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姒脸色沉沉的,冷笑着看了一眼席上叶家的妇人们,又转头对傅玉珑道:“阿珑,哀家倒是奇怪,若是叶晚月认错人,那便是要杀的是阿珑了,连铁战都说,叶晚月是想致阿珑于死地,阿珑为何又把人放走?”
傅玉珑心里早有算计,仍是低着头,声音淡定沉着:“娘娘,之前因在邓尉山上的冲突,叶家的一位小姐和一位姓沈的公子吃了些苦,虽然臣妾对这件事并无亏疚,但叶晚月小姐为此对臣妾心生不满,臣妾却也能理解,毕竟骨肉同根,物伤其类,所以玉珑才欲以德报怨,化解些戾气,少生些怨愤。”
宫姒听了微微点头:“阿珑高情远致,气量开阔,实在是难得。冤家易结不易解,阿珑有这份心,已经非寻常女子能比了。”
其实,傅玉珑就是想借宫姒的嘴来让叶家知道,若是在之前,因着有沈辰和叶晚星的事,叶家似乎还有出手的理由,而从现在起恩怨已经了了,若是之后叶家还一意孤行再来算计她,便是叶家一方之错,而且还违背了太后的意思,所以……她也不必手下留情。
从宫姒这边想,也并非想惩戒叶家,但是这一次,叶家在内苑中闹事这种事可大可小,说大就叫欺君,杀头都不为过。
可是话题是自己引出来的,宫姒不得不拿出些态度来把这事件结束。
她转头对着下面叶家人群中的一个年长的女子道:“叶夫人,今天这事情,既然阿珑已经说过不再计较,那哀家也不追究了。不过夫人须要好好管教令嫒,这里可是后宫内苑,在内苑之中打架斗狠,该以何罪论,夫人想必不会不知道吧?”
叶夫人连忙站出来下跪道:“妾身知罪,回去一定好好管教她。”
宫姒挥挥手让她起身退下,又转头对傅玉珑和颜悦色地道:“夫人今天受了惊吓,哀家甚是不安,武王殿下在外为国效命,拼战沙场,哀家却没照顾好夫人,实在惭愧。”
傅玉珑连忙拜倒在地道:“娘娘此话让臣妾惶恐。”
“有什么惶恐的,哀家实话实说罢了,这样,今晚阿珑就在宫里暂住一夜,哀家也好多和夫人亲近一下。”
此时,楼下有内侍过来拜道:“吴王差人过来问这边发生了什么事。”
宫姒微微一笑对内侍道:“过去回吴王殿下,殿下费心了,有哀家在,出不了事。”
傅玉珑听宫姒这话大有深意,似乎她还和萧绎在较着劲,并未完全地和萧绎站在同一面。
宫宴结束后,傅玉珑按宫姒的要求留在了慈安宫。
令月侍候宫姒洗漱好,又伺候宫姒换上一套雪白的中衣,然后看了一眼侍立在一边的傅玉珑道:“夫人,跟我来吧。”
她把傅玉珑引至偏殿,傅玉珑在偏殿洗漱之后,这才又回到内殿的暖阁。
宫姒一手支着头斜倚在床上,看着傅玉珑走至旁边的美人榻,笑道:“夫人将就着在榻上住一宿吧,这样近一些,好说话。”
傅玉珑自然不敢先睡,就在榻上正襟坐了,低头暗想,宫姒这一次又要跟自己说些什么?
“哀家听说,这一次府上的紫萱夫人也随着武王离开了大都?”宫姒突然说道。
傅玉珑有些小小的意外,没想到宫姒一开口竟然跟她提到的是这一件事。
“紫萱的确不在府上,不过因为府里这几日事情多,临时有出去妾身也未及多问。至于说她是跟着武王一起出去的这件事,妾身还未确定。”她谨慎着词,不露出一丝情绪。
“阿珑……”宫姒的声音极为柔和,缓缓道,“你抬起头来看着哀家,不必如此拘束。”
傅玉珑闻言抬头看她,露出一脸看似淡然又小心翼翼的表情。
“你毕竟还是与晚儿不同。”宫姒仔细地打量着她的表情,终于轻叹了一声,“晚儿在哀家面前可不会象你这么小心谨慎呢。”
她说罢又轻笑了一下,垂下眸,手指轻轻一下一下撩动着顺着纤细腰身垂于床上的衣带,沉默了半晌方道:“阿珑,上一次哀家说,要给阿珑讲一个故事,却被无聊的人打断了,今晚,哀家就接着讲给阿珑听吧。”
未等傅玉珑应声,她便自顾说道:“最近这些日子总是多梦,睡不安稳,哀家便总是想起这个故事,也想找个人,说给她听听。”
“这故事大约就发生在十几年前吧,在燕国之外的异族小国中,有一个普通女子和一位落难的贵族公子因为机缘巧合相识,后来结为了夫妇。”
“据说那位贵族公子对她极好,和她举案齐眉,相亲相爱,从未因为身份的悬殊而轻慢她。”
“这一对夫妻在这个异族小国生活了一段时间后,这位贵族公子为了能够顺利离开这个国家,便留下了这个女子,并承诺不久之后就会回来接她回到中原。”
傅玉珑觉得这个故事似乎似曾相识,再进一层想,顿时暗暗心惊,这不就是和赵离跟自己说过的他母亲和萧傲的故事么?!
宫姒竟然跟自己说这件事!
难道她不只看出了自己就是秦晚,还看穿了赵离的身份?!
宫姒低着头并未在意她的反应,又道:“可是这位贵族公子在落难前,其实家中早有妻室,甚至还有一位一心恋慕他的相国府的红颜知己。”宫姒说到这里,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抬眸对傅玉珑道,“阿珑,替哀家倒杯水来,哀家有些乏了。”
傅玉珑此刻心里忐忑不安,突然才发现自己以前虽然知道宫姒心思敏锐,深有城府,却毕竟,还是小看了她。
她走到案边,从银瓶中倒了一杯水,然后送到宫姒面前,半蹲下身子,将茶杯递给她。
宫姒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水,放在床边的几上,指了指旁边的锦杌,微笑道:“阿珑坐这里吧,离哀家近一些,能听得仔细些,哀家已有许久时间没有跟人讲过故事,说起来有点乏力呢。”
等傅玉珑在锦杌上坐下,她牵过傅玉珑的手来,轻轻地拍了拍道:“好吧,哀家再接着往下吧。”
“自然那位公子也是极为出众的人物,所以不只她的妻室,就连那位相国的千金,对他都是倾心相付。那位相国千金甚至宁愿为妾也要嫁与他,活活把老相国气出了病来。”
傅玉珑暗想,宫姒嘴里所说的相国千金大概就是指她自己吧。
灯影摇动,宫姒脸上的笑容幽深莫测,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女人啊,最蠢的地方便是即使知道这个男人是天生的风流多情种,还总以为,无论他对别人如何,对自己一定是不同的,他可以只对自己一心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