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乐走后,陆亢龙忍不住道:“影月右使,你对这姓水的小子笑得很不一般么,是看上他了?”
银锁奇道:“我不是看你要利用他,就帮你一把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看来多心了。”
银锁哼了一声。
陆亢龙邀她一道走回练武场,边走边道:“我辛辛苦苦交出来的徒弟,自然是武林中一把好手,人又这么聪明,这么漂亮。要在江湖中找一个稍微比你武功强那么一点点的,地位也不在你之下的英俊能干的侠少,我想了半天都觉得没有。”
自从她十一岁时大破柔然骑兵之后,全教上下都觉得男人女人都不如她也是正常的。她现今也不过是十八岁刚过,大多数世家少年十八岁时连远门都没出过,更遑论武功见识能和银锁一较高下了。因此她对此颇为自负,由衷回了一句:“我也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陆亢龙却觉得好像也不是这么回事,皱眉慢慢道:“你也莫小觑天下英雄……大师兄与我分庭抗礼,你大师姐无论武功气度,还是身材样貌,与你都不相上下,大师兄教出来的徒弟,也必定。,将来若要使抢侠少,少不了还要和大师姐抢……”
银锁打断他,笑道:“师父你糊涂了,你自己说过大师伯练的功夫要断绝七情六欲,大师姐哪里还会嫁人?”
陆亢龙养了她十多年,岂会不知她现在脸色和心情一样差,赶忙闭口不言。果然两人又过起招来的时候,银锁的刀法比之方才要狂暴许多,陆亢龙边接招边暗自摇头叹气,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她才平静下去。陆亢龙向后跃出战圈,谆谆教诲道:“银锁,一提大师姐就炸毛,当心功夫越练越回去!”
焚心诀有七重,喜怒哀乐爱恶欲,怒乃是第二重,此功乃陆亢龙所创,天下只有他与银锁通晓,是以他也不知道会不会练着练着就忽然回去了,而颇为担心。
不提还好,一提起大师姐,银锁的刀法又和大漠中的沙暴一般,一刀化作六刀,几乎不分先后地攻过来。陆亢龙一把刀对她两把刀,险象环生。
银锁边打边道:“你又提,你又提!”
陆亢龙叹了口气,老老实实给她出气。
第二日,有弟子来报呼乐正往陆亢龙的宅院走来,陆亢龙不欲如此明目张胆地天天和蛮族来往,让康禄赫亲自去半路应付他。
半日后,康禄赫回来,喜气洋洋地报告陆亢龙:“教主,洵关出谷之前有一小路,可绕上旬阳东边十多里处一水湾,虽无港口栈道,但呼乐说可置浮桥,只要运到那里,便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河了。”
陆亢龙放下笔,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喜道:“甚好甚好,老康与我回长安赶马,此处就让影月右使坐镇。”
陆亢龙回长安赶马,银锁又带人在那条蛮人小路上开路修缮。这群人都是巨木旗弟子,都与康禄赫一般,精通土木机关之术,陆亢龙将马赶回来之时,除开谷口处需要隐蔽之外,里面的路都已铺妥。
说是二十多匹马,除开陆亢龙与康禄赫一前一后掠阵以外,尚有辎重十几车,看车辙很深,不知装了些什么。而他赶过来的(何止)二十多匹良驹身上,也都装模作样驮了些东西,仔细一看,竟是木头。
银锁看后,终于忍不住戴上了面罩,“师父……”
陆亢龙急忙阻止她,抢先说道:“我知道我知道,暴殄天物是吧……总是要隐蔽一下的么,招摇过市,颇多变数。”
那些马尽皆高骏,毛色油亮,四条腿修长匀称,哪里像是拉过货的样子?
银锁叹了口气,报告道:“几年前他们留下的房子还勉强可用,我们修了一下,暂时堆放杂物没有问题,马棚也起了一个临时的。只有之前说好的浮桥码头,我还没有头绪,一来一时间找不到如此多的木头,二来运出城来,太过招摇。不过即是临时,想来也不是很难,耽搁一两天也不打紧吧?”
陆亢龙笑道:“为师已有妙计,你等着看吧!”
