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右脸受了一记耳光。
火辣辣的痛楚。
秦观心愕然抬首,李氏犹不解恨,再甩了她一掌,索性把秦观心推到在地,揪着她的头发就是一顿扯。
“你怎么能!她是你亲姐姐!二——”
秦观心不顾自己头皮被撕扯,只去捂住李氏的嘴。
她不能让她胡言下去,便在李氏耳边小声嘀咕:“不想皇后的一片苦心白费,娘亲,你必须忍着。欢”
若是娘亲为慕容琰说话,只怕皇上会记在心上,那么她为李家谋求的后路,将会被堵死。
慕容汾点了李氏的穴,李氏的身子便软软瘫倒在秦观心身上。
他招了招手,便有人上前扶走李氏,送回秦府。
“父皇,你要怪就怪汾儿吧,所有事情都是儿臣的主意,与心儿无关。”
辞初听罢,便适时递上一份秘件,予皇帝过目。
皇帝浏览一遍,面色微变,怒而拂袖扶额:“罢了,就当做是朕的旨意吧,你们起来吧。”
秦如歌倒是好奇是什么样的秘件,皇帝为什么看过后是这种表情,而且完全不追究秦观心的责任。
凤妖孽就在皇帝身边,他刚刚也有往信件上看,估计知道不少,待会儿再问好了。
慕容汾扶着秦观心而起。
“父皇打算怎么处置昭和殿的人。”
皇帝没有回答,只招来心腹,低声耳语交代。
公公应是离去,去准备昭和殿人人一杯的毒酒。
皇帝又道:“封锁昭和殿,任何人不得进出。”
既然分不清这些人里面,有没有贼心不死,心心念念着琰儿的,那便不可错放一人。
身后是女眷撕心裂肺的求饶声,她们大抵有所感应,清楚了前面是什么在等着她们。
可惜,远去的人,恍若未闻。
“今日有劳你了,明煌,难为你临近大——”皇帝差点失言,在凤明煌冷凝的眼神扫来后,才适时收回不当言辞,改口道:“乱党已经收服,现下也没什么事了,你也累了,回去吧。”
“皇上,我留下也没什么用,我送送王爷吧。”
妻子欢送丈夫,按理说,他也没有不同意的理由。
皇帝目光微闪,眼神有点复杂,半响才颔首同意。
秦如歌夫妇远去的身影,落在容靳眼底,容靳面色变得有些阴沉。
他下意识捏紧了佩剑。
慕容汾见状,拍拍其肩:“我明白你在想什么,你去吧,二皇兄被擒,宫中已无大碍,不用担心本殿安危。”
容靳想了想,点头:“我很快回来。”
说完,便人影一闪。
纳兰惜偷偷问:“殿下,秦......三小姐怎么安置?”
秦观心闹这么一出,已然是个没有身份的人,东宫、昭和殿、二皇子旧居那边,统统回不得了。
慕容汾敛下眉目,秦观心为他做了这么多事情,还亲手砍下了皇后的首级,这种过分的勇猛狠辣,的确适合在宫里生存。
而且她埋伏在慕容琰身边这么久,伪装得天衣无缝,心机可见有多深沉。
这样的女人,在这样的时候,他得厚待着。
想到这里,便道:“本王在长安郊外还有一处宅子,先带她到那里待着。”
慕容汾交代完了纳兰惜,便转而贴着秦观心的耳垂。
“答应你的,本王会给你,时机适宜,我会迎你入端王府。”
又或者,直接迎入宫。
这是他们之间谈好的交易。
她替他收罗慕容琰的信息和痛脚,更在慕容琰举棋不定的时候吹枕头风,让慕容琰一步步踏上不归路。
而他,则许她后位。
当初主动约谈合作的人,是她,不是他。
那时她竟笃定他便是继承王位的人,连他都不敢奢想,她竟然言之凿凿。
他的指腹摩挲着她脸上的残血,秦观心欠了欠身,温然道:“心儿信得过殿下为人,一切听从殿下安排。”
现在,只剩下他和辞初了,当然,还有不远处,扶壁咬牙的皇帝。
慕容汾和辞初对看一眼,便轻移玉步过去。
皇帝满脸都是汗珠,这在寒冷的天,是稀奇的。
他嘴角还残余一抹红。
慕容汾神色担忧,扶了他的臂:“父皇,要不要紧,要不传召御医来看看?”
