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巧巧自然明白影月右使是何意,待金铃被银锁缠住的时候,拔足狂奔,不料脚下一紧,只感觉地面在向前移动,抬头只见金铃双手紧握铁链,正把她往回拖去。她挥刀便斩,那铁链却不知是不是真的是铁,被这把弯刀砍了许多下,却仍然不见几个缺口。钟巧巧只得低头去解铁链,哪知不死金身着实力大,居然把她抡了起来,往银锁身上砸去。
银锁只得往一边跳开。
金铃猜得不错,银锁爱惜手下人的性命,不会让钟巧巧和淳于征两人和她打起来。除开她自己,旁人想要拦住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淳于征此时勉强爬起来,切开了刀鞘,给自己的胳膊固定起来,撕了衣服随意缠了两下,绑在身上,便单刀冲了上来,也加入了战局。
金铃见她的手下都如此勇悍,不禁叫了一声好。银锁退到后面,顿足道:“你真是不识好歹,跟着我走便是,为何要跑?”
金铃笑了笑,没有了银锁,她对付这两人犹有余力,一面在狂沙般的纵横刀影之间穿梭,一面道:“你打的是何主意,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是你……大师姐啊。”
银锁咬着下唇,道:“有我在此,你今日便不要想走了,你那兄长娘亲,跟没了牙的毒蛇,也没甚区别。”
金铃面色一暗,沉声问道:“你前面还有援军?”
银锁笑道:“是啊,我早叫了师父来两面夹击,去江陵的陆路只有一条,水路上全是我的人,你何苦还要挣扎?”
金铃咬着下唇,道:“那你们就乖乖躺下吧。”
她话音未落,手中长剑便化作几条白练打过来,银锁知她厉害得紧,打叠起十二分精神来应付她,双臂一震,淡金色的刀气弥散开来。
这招叫做圆月斩,两人交手无数次,拆解起这一招来,早就和从小一起长大的同门师姐妹一样纯熟了,金铃手中的白练划过钟巧巧和淳于征,将两人弹开少许,便全都集中到银锁双刀相交的点上去了。
说是圆月斩,银锁这一招却比往常的所有圆月斩使得更有精微的变化。她方才强行压制心绪,此刻已进入了心如止水的状态,周遭的一切都仿佛是慢上了千万倍,一滴水滴下来,都仿佛能看到水珠随着以太的挤压,不断变形的样子。金铃的剑尖已快成一条闪光,她的视线追随着那颗不断震颤的光点,她自己的刀锋,则劈开了一滴正巧落在两人之间的雨滴。刀锋插入两颗闪动的光点之间,转过一个细微的角度,本该被剑上附着的巨力弹开的刀锋,却因为剑尖速度太快太急,而被两次快速击打固定在了原地。
刀锋撕开了光点组成的屏障,从一个险之又险的角度斩入了防御的空当之中,聚拢的双翼即将展开,只要双刀推了出去,金铃必然在这一次交汇之中受到重创。银锁心有不忍,却绝不能留手。电光火石之间,她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早上走得这么急,到底带了理气丸没有?
蓦地,刀锋上传来一阵阻力,她定睛一看,睁圆了眼睛。
金铃手上绕着铁链,竟然将她双刀抓在手中。而那只白若葱根的左手,从已然碎裂的手套中露出来,也不知何处伤到了,正慢慢渗出鲜血。她尚不及担心金铃,手中双刀忽然受到拉扯。就在她腰力松懈的那一刻,被金铃寻到了空当,一把扯向了怀中。
她右手悲风又是一颤,剑尖已经指着她胸口了,银锁忍不住笑了起来,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方才她还担心着金铃,下一刻却被她反败为胜,要担心的反而是她自己的性命。
大师姐,你当真忍心刺在此处吗?
银锁只一闪念,便见那剑尖往后收了一收,低垂下去。她心中一暖,低声问道:“你为何要留手呢?”
她一把抓住了金铃的手腕,刺在了自己大腿上。抓着金铃似乎是久违了的右手,感觉到她不住地往后收,见她那惯常没有一丝波澜的眼中越来越惊慌,银锁笑得更深,温声安慰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她顿了一顿,银牙紧咬,死死箍住金铃的手腕,再往自己这边按下来。金铃却不给她机会,终于在这一场暂落下风的角力中胜出,抽回了长剑,远远地扔了出去。
金铃低呼道:“银锁……!”
“少主!”
银锁颓然跪倒,金铃忙上前一步扶住她,将她全身的力道都压在自己身上,却听见一丝细如蚊蚋的声音。银锁趴在她肩头,轻声道:“你还不走,莫怪我不留情面。”
金铃咬紧了下唇,手上猛地加力,点了她肋下穴道,又点了她腿上的穴道,反身就跑。
淳于征跑了两步,银锁唤道:“淳于,别追了,你胳膊还想要吗?”
