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曼点点头离开了,银锁不想说的事情,她也不敢过问,不然会像云寒一样,知道得太多而整日做被银锁乱刀砍死的噩梦。
说到云寒,这厮自从赫连从西北回来之后便整日黏在一起偷偷说事,不知道又在计划什么,两人还防着她,尤为可恶。她既然得到银锁许可,不用陪她玩,自然就是要去探听一下云寒跟赫连到底在密谋什么事情,以防这两人对影月右使不利。
阿曼这个在银锁禁闭期唯一能接近她的人都这么心不在焉,金铃自然更加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因此处弟子们只守要冲和制高点,但一个人并非一次能看上下左右各处,是以在夜里,金铃总能找到死角溜过来,然后从怀中掏出点好吃的玩意儿。
银锁总是坐在床上,露着一条腿等她,金铃在床边坐下来,对着她的腿这里戳戳那里捏捏,逗得银锁总是忍不住去抓,金铃握住她的手,温声道:“莫要乱抓,当心留疤。”
“痒——”这一声鼻音很重,撒娇一般的语气让金铃忍不住伸手捏住了她的鼻子,银锁更加赖皮,搂着金铃的腰,在她怀中蹭个不停。
金铃喂了一颗糖在她口中,“长肉当然会痒,你下手的时候英雄得很,想过会有这等想抓不能抓的时候吗?”
银锁抬起头来,偷偷嗅着金铃身上暖洋洋的气息,道:“我平常还能忍住,你一戳,就从里面开始痒了。”
金铃道:“里面痒?唔,终于……里面痒说明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若是里面不痒,外面却红肿发紫,则说明里面有瘘,正在化脓,那时要是发烧,则凶险无比,是要命的。”
“那若是里面有瘘又如何?”
金铃想了想,道:“我也只见过师父给人治。要用刀将那处剖开,把腐肉全部切下,擦净缝合。”
银锁想象一番,突地一个寒颤,道:“幸而我好得快。”
“嗯,我看着你,便是怕你发烧,如今看来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你又可以调皮捣蛋了。”
银锁抬头看着她,目光如水,在夜明珠的冷光下熠熠生辉。
金铃见她发愣,低声问道,“怎么了?”
银锁叹气道:“好的太快,也未必是好事情。”
金铃奇道:“何出此言?”
银锁道:“等我好了,大师姐不就不来了?”
金铃笑道:“我瞧你教防御太不用心了,我每日来来去去,都不见有人发现我,就算你好了又怎么样?我照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现将郡马屈尊寄存此处,过一阵子还要召回王府当差的。”
银锁无话可说,盯着她忍不住也跟着笑出来。
外面不是很太平,东边的战事时有消息传来,萧荀有时在家破口大骂,有时还想去请战,也有时在家喝闷酒。王妃见他如此颓唐,想要安慰,却不知怎么安慰。萧荀气闷,家里的男人们却没几个说得上话的。
骆成竹被放了回来,与仲声二人又全权负责起南平王的保护工作,有时还要将家中的护卫抽调一些去。向碎玉虽然日日在家,但脸上写明了“生人勿进”,萧荀连金铃都不太敢招惹,更遑论向碎玉本人了。喻先生和喻先生的弟子更加神龙见首不见尾,无法叫来喝酒。
可是这些烦心事,难道能说给王妃听吗?
“义兄闷闷不乐,是因为何事?”
萧荀猛然扭头,见是金铃,松了口气,道:“金铃,是你啊。”
“娘托我来劝劝你。”
“劝我什么?”
“别喝太多酒,把自己撑死了。”
萧荀脚下摆了一大堆酒坛子,单看容积,约莫就能把人撑死。
“……”
“义兄可曾听说萧嗣与樊子皎等人攻入东府城,半路被宋子仙的伏兵杀得大败的消息?”
萧荀点点头,示意她坐下,给她放了个杯子倒上酒,示意她喝一点,“听说了,你当初若是……”
金铃摇摇头,道:“那你又可曾知道战前李迁仕曾密会一人?”
萧荀神色一凛,道:“密会什么人?”
金铃摇摇头,道:“当然是侯景的人。”
“这、这也不能怀疑他呀,若是他严正拒绝了侯元景拉拢,错怪了好人,可怎么办?”
金铃道:“双方都是善于打伏击的将领,为何樊子皎会被人发现?”
萧荀结巴道:“你、你是说李迁仕出卖他们?”
金铃又摇摇头,“还没有证据。”
萧荀松了口气,接着神色又凝重起来。
金铃又道:“湘东王派王僧辩领一万人顺流而下。增援建业。”
萧荀愣道:“什么时候的事?为何我不知道?”
金铃道:“爹不让人告诉你。”
萧荀睁大了眼睛,俄而一拳捶在石桌上,“为何不让我知道!”
金铃漠然道:“这还不好猜吗?王僧辩对湘东王忠心耿耿,对大梁朝可未必。他们打从一开始,就要等你爷爷驾鹤归西,再行动手,怎么会让你去?”