说话间已有几艘小渔船从上游飘下来,划着桨慢慢驳到水湾中央,船上一人牵着一根绳子潜进水里,绳子另一端连着一个小小的浮标。
呼乐从山间小路走出来,大声招呼着陆亢龙。他身后几个蛮族青年抬着一块四处支棱着木条的板子跟在他后面,康禄赫招来一队巨木旗弟子,低声比划了点什么,两班人马凑到一处,用将将才从马身上卸下来的原木切成木板木条,有样学样做出了一排。
刚才的小船划过来,有人从岸上抛出两根绳子,被船上蛮族水手接住,熟练地打起一个又一个绳结。那些个木板横向十分地宽,支出去的木条上还绑着气筏和瓷瓶,看着稳稳当当,呼乐头一个走上去,在上面来来回回指挥渔船上的水手,看起来竟是如履平地。
康禄赫笑道:“这一门本事,白虎蛮远超于我,呼乐小子,我认输!”
呼乐笑道:“康旗主说的哪里的话,这一门手艺,我还要和康旗主多学习。怎么,要牵一匹马来试试吗?”
开始时的绳子已系在了最后一个木筏上,随着水流的激荡,这个临时栈道呈长蛇状扭来扭去。
陆亢龙不禁问道:“马能过吗?”
“影王可亲自试试!”
陆亢龙料这北方长大的马上浮桥必定惊起,先挑了一匹温顺的,好好哄了一遍,自己亲自牵着缰绳慢慢走上浮桥。果然那马一落脚便不肯再往前走,只是不住后退,陆亢龙一把抓住缰绳,那一抓直有千斤之力,马儿后退不得,只得在原地跺蹄子。他摸着马头,不知在它耳边说了什么话,安慰了半盏茶的时间,那马儿才肯再踩上浮桥。
见它小心翼翼,迈出一个蹄子,半晌才迈出另一个蹄子,晃了一晃,就立刻全身紧绷,不敢动弹。陆亢龙一边不住地摸着它的头,轻声安慰,一边自己往后退,牵住它的缰绳,这马才敢继续往上走,走了一小段,它终于不怕了,晃了晃脑袋,抖了抖耳朵,迈着小步慢慢走到浮桥尽头。
陆亢龙不知从哪摸出一截萝卜,喂了马,高兴地跟它说起了龟兹话。过了一会儿,又把马领了回来。
呼乐道:“影王,如何?”
陆亢龙笑道:“不错,马上去也不怎么晃。”
呼乐喜道:“既然如此,今晚就出发?”
陆亢龙道:“在此处不能耽搁太久,现在就得把我的人安排到船上去。”
呼乐愣了一下,紧张地问:“影王要带多少人上船?”
陆亢龙道:“三十个?”
呼乐皱眉道:“不行啊影王,就算我把我那两艘船都带上,一条船上满打满算也只能装四十个人……我手下还有水手呢。”
陆亢龙讨价还价:“二十个?”
呼乐道:“装倒是没有问题,要带进码头可就有点问题了……”
陆亢龙大手一挥,道:“着实没有问题,银锁,你带人去他船上埋伏。”
银锁本来盘腿坐在岸边看戏,听见陆亢龙叫她,应道:“是!”
她走到陆亢龙身前,陆亢龙低声道:“我已留了老康和阿曼在此处掠阵,其余人你随便点。”
银锁点头,从陆亢龙的亲信里点了十八个人跟着。之前陆亢龙天天把她丢到码头里放羊打诨摸鱼,今天终于派上了用场。码头上虽然熙熙攘攘,但她带了十八个人,简直像走在没人的地方,一路仿佛隐形了一样,一直走到了呼乐的两艘船的泊位边。
“蛮帅,”旁边的人看着下面几个搬运工模样的人,问,“我们如何过去?”
房顶离栈桥尚有一段距离,银锁道:“我引开他们,你们上船找地方隐蔽。”
银锁跳下去,落地无声无息,上面一众男女青年忍不住叫好。银锁叫住他们,笑得甜美可爱,“几位郎君,敢问水沉香在不在这?”
那几个青年整日在码头做苦工,这么美貌的小娘子何曾见过,哗啦啦都围了过来。众明教弟子见后方空虚,一股脑窜下来,穿过栈桥前的空地,钻到栈桥下面偷偷摸到了呼乐的船上。
银锁被一群男青年围着问东问西,净是些诸如“你从什么地方来” “你看不见吗?怎么到这来了” “找水沉香做什么”之类的问题,她挨个认真回答,给明教众弟子争取了充足的时间,见他们一个不落地上了船,方道:“我真的看不见,我是水沉香的朋友,刚才跟着她一起,一不注意就走丢啦,请带我去她的那个仓库。”
那几个青年先就谁送她去展开了激烈的争夺,最后决定一起送她。他们带着银锁在弯弯曲曲的小巷子里绕来绕去,银锁早就知道他们带了一条错路,一开始并不拆穿他们,后来他们带着她走了好几圈,实在是太过明显,才问:“还没到吗?”