阵阵咳嗽过后,皇帝才抚着胸口道:“不必了,一时气急罢了。”
“父皇......打算怎么处置二皇兄。”
皇帝叹息,似乎下了什么大决断,面色严肃沉凝。
“毕竟是朕的儿子,朕不希望他走得太难看、太痛苦,便和刚刚那些人一样吧,毒酒一杯。”
“父皇,
tang儿臣有一不情之请,这酒......就由儿臣去送吧。”
“琰儿可不见得希望送他最后一程的人,是你啊。”
“可也总好过父皇去送他,这样对父皇对二皇兄,都是一种折磨,父皇如今身子不好,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由儿臣出面,正好给二皇兄一个发泄机会,儿臣保证任由他打骂,绝不还手。”
皇帝失笑摇首,叹道:“你任由他出手?他可是希望你死的呀。”
“如今一介皇子,身陷囚牢,如何行凶。如果二皇兄能把汾儿打死,也算是他的本事,请父皇恩准儿臣所求。”
皇帝想了想,终于点头了,招来适才那位公公:“准备一杯最好最醇的酒,毒药,就添丹毒吧,分量最好能让人所受痛苦少一点。”
“朕随你们一同前往,有几句话,朕还是要说说的,不然,恐怕琰儿也死不瞑目。”皇帝双手负于身后,仰首望天,冬日的光,寒薄了些,一点也让人感觉不到温暖。
长乐宫那边,已然遵照皇帝的意思,用木条木板加固四壁门窗。
然而长乐宫里,木鱼声还是那么有条不紊响着,就是频率有点过快。
老奴看得出主子心里有些焦虑了。
一道仿若婴童之声,咯咯诡笑,声音很小,只有太皇太后和老奴听见了。
一听到这笑声,老奴便觉毛骨悚然。
太皇太后骨瘦如柴的身形似乎动了,她难受地睁开眼,便听笑声止歇,竟同她说起话来了。
“怎么?很不爽被自己的孙辈囚锁?要不要我帮你啊,老不死的。”
太皇太后闷哼一声,周身似被什么异物捆扎,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老奴看到太皇太后脖子上攀上一缕银色,神色大惊,便扑到太皇太后身上,拍打她背后的突起物。
“混账东西,没有太皇太后,你还能活吗,老实安分点!”
那童声发出切的一声,果然便安分了,太皇太后的身形又恢复平静了,呼吸再度顺畅,然气喘如牛,似乎消耗了很大的体力。
“太皇太后,你没事吧。”
太皇太后脸色本来已经很难看,再添一丝阴狠,看起来就像老巫婆一样,恐怖得紧。
她不人不鬼地活了这么些年,一切都是为了慕容家着想,可是皇帝那糊涂种,为了那个女人竟然不惜对她下手。
果然,当初只处理了那个女人,却留下了她的孽种,是大错特错。
现在皇帝将她禁足,恐怕慕容琰那杂种,终究还是会登上皇位。
也不知道皇后那边怎么样了。
对她,是禁足,对皇后,应该也不至于赶尽杀绝,毕竟这件事上,责任更多的在她身上。
可是也不好说,现在李氏式微,杀一个李家女,也不是不可能。
现在,只能等皇帝自己过来,给她一个说法了。
她知道,他一定会来的,为了容蘅那死丫头,他......一定会来。
秦如歌凤明煌等人已然走到东华门了,眼看着他就要出宫。
她问:“适才辞初呈上的那张纸,写的什么?”
凤明煌回想纸上字,便一味冷笑。
“其实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给秦观心编排一个非杀小皇孙不可的理由。本来接下来,刑部就该按照皇上的吩咐,在宫里搜证,如若姓许的那女人真有抱着小皇孙逃离大越宫的蛛丝马迹,那么就是慕容琰贼心不死,做好了逼宫事败的后手准备,父志不能成便由子继承。”
秦如歌恍悟,道:“例如,会在许安冉鞋底发现泥渍和墙灰,还有和慕容琰往来的伪造的书信,甚至是潜逃的包袱、事前对好口供的‘证人’。”
“嗯。”
“可是,皇上并没有下令让刑部的人追查......”
