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月升日落最美不过,一片雪白之上残留红霞片片,更显天远地辽。
楼雪色走在人烟渐少的街道上,远远望见风水居亮着灯火,心里一片温暖。
有人等待的感觉很踏实,很好。
平日里暖意一个人看铺子,这时候要么已经关门回侯府,要么就是点着小油灯,绝不会灯火通明,这样亮堂,显然说明有其他人在。
一早分别时,云苏说不便去戮亲王府,白日里到处走走办些琐事,约好晚上在店铺见面。
所以楼雪色猜测,一定是云苏比她先回店铺了。
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欣喜,楼雪色加快脚步走到店铺前,推开门,却不见云苏身影,倒是一个陌生男人背对门口坐在堂中。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暖意听得开门声,匆匆从内堂走出,有些不开心地斜了那男人一眼,闷声道,“这人说要验一样东西,我说咱们店里不做这生意,他非得坚持要等老板回来商量。”
暖意性子直、脾气爆,稍有不满都会表现在脸上,很多客人都是被她横眉冷眼撵走的。
楼雪色使个眼色示意暖意不要说话,而后和颜悦色走到桌边:“让公子久等了,不好意思。小店只做风水生意,兼做一些简单道场法事,公子要验物的话,街角有家古货行,行里老板眼力倒是不错。”
那男人手里捧着一卷不知什么书籍,一直津津有味读者,直至楼雪色开口说话方才反应过来,急忙回头。
“不不不,我不是想验古董之类,我是想请先生——”话说一半,那男人忽然停住,眼中陡然亮起一抹惊喜之色,“咦,你不是楼姑娘吗?!”
楼雪色的心思都放在云苏为什么还没回来的担忧之上,根本没太多注意那男人,听他惊呼方才凝神仔细看去,竟觉得这人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公子是……?”
想来想去,楼雪色还是没从记忆里找到。
那男人有些失望,摆摆手,很快又回复明亮笑意:“楼姑娘忘了吗?那天早晨在万香楼,楼姑娘把最后一壶茶让给了我,这一茶之恩在下一直想找机会报答呢!”
茶……
楼雪色倒吸口气,终于想起这人是谁了。
“原来是姑苏公子,真没想到又碰面了,偌大帝都里,也算是你我有缘。”楼雪色朝暖意扬扬下颌,“暖意,去烧水泡茶——记得挑最好的茶,柜子顶层有秦先送来的上好茶饼。”
曾在万香楼有过一面之缘的姑苏长止,楼雪色还记得,他是个嗜茶如命的人。
好像云苏还说过,他是很有名气的琴师。
既是相识,说起话来就不需要那么生疏客套了。
姑苏长止寒暄几句后拿出一块玉佩,脸上带着几分愁苦。
“楼姑娘,我真的不是想验古董,而是这块玉佩。这是我从一位行商手里买来的,第一眼看过去就相中了,怎么也舍不得丢掉。可是那行商说这块玉佩不吉利,以前佩戴过的几任主人都死于非命,所以我想找个先生看看,这玉佩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附上了。”
楼雪色接过玉佩仔细翻看,并未发现有什么特别,不过那块玉佩的确很美,绿得纯粹,透明度极好,精致的雕工显然出自名家之手,线条流利不失风骨。
看来姑苏长止不只好茶,还有一双鉴别玉石的慧眼,颇有些格调。
“一时间我也看不出些什么,少不得要用些法子测探。姑苏公子不介意的话,这玉佩可以暂时留在店中,有时间我再细细研究。”
姑苏长止毫不犹豫点头:“无妨,我信得过楼姑娘,慷慨又有气质,绝对可靠。”
明显是奉承话,姑苏长止说来却像真的一样,惹得楼雪色哑然失笑:“姑苏公子以后就别说这些奉承话了,我越听越心虚。”
“不是奉承,是真觉得楼姑娘风姿非凡。”姑苏长止摇摇头,不苟言笑正色道,“我很会看各种奇珍异宝,玉石,书画,甚至是刀兵,哪一样都有所精研,所以看人的眼光也是准准的。那日见楼姑娘第一眼我就知道,楼姑娘是个大方且值得交的朋友,不然我也不会贸然去讨茶喝了。”
姑苏长止表情太过认真,楼雪色竟分辨不出他是在开玩笑还是真这么想,索性挥挥手打断这毫无意义的话题。
收好玉佩后,楼雪色又与姑苏长止聊了些其他闲话,很快发现他爱好广泛、目光独到,对很多东西都有所涉猎,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无不透着渊博与风趣,气度优雅又不失亲和。
如果姑苏长止有不错的家世背景,恐怕帝都四公子的排行要改写了,楼雪色忍不住想到。
即便不能与纪尘争首位,轻轻松松踢掉第二位的君墨离还是很容易的,至少姑苏长止容貌不亚于君墨离,却比他更加擅于与人交流。
聊得正高兴,店门忽然被推开,一股冷风夹杂着潮湿气息扑入屋内。
楼雪色下意识转身,脸上还残留着面对姑苏长止时的温和浅笑,然后立刻发现云苏的心情似乎没那么好,一双眼不太友善地盯着姑苏长止。
“是上次在万香楼遇到的姑苏公子,你应该也认识。”楼雪色起身迎上前,不动声色捅了云苏一下,朝他用力瞪眼。
“不认识。”云苏总算收回冷冷目光,关上门解下披风,像是很习惯似的塞给楼雪色,“我饿了,开饭。”
楼雪色低头看看手中披风,愣了半天。
她又不是侍从仆人,披风给她做什么?而且她也没说会给他准备晚饭吧?
这种二人关系极其熟稔且异常密切的表现欲,做给谁看呢?
“咦,这位军爷也是楼姑娘的客人吗?”姑苏长止朝云苏客气躬躬身,说出的话却显得十分没眼力,足以让楼雪色瞬间明白,他是在装模作样,故意对云苏表现出来的亲密视而不见。
这两个人,都有病么?
楼雪色抱着披肩叹口气,无力摆了摆手:“你们自便,我还没吃晚饭,先伺候自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