萧荀霍地站起来,急道:“七伯如此,难道爹也如此吗!?”
金铃道:“爹知道你会如此,故而不让你去,免得你一激动坏了大事,没死在侯景手中,却先死在自己人手中。”
萧荀颓然坐下,深深叹了口气,抱起酒壶喝了一大口,又叹了口气。
“江东死了许多百姓,诸萧却还惦记着皇位……有权有势的,为何偏偏是坏人!”
“打仗并不是一个人的事,你自责也是无用。”
萧荀抬起头来,“金铃,你难道不担心吗?若是爷爷死了,这天下就是侯景的了!”
金铃慢慢摇头:“天下大势,也非是一个人能够左右的。须知一个人的位置和地位,都是他手下千千万万人互相牵制而撑出来的,这个人虽然死了,这些牵制却都还在,还会顺着它们原本的方向行进。”
萧荀略有不解,道:“那你说,今后会是个什么情况?倘若爷爷不死呢?”
金铃低声道:“我斗胆妄语,你听过便算。就算今上不死,湘东王多半也不会让他活着。天下已经乱了,邵陵王是联军盟主,但他不如湘东王狠心……”
萧荀叹气道:“不知爹为何会选择七伯……七伯喜怒无常,稍不留意便打骂手下,远不如六伯亲和。”
金铃道:“你说过……阿确被招入京城领命,邵陵王竟不准他抗命。爹约莫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打算投靠湘东王的吧。”
萧荀怅然半晌,闷声道:“不错,他连阿确的性命都能不顾,更何况是我们父子……”
金铃点点头,道:“义兄既然已明白各中关节,想必不会再做出些忘带脑子的事情。我就告辞了。”
“你……!你去哪?!”
金铃本已跳上墙头,听他如此问,便答道:“我得防着我那妖女师妹。”
“哦……你自己小心些,别受伤了,你不带武器吗?”萧荀以为银锁又要掀起什么腥风血雨,自那日回江陵的路上两人闹翻之后,他便俨然将金铃当做了对抗妖女的第一人。
孰料金铃的意思乃是“我得防着我那妖女师妹到处乱跑不好好养伤”,她抖出掌中铁链,“我带了,告辞。”
银锁已好得差不多了,那一剑并未截断筋骨,只是刺入了肌肉之中,是以内里生肉之后几天,银锁就开始下地乱走,然则她到底是伤到了筋腱,随意走动,恐有遗祸,所以金铃每日都要看着她防她手痒乱来,甚至因此暴露在阿曼面前,就为了能让她看着银锁。
不过阿曼自认为有更紧要的任务,云寒和赫连二人凑到一起,就变得分外警觉,她数次想要靠近,都被他们察觉,今日终于成功隐匿行踪,跟在云寒身后,跟随他找到了赫连。
两人颇为神秘地打了个招呼,四下一番检查,确定无人,才凑在一处,开始说话。
两人说话几乎没有声音,阿曼只能读唇语,她看着云寒的嘴唇,很困难地辨认着。
……终于能好好说上话了,你居然没有安抚好阿曼?她成天跟着我们……
对……我有点新发现跟你说。
你记得我们曾经查过少主下山时候的事吗?
好,你那时候还在襄阳,我们在旬阳收到解剑池的情报时,阿曼也和少主说过你曾发现的那个神秘人的事情,少主的反应很怪。
很怪……她好像知道这个人是谁。
乌山少主。
阿曼点点头,心道:一个能在乌山行主的地盘上到处杀人的人,又是少主认识的人,头一个便能让人猜到的,自然是乌山少主无疑了。
云寒摇摇头,撇了撇嘴。
仅凭这个,当然不能确定。
……可以这么说,我在监视不死金身的时候,发现了一点事。
安萨凡潜入不死金身身边,不知图谋何事。
不死金身,对她分外好,但是却不是因为安萨凡此人讨人喜欢。
她像不死金身曾经认识的人。
赫连忽然捏紧了拳头,浑身绷紧,不知说了一句什么。
云寒点了点头。
阿曼亦是一惊,这件事她粗粗想过一次,安萨凡像少主,安萨凡像不死金身曾经的侍女,少主像不死金身身边的侍女。
不死金身也没有多大,她旁边惯常跟着的两个人是莲儿和寒儿,两人都是汉人。而神秘剑客出没在荆襄一代时,正是少主失踪时……
答案几乎已只有一个。
赫连却比云寒想象的更加震惊。不知他说了什么,只见云寒的眼睛也越睁越大,嘴巴半张,俄而紧紧地闭住了。
两人忽地都是一震,同时伸出食指,在自己嘴巴前交叉。
作者有话要说:没什么要说的,在郊区的家里,有点晚了,郊区什么都好,就是蚊子太多了要抬我去做压寨夫人……
基本上快要写完了(还有20w吧大概
写完之前一个月不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