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据……证据……”寒儿忽地提高了音量,“就是——!”
“嘘——!你小声点,你要将少主引来吗?少主若是听你瞎说生起气来,我可护不住你。”
寒儿迫不得已重新压低了声音,“你今天,瞧见少主对她笑了吗?少主对什么人笑过,数都数得出来……”
莲儿终于不耐烦起来:“就算你能证明小龙王就是影月右使、银锁美人,可那又能怎么样呢?告诉行主,让他打死少主吗?”
“这……”
“从前行主不许她留下小龙王,不是怕她修为有损吗?现如今好像也没甚损害,可不就只有随她去了?”
寒儿急道:“可、可她怎么能爱上一个女儿家!她、她怎能爱上行主的对头?”
莲儿叹了口气,低声道:“可是又能怎么样呢?她是乌山少主,乌山上上下下都靠她,若是没了她,换成了别人,乌山又不知是怎么一副乱七八糟的景象,又有多少人会跟着遭殃。比起这个来,少主心里喜欢什么人,又关你我什么事呢?”
寒儿也陡然间消沉下来,俄而又斗志昂扬,“当然关。影月右使显见在诱惑少主,若是少主不查,或者查了却不愿意违逆她的意思,不就会堕入魔道?”
莲儿摇摇头:“少主不会的……你别瞎操心了,我可没赞同过小龙王就是银锁美人这事。”
寒儿又唉声叹气地躺下了,莲儿叹气道:“你坐起来。”
寒儿不明就里地坐下来,莲儿又道:“你扭过去。”
寒儿听话地扭过去,莲儿出手如电,一掌砍在她颈侧,将她打得昏了过去,然后又把她摆在床上,盖好被子,自己上床安心睡起来。
第二天清晨,宇文与阿七一道出发,一人去江陵,一人去巴陵。寒儿兀自在床上昏睡,莲儿已带着一众婢女一道将曲破星等人侍候妥当。银锁自然也在列,寒儿总瞧她不顺眼,莲儿怕余人得罪了这小魔头,死得不明不白,只得自己亲自替她端茶倒水。
莲儿曾在上庸被银锁抓住,后又好言好语地放了她,勉强算是有些私交,这时低声与银锁道:“影月少主,昔日承蒙你高抬贵手,今日你乃座上宾,我们也断断不会与你为难,你莫要和寒儿多计较。”
“我与她计较做什么?”银锁抬起头来,水珠顺着下巴滴下来,她接过莲儿递上来的手巾,把脸上的水擦干净。
莲儿看着她的侧脸,渐渐生出一种念头:倘使不论她曾做下了什么事,这样一个美人,少主就是喜欢,也情有可原。
“莲姐姐?”银锁见她发呆,唤了一声,“什么时候吃饭?我饿了。”
莲儿回过神来,引着四人一道上楼去了金铃房中。
因有客在旁,莲儿寒儿还带着几个侍女从旁侍候。
这于银锁来说是十分新奇的体验:她整日在这房间里与金铃两人偷偷相处,用一套餐具你一口我一口地把饭吃光,却还从来没有在这间屋子里,这样穿得整整齐齐,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金铃对面吃饭的经历。
她抬起头来,当着两个曾经知晓她二人之间秘密的侍女的面,打量着金铃。金铃微微抬头,不露声色地看了她一眼,礼貌地、却几不可见地点点头。
银锁谨慎地回礼,冷漠疏离、剑拔弩张,向来是两人的拿手好戏。特别是昨夜里还火热缠绵,第二天就须装作暗中较劲,实是比缠绵悱恻的*更是刺激。
金铃放下碗筷,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这几位长辈想在乌山游玩,也不好劳烦影月右使在家里枯等我回来,如此就一同来便是。”
莲儿自是觉得妙哉,金铃若是不在,谁能管住一个小魔头?就算是五花大绑地拴起来,也总觉得不太牢靠。
寒儿的眼睛睁得老大,金铃短短一句话,她不知怎地总能听出些许“不忍刚娶进门的小娘子独守空闺”的意味,两人交换的一个眼神,她看着更像是眉目传情。
莲儿听罢便吩咐人去准备马车。席上金铃见没人反对,专心埋头吃饭,偶尔扫过席上贵客,见曲破星吃得汁水飞溅不住点头,又往低头侍立的婢女身上看了一眼,忽地盯住银锁。
银锁一愣,亦直直盯着她。
金铃往自己嘴角边指了指,复又低头进食。银锁连忙擦了擦嘴角,一颗酵饼的碎屑落了下来,她想笑又怕人看出端倪,心道等会儿独处时定要好好捏一捏大师姐。
她二人又不约而同地扫视着周围,见大家的注意力大多都在曲破星身上,方才放下心来。
任逍遥看着自己的盘子,笑着摇摇头。
方才下楼的侍女又走了回来,莲儿便上前至金铃耳边耳语,金铃点点头,众人下得楼来,乌堡门口已有马车等候,金铃看了看,便对那车夫道:“你下来吧。”
车夫一愣,道:“这、少主,怎么敢让少主亲自驾车?”