“所以,更说明不管真相为何,皇上都不希望再深究下去,就是不知道,他是为了保护慕容汾,还是留慕容琰最后一点颜面。”
凤明煌在东华门前停下,让那支烈焰精兵先走,便牵起秦如歌的手,叹了口气。
“宫中是是非之地,你看看有没有办法,让皇上尽快放你出宫。”
“本来还有希望早点出宫的,可是现在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只怕他刚刚有好转迹象,马上又该垮了。”
秦如歌这话为了避人耳目,是凑到他耳边说的。
可她竟然闻到丝丝异味,是......奇怪的香味。
秦如歌愕然,他以前根本不会涂脂抹粉,这是女人的脂粉味吧。
她还记得当日在碧落城,竟从他衣服上闻到女人留下的香气。
秦如歌一把揪住他的衣襟:“这回又是从哪个女人身上揩到的胭脂水粉?怎么你身上这么香!”
她太过咄咄逼人,逼得凤明煌呼吸一窒,捂唇闷咳,好半天才平缓:“不是女人身上揩到的,是本王自己涂洒在
身上的。”
“你一个大男人,涂什么女人脂粉。”
她压根不信。
“这燕王府不是只有女人脂粉么,只能凑合着用,而且,你没闻出来吗,这是你的那几罐,神农堂出品的。”
咦,怪不得她觉得这味道很熟悉,原来是她之前研制的那几款药妆。
可是不对,他为什么好端端突然涂脂抹粉,难道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迷恋上化妆了?
她的表情太玩味,脑洞太大,凤明煌对这小妻子太了解了,知道她的脑袋瓜里想的都不是什么正经的东西,便浅笑着。
“罢了,我看是瞒不了你的,这香粉,是为了掩饰我身上的血腥味。没想到,掩饰是掩饰了,却让你往别的方向误会。”
“你受伤了?”秦如歌焦急地在他身上找伤,在能看的地方都找不到伤口,反而在他身上摸出两盒脂粉来,摸着他的胸腹及后背,也是没有见他有异样,秦如歌便知,这伤,大抵不是外伤:“你又吐血!?”
也不用他回答,直接掐住他两颊,逼迫他张嘴,果然,秦如歌闻到了一丝血的腥味。
既然来不及漱口,便是在进宫途中吐的血,至于随身携带脂粉,则是为了随时用上,以防不时之需。
是为了防她吗?以防不其然遇上她。
他不希望她在宫里,还心心念念惦记着他,心里难受是吗?
她马上将指腹搭上他的腕间,用心听着。
凤明煌目光软下,不舍得将目光抽离她的脸一分一秒。
奇怪,明明脉象很稳,既然他的毒处得相安无事,并无相互冲撞,现在他的血流不止也能止了,为什么还会频频吐血。
凤明煌是她遇过的病人里,最最棘手的一个。
她在宫中在燕王府试验了那么久,解药一点头绪也没有,便想着这些毒,很多都是用在苗疆那边的毒物制成,要想寻解决之方,恐怕要从毒物所在之地去寻。
凤明煌知道她心里纠结,便拉下她的手,轻声道:“本王没事,回去吧,不用送了。”
“我看着你走,你先走。”
凤明煌拿她没辙,只能率先离了东华门。
丈夫走了,秦如歌长叹一声,便不舍地沿途折返,并无察觉树上的容靳在她走后,掠出东华门外。
秦如歌回想着今日突然发生的事情,觉得好像做梦一样,慕容琰竟然反了。
可是......她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忘记了一样。
是什么呢。
东华门外,未到长安城大街。
凤明煌前路被人所挡。
他垂眸盯着横在他眼前的剑,连鞘带刃的剑。
倏尔,掀起眼帘。
“大舅子,做什么摆着这么副臭脸,做出这么不客气的行为,本王以为,你我的误会和嫌隙,已经解决了,不是吗?”