那几个青年明显一僵,忙不迭答道:“快到了,快到了!”
果真走了几步就踩在了水沉香那个仓库门口的石阶上。不过仓库里似乎还有别人,听声音竟然是呼乐。那几个青年果然停住了脚步,其中一个说:“是呼乐,他们兄妹又吵架了,小娘子,我劝你还是别进去……呼乐脾气很差的,万一他把你打坏了,可如何是好?”
另一人道:“小娘子这么可爱,呼乐怎么忍心打她?”
“小娘子你决定吧,若是你要进去,我们就走了,你若是不进去,我们就把你送回家。”
银锁一听你们还想跟踪我到家?真是想得太美了,忙拒绝了他们,“呼乐我也认识的!他不会打我。你们不用担心,你们先走吧!多谢几位小郎君啦。”
青年们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银锁冲他们挥挥手,以期他们能走得快点,不料适得其反,几个青年在墙边凝望,竟是再也走不动一步。银锁跺跺脚,狠心跑进仓库大门,幸而两人吵架,并没看见她,她纵身一跃就跳上了房梁,三步并作两步又爬到了她的专用位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吵架。
两兄妹的争吵已接近尾声,只听呼乐道:“你真的不跟我走?”
“不走,我要跟着阿靳!”
呼乐变了脸色,“阿靳竟来见你了?”
水沉香没料到他这么问,顿了一下,不一会儿,又恶狠狠地说:“不错,阿靳对我可好啦!他再过一个时辰便来找我,你要坐一会儿,等一等,见见他么?”
呼乐黑了脸,沉声道:“我可没空管你这些儿女情长。”
水沉香冷笑道:“哥哥,好走不送。”
呼乐拂袖而去,出门就往栈桥走去。银锁本想看看水沉香,又转念一想需到船上准备一番,便作罢,偷偷跟在呼乐后面,也往栈桥走去。
呼乐检查了一番,在围斗上也发现了一个明教弟子,他哭笑不得,说道:“小郎君,这里藏不得呀,你下去找个地方吧。”
那明教弟子不好意思地笑笑,从桅杆上窜下来。旁边却有人也扑哧一声笑出来,呼乐扭头一看,银锁正盘腿坐在甲板后面的船舱里。
他一个晃神,问道:“你怎么在这?”
银锁笑笑,食指放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听不着她说话,呼乐忍不住露出一个失望的表情,转身走下船去,把陆亢龙先前交代的米粮分装两个船。入夜时分,终于听到闷响的海螺声。
船身猛地一震,起航了。
银锁估摸着离开港口有一段了,便从阴影里出来,走到甲板上。呼乐正指挥着水手拉帆,见是她出来了,忙道:“小少主,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夜风凉,吹病了可不好。”
银锁笑道:“我们大漠的夜风,比这更凉。你这船主,还挺像模像样么。”
呼乐又忍不住挺胸道:“那是!影王……你师父……跟咱们一道走吗?”
“自然是跟的,还有多久到?”
其实夜风并不很大,江上起了薄雾,连浪花都不起几个。静水流深,星空下只有船头的防风灯闪着光,船边伸出二十只桨来,远看好像是蜈蚣一样。多数桨都没有划起来,只有其中三五支拨着水,发出“哗——哗——”的声音。
岸边的树林里闪着鬼火,一明一暗,好不吓人,岸上夜枭声声,似是林中有许多看不见的鬼怪对着人虎视眈眈。
两人一同道:“到了!”
那鬼火原是灯光,夜枭声却是明教的切口。
银锁将食指拇指圈成一圈,含在口中吹了一吹,也发出夜枭的叫声,与岸上的声音相合。
呼乐指挥水手将船划到水湾中间,降下石锚,岸上即有水手搬着东西走过来,安静又有条不紊地把剩下的货全部装船。
最后陆亢龙与康禄赫,一人一匹亲自将三十多匹马运上了船。
康禄赫跳下船头,鹞子一样掠过水面,直接落在了岸上,他对着陆亢龙挥挥手,隐入黑暗之中。
陆亢龙的表情犹如出游一般享受,脸上带着笑,在船头躺下来。后面的水手忙碌着把帆升起来,船边的桨“哗哗”地划着水,船头变了个方向,往河中间的水道驶去。
夜静得像是万物都睡了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工作稍微清闲了一点……点……意思就是不用干通宵……
一直想找个机会运动运动减个肥(。
但是太懒了_(:3 」∠)_
颈椎最近因为换了鼠标加了肘托好了很多,大家记得多活动_(:3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