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铃闪进房间,关紧房门,道:“你也知道……太师父带着大小太师叔来了,这件事喻师叔是知道的,是不是?”
“这……我怎么知道他知道不知道?”
“他什么也未同你说?”
阿七茫然摇头,俄而道:“金铃师姐莫把神算子当成知晓天下事的先知。我听说有的先知会梦到自己从未想过的东西,可卜卦当然不是这样。也许是前线战事吃紧,师父根本不会去算太师父的行踪。”
“也有道理……”金铃低头沉吟片刻,道:“就是因为前线战事,你去探探师父他们的口风。是打算回来见太师父,还是如何?”
阿七正有此意,立刻道:“我去,我当然去!”
金铃长舒一口气,道:“师父若是打算回来,你就先一步回来告诉我。”
“大师伯若是不打算回来呢?”
金铃眼神闪了一下:“看看前线是什么情况……不瞒你说,他们打的都是怪物,我恐师父怕我担心,不告诉我。”
“是,是,我是现在出发,还是明天一早出发?”
金铃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是睡好再走吧,莫要路上出事。”
阿七郑重地点点头,金铃随即扭身出去了。阿七扭头看了一眼宇文,发现他维持着捂着胸口的姿势愣在旁边,蓦地爆出一阵笑声:“蛮牛,你捂着胸做什么?你怕师姐非礼你么?”
宇文摇摇头。影月右使刚走,乌山少主就来了,他当然是以为金铃追着银锁而来。自己间谍身份因而被撞破。
却不知那两人一前一后从同一个房间出来,夜里还在一张床上不知搞什么名堂。
他松了口气,颇有脱力之感,踢了脚上的鞋子,倒在自己床上,道:“你还不收拾行李,明早怎么出发?”
紧接着他身后就响起翻箱倒柜的声音,宇文哼哼一笑,蒙头大睡。
金铃回到房间里的时候,银锁也在收拾东西,不过只是她来的时候穿的那一身衣服。
因她长期偷偷住在金铃的房间里,又不能把自己的衣服送出去洗,因而衣服只好穿金铃的,这样混在金铃的脏衣服里送去洗,也不会有人发现,最多底下人只会说金铃换衣服太勤快罢了。
在目下这个时代里,这等怪癖只会被人传为美谈,运气好了还会被人写在小册子里,绝不会有人怀疑金铃房中还住着一个幽灵。
“你做什么?”
银锁抬头笑道:“我要走了呀。难道等大师伯回来赶我?”
金铃摇摇头,走过来把她的包裹丢在一旁的箱子里,道:“我将阿七支到师父那里,若是师父回来,他会先一步回来禀报,你不要走得这么急。”
“大师姐舍不得我么?”
金铃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我何时舍得过你?”
银锁嘻嘻一笑,仍是从箱子里翻出包裹,道:“早作准备,免得走得匆忙,又落下什么,害你流鼻血。”
金铃不免捂住鼻子,道:“小滑头,敢笑我。”
银锁笑着走过来,一把将她抱起,“笑你怎么了?少主当然有权笑少夫人。”
金铃皱眉道:“目下此处我才是少主。”
银锁正要反驳,忽地觉得有微微冷气吹进来,扭头便见窗子悄无声息地开了,两个人头挤在窗外,一人道:“师姐,我也想做少夫人,你去哪弄个少主当当?”
任逍遥皱眉道:“这样吧,我只好自封神仙谷少谷主,这样你就能做少夫人了。”
见银锁发现了自己,殷絮凝笑道:“破星师兄竟然没告诉我小徒孙也在,看来你二人没将我老人家的话忘到脑后。”
银锁早将金铃放下,红着脸躲到她背后。在金铃背后听见她胸腔中微微震动,有些变调的声音从两人相贴的地方传来,“咳……自然没有忘,时时刻刻想着怎么瞒着师父在一起。”
银锁从她背后伸出一只手来,贴在她脸上,随即不服地哼了一声。
金铃低头轻斥:“做什么?”
银锁撅嘴道:“说这等话大师姐也不会脸红,简直不害臊。”
金铃拨开她的手,拱手道:“两位太师叔深夜来访,有何指教?”
殷絮凝从窗口跳进来,径自走过来捏了捏金铃的脸,道:“我来玩大徒孙,幸好来了,才发现还有个小徒孙。”
她又伸手去捏银锁的脸,这一捏飘飘忽忽,笼罩了好几个方位,纵然银锁灵觉护身,此时也只能模模糊糊猜到她的方位,就在她欲躲之时,脸上忽然一痛,被捏了个正着。
任逍遥道:“听闻银锁要走?先不忙走,陪我们两个老家伙玩几天。”
银锁咬咬牙,“乌山是别家地界,我怎知何处好玩?”