手部一紧,容靳不悦道:“如果是上次,我和你说的那番话,认同了你,你便误以为从此便能为所欲为,枉顾如歌的意愿,那我今天便把话说清楚,谁也不能欺负她,否则,就算是你,她的夫婿,我也照样教训不误。”
凤明煌微微侧过身,避过容靳颇具攻击性的脸,低头把玩着腰间的暖玉。
“大舅子是指本王要纳昭华公主为侧妃的事?”
燕王府纳侧妃之事,最近传得沸沸扬扬,只有困在宫中的如歌,懵然不知。
如果不是他陪慕容汾演一出葬母之戏,在长安城及长安城郊外走了一圈,还不知道燕王府发生这么大的事情。
皇帝是知道这事的,毕竟是他做主赐婚。
想必也是凤明煌的主意,让他瞒着如歌,恐怕要到事后才让她知道了。
毕竟他和昭华公主大婚,就在十日后。
宫里发生这么大的事,如歌恐怕又走不开了,到时米已成炊,他不知道她会如何选择。
“凤明煌,你是不是有苦衷,如果是,说出来,大家探讨一下,不需要走到这一步。”
“成亲是人生大喜事,怎么会有苦衷。”
“就凭你从来不把西凉放在眼内,区区一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冒牌公主,你这么骄傲的人,不至于甘心娶她。”
凤明煌哈哈笑开了,笑得有点夸张。
“兄长说得好像很了解明煌一样,如歌都未必摸得清本王的性子,更何况是兄长你?不把西凉放在眼里?你什么都不清楚,最好不要乱说话,又或者,回头你去问一问容羿,本王和西凉,是什么关系。”
“不就是有一半西凉的血脉吗。”这件事情人尽皆知,而且明阳公主早就和西凉闹翻了,对方多年来派人潜入燕王府,也是为了杀他,大抵还因为想要消灭当日明阳公主带过来会威胁到西凉的机密。
凤明煌失笑轻轻摇首,似乎在嘲笑他的天真。
他越过
容靳,扬长而去。
久未现身的孟玄色,一直在暗处观察着,直到容靳和凤明煌分开了,他才敢现身。
凤明煌扫了他一眼:“事情办妥了?”
“办妥了,就连容侯府二老那边,也收到信了,恐怕容侯很快就会知道,自己当初的误会,并不是误会。”交代完了正事,孟玄色便问起了私事:“王爷,十日后,你真的要娶那个假公主吗?”
凤明煌冷笑道:“不会。”
“那......”
“十日后,她会出宫。”
孟玄色迟疑良久,不知道该不该问,终于还是决定问吧。
“王爷做这些,都是为了气王妃,王爷,可以告诉玄色,伤人伤己,这到底是为什么吗。”
为了什么?
他扶着胸口,那种脏腑被啃噬又重新长出的滋味,很是***。
他也在寻找答案,有很多疑惑,现在盘旋在他脑海里。
可是在找答案的时候,他不能让她陷于危险之中。
如若他不在,谁能保护她?
恐怕,只有容靳了。
他要让她去最安全的地方,不过,在此之前,她怎么才愿意走,恐怕只有绝望,才会选择放弃他,甚至反戈相向。
十天之后......吗。
倒数着日子,每一天都像在剜他的心肺一样。
蚀,究竟是怎样的一种蛊,为何那个神秘人会说,这是他种下的因,是他创造出来的......
可笑,他根本不懂造蛊,而且他造出来是干嘛用的,用来对付自己的吗?
大牢里,慕容琰四肢被铁索锁着,整个人因败阵而颓废。
他是听着脚步声抬起头来的。
看清来者相貌,慕容琰目光紧缩,恨得牙龈咬出血。
慕容均见状,还是很酸楚的,可他表面上绷得很严峻。
“你眼里只有他,小时候,我便盼着你能抱抱我,可是你连一个眼神都不肯施舍给我,我就该知道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突然转性,什么对最爱的儿子失望,转而疼宠出身尊贵的嫡子,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