钟巧巧道:“少主我还能跑!”
银锁白了她一眼,道:“你追得上她,你打得过她吗?”
钟巧巧只得低下头,问道:“少主,你的腿……伤得重不重?”
银锁摇头道:“使不上力气,只怕伤了筋腱。”
钟巧巧恨道:“她怎么能这样!”
“算了,各为其主,怎好说她什么?”
钟巧巧不忿道:“可是她平日受了少主这么多恩惠!关键时刻竟然下这样的狠手!”
银锁笑了笑,道:“你对本座忠心耿耿,本座很是高兴,只不过她方才明明有机会一剑杀了我,最后却只砍在腿上,已算饶我一命,我很承她的情。”
“是……是……”
淳于征道:“少主,现在暂且莫要闲聊了,我们的马都跑了,还是让钟巧巧先把马找回来吧。”
钟巧巧立刻道:“是!”
银锁凉凉道:“你去找马可以,可别乱来,你又不是我,她本不必对你手下留情,待会儿我们等不到马,却等到你的尸体,可不大妙。”
钟巧巧一个激灵,道:“我去把马唤回来,少主放心……”
她说完便转身跑了。
见她走远,银锁拖着一条伤腿,一瘸一拐地走进一人高的蒿草之中,把那把还沾着血的悲风捡了回来,淳于征在旁看着,想上前搀扶,被银锁无声地拒绝了。
果然过不多时就将还完好的两匹马带了回来。银锁和淳于征二人都带着伤,都骑上马背,钟巧巧只得在下面走着。三人本是先锋,如今给人杀了锐气,心情都不怎么样,沉默着往前赶路。
金铃顺着官道发足狂奔,手中的伤也来不及处理,如是跑过了并不显眼的岔路,见周围空无一人,终于松了口气,继续往前跑去。
行了不过二十多里,见前方有两匹马,一匹是空的,另一匹上面却坐着两个人。
天空低矮暗沉,天色也开始发黑,但她仍然看清前面那人乃是三师叔喻黛子。看来平时中立的喻师叔,此番也站在了师父这边。金铃挥了挥手,却见后面烟尘飞扬,顿了一顿,加速往师父身边跑去。
对方的骏马速度甚快,等到金铃与向碎玉汇合之时,他们也基本上被一队骑兵围了起来。
为首之人正是陆亢龙。他含笑看着金铃,道:“怎么,没有接回你娘吗?”
金铃摇摇头,向碎玉问道:“可是让银锁得手了?”
金铃没摇头,也没点头,只是道:“弟子无能,反而受了伤。师父,我们回城中吧。”
向碎玉闭上眼睛,重重叹了口气,似是十分疲惫,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睁眼道:“你已经尽力了,走吧。”
金铃跳上马,面色铁青,一夹马腹沿着官道继续往前去。向碎玉回头看了一眼陆亢龙,哼道:“恭喜陆教主立了大功。你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他和金铃二人语焉不详地说了两句,陆亢龙就已猜到银锁多半是得手了,既然南平王妃是囊中之物,他的态度倒是更加和善,温声道:“师兄不宜骑马,金铃又受了伤,小呆子还是快快将他二人带回去吧。我在这等银锁回来。”
喻黛子神情复杂,看了陆亢龙一眼,愁眉苦脸地走了。
金铃的速度慢慢降了下来,待到喻黛子追上她,城门已经在不远的地方了。两匹马并辔而行,向碎玉忽道:“金铃这一趟,机灵了不少啊。你怎知道你二师叔一定会跟着我?”
金铃脸上殊无喜色,只道:“我定然要叫师父接应,师父也自然知道我在哪。师父知道而旁人不知道,想找到我,只能跟着师父。他仗着自己人数众多,当真动起手来,直接从我们手上抢便是。倘若是我,我也这么打算。”
“嗯,对。”
金铃忽然笑了一下,“而二师叔素来觉得我是个老实人,老实人总不会做太出格的事情。”
向碎玉忍不住也笑了起来,“金铃真是扮猪吃老虎。银锁怎么样了?”
一听银锁的名字,金铃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怎么,生气她伤了你?你的剑呢?被她抢走了?”
金铃心中更加不忍,只想现在回过头去与陆亢龙一道将银锁等回来,看看她到底伤得如何。
“金铃?”
金铃摇摇头,“剑还在,只是借她玩几天。她伤了腿。”
向碎玉点点头,只道金铃所谓“借她玩几天”,说的是刺了银锁一剑,兵器留在了她身上,那银锁伤得必定不轻了。
作者有话要说:后台简直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