金铃道:“自有人赶车。”
她说话向来简短,车夫不敢不从,赶紧从车上跳下来。
金铃又对三位看起来来头很大的武林前辈名宿恭恭敬敬地说了句“请上车”。
莲儿的心越悬越高,果然只听金铃道:“影月右使,请。”
她一抬头,心道乖乖地不得了,金铃指着的方向却与给几位前辈指的相反,正正指着车夫位。
莲儿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将那车夫也拉到了身后。寒儿再愣,见她这全神戒备的阵势,也戒备了起来。
如此折辱俘虏,万一俘虏发起横来,胡乱伤人可如何是好?少主为何如此?少主平日里虽然御下甚严,可从来不这样欺负人,即便是对敌人,也是要么杀,要么放,还没见过她如此刻意羞辱别人。
那生得文文弱弱的影月右使果然听后抬起脸来,眼神锐利如刀,一刀一刀割在少主脸上。
“金铃少主,好一出狗仗人势。”
两人往后退了一步,却见金铃仿佛恍然未觉,好整以暇地迎上去,重复道:“请。”
银锁眯起眼睛来,往前走了一步,与她脸对着脸,眼对着眼,盯了她许久,忽地动了一动,寒儿手中长剑出鞘一半,却见银锁转身上了马车。
金铃微微冷笑,笼着袖子从后面走进车厢。
车下两人一身是汗,只听马鞭打在马臀上,车子动了起来,由慢到快,顺着土路往山下走去。
远处哨卡的人见一穿得颇似少主的少女,虽不敢拦,但尽皆跑出来围观,一看此人并非金铃,慌忙拦住,那少女并不冲卡,还当真减慢速度,只见她身后布帘晃动,金铃从里面钻了出来,端端正正坐在银锁旁边,一手挽在她臂弯里,对正要上来问话的人说道:“我有长辈来访,我带他们到乌山四处转转。”
“少主,她……”
金铃道:“新请的车夫,回来的时候记得放行。”
这人也不知见没见过银锁,但听金铃如此吩咐,急忙称是退下。
马车驶出了乌堡岗哨范围,地势越来越高,金铃嘴角微微上翘。车中传来曲破星的声音:“唉,不是说你二人要相亲相爱么?怎地欺负银锁了?”
银锁笑道:“是啊,你为什么欺负我?你打算怎么陪?”
金铃高举双手,温声笑道:“随你处置。”
银锁见她这么乖,反而犹豫起来,金铃见她不敢,笑容更深,道:“你先想想,我又不跑。”
银锁听罢凑到她眼皮底下,皱着鼻子笑道:“那说好了,你可不许耍赖。”
金铃正经点头道:“不耍赖。”
银锁得她应允,打马的动作都轻快了许多。马车顺着山道往上,云海之中的雾不但没散,还从各个山口处溢出来,山路上白雾弥漫,往上看去一片白茫茫,金铃疑惑道:“车真能赶上去吗?这里的路挺陡的。若是不成,我们下车走便是。”
“当然能了,要不是你乌山不准随意出入,我和师父就赶马车上来了。”
金铃将信将疑,一路看着银锁将马车赶过深谷石梁、长草窄路,有惊无险地停在了每年比武之时所站之处。
银锁率先下车,伸出一只手来,金铃轻车熟路地搭着她的手下了车,过后才觉得不好,轻咳一声。待到曲破星看到两人之时,这两人已颇为拘谨地站得相隔约莫有三尺远。
见殷絮凝和任逍遥下了车,金铃道:“此处便是九凝峰。刚才来的路上有一条岔路可上这座山的山顶。”
她往那山头指了指,旁边还约莫有一百丈高的山峰,其上怪石嶙峋,却仍生着一些顽强的树。
“那便是此山顶峰,称为云顶。弟子有时被罚面壁,便是在那处。”
银锁道:“我还从未去过,你何时带我去?”
金铃小声道:“你去做什么?那里上去可没马车,没吃没喝的,若逢下雨下雪,山下的人没法送饭上来,就得断粮。”
银锁笑道:“大师姐莫糊弄人,我光明顶上不也什么都没有?同你的云顶也没甚区别。”
金铃亦笑道:“如此说来,是没甚区别。”
殷絮凝在前方大呼小叫:“任逍遥,你来瞧瞧!这个好玩!”
“哎呀絮凝当心摔着!”
“摔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