任逍遥凑过来觍颜笑道:“我听闻你是乌山的少夫人?少夫人怎会不知何处好玩?”
银锁方知两人刚才的对话给人一字不落地听了去,脸红得简直要滴下血来。
殷絮凝犹觉不够,接着道:“而你若是不在,大徒孙不免魂不守舍,陪得不够尽心尽力。”
金铃居然在一旁颇苟同地点了头,银锁剜她一眼,恨不得踩她一脚,金铃见了她的眼神,不露声色往后退了半步,道:“只有一事棘手。银锁乃是乌山之敌,倘若光明正大地出现,不免人人喊打喊杀……”
任逍遥笑道:“这还不容易?你磕头求老婆子一次,老婆子就假装她是我带来的,任旁人吹胡子瞪眼,也不敢在破星师兄面前造次。”
金铃敲了敲额头,心道幸好白日里大张旗鼓地迎接太师父,向碎玉积威犹在,太师父看起来疯疯癫癫又很不讲道理,想来硬要带个敌人进来,只要她这个少主没有意见,旁人也不会有意见。
见她还笑了起来,银锁心知这回跑不掉了,不由得在心中演练起种种向碎玉回来时的场景,越想越是焦虑,心说到时若是大师伯要打断我的腿,我说什么也要躲在大小太师叔身后,她们跑,我也跑。
她想着就往前进了一步,金铃精准地抽回脚,银锁一怒之下探手捏在她腰间。金铃无辜地抬起头,正正对上轻嗔薄怒的银锁,她微微一笑,笑得银锁一阵意乱情迷,被她把手拨开也没见反抗。
回城之后,离天黑尚有一段时间,鲁不平和宇文攸带着其余人回家,免得被城中巡丁找麻烦,银锁与快手阿七两个从不干重活的,就照例去饭馆门口蹲着,看能不能捡点什么好东西。
饭馆唤作“一壶酒”,里面跑堂的小二与鲁不平很熟,平日也经常弄点客人吃剩的东西给他们,银锁往门口边一站,悄悄跟他打了个招呼。
这小二姓沈,平日里对谁都一副笑脸,很是为这间小馆子,看见他们居然脸色大变,忙走过来低声说道:“你俩先躲躲,我们大掌柜来了,他要是看见你们……”
“贱奴,和这班畜牲废什么口舌?”沈小二忽然被人往后一掀,一个没站稳,摔成了滚地葫芦。
银锁还没反应过来,掀走沈小二的这个彪形大汉就一脚踹向快手阿七胸口,银锁无法可救,侧身撞在他腿上,撞得这一脚偏了,踹在快手阿七肩头,也踹得他也在地上滚了一滚。
银锁跑到阿七身边,怒视着来人。
这人应该便是沈小二口中的大掌柜,穿得是一身绫罗绸缎,长得却像个朝廷钦犯,足足要比银锁高出一个头还多,腰圆膀阔,长着一双蒲扇般的大手,留着满脸大胡子,向四面八方支棱着。
他见银锁瞪着他,瞪圆了铜铃大的眼睛,狠道:“你再多瞧一眼,就把你这双招子废了。”
银锁一贯是不惧人威胁,阿七素知她性子烈,怕她一言不合就要动手,忙拉住她,低声说:“小龙王,以后还混不混了,走吧。”
银锁哼了一声,道:“好,走。”
阿七半扯半拽把她拉进旁边的小巷子里,银锁却站定挣脱了,与阿七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怎么也要偷两个馒头再走。”
“小龙王,别去了,这么危险!”
“没事,我去去就来。”
“你可千万别和他们打起来!”
“马上就回来!”银锁猫着身子,探出去看了一眼,见那大掌柜正在店里忙活,根本没往门口瞧,门口几个馒头蒸笼只得沈小二一人看着,他正与人做生意,就算发现,估计也不能出卖我们,嗯……
她晃过去,抓了两个馒头正打算走,不料手腕一痛,脚下踉跄,被扯到了一边。她抬头一看,却是那大掌柜,大掌柜凶神恶煞地看着她,蒲扇一般的大手一巴掌就抽过来,银锁向后一闪,脸上还是被扫到,立刻火辣辣地疼起来。
“撒手!”大掌柜喝道。
银锁另一只手直取他双眼,乃是一招围魏救赵,大掌柜果真放开了她,她正要跑,领子却给人揪住了,大掌柜比她高了一个头有余,伸直手,就把她举到空中。
旁人哪敢多管闲事,大恶霸收拾小无赖,行人避走不及,无人敢插手阻拦。是以周围居然一片安静。
屋中忽有人道:“掌柜。”这声音似乎不大,却传到屋外来了。外面亮,屋里暗,又被大掌柜硕大的身躯挡住,银锁瞧不到里面,看不到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