁的眼睛。
“啊————————————!!!!!”
她再也忍不住地高声尖叫起来,浑身瘫软,头脑一片空白,恐惧无助攫紧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