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那边似乎找了几个人做假证,说北疆使者是因为调戏宫女惹怒路过侍卫,因此才招来杀身之祸的。这说法太突兀,也不知道北疆国会不会相信。”
“信与不信,那是前朝需要烦恼是问题,太后只需保住穆阳公主即可。”
回程路上,云苏的沉默愈发严重,楼雪色几次加快马速才能勉强与他并骑同行。
有面具阻隔,楼雪色无从察言观色,被冷落后不由几分火气,被他三言两语冰冷对待,心里愈发不舒坦。
“云苏,你给我停下说个明白。”猛地扯紧缰绳停下马,楼雪色怒道。
“说什么?”云苏又骑马走出几步才停下,却是头也不回,“有什么话回军营再谈,眼看天色阴霾又要下雪,我不想冒雪行路。”
楼雪色定定看着他,眸中掠过一丝失望。
她从没有过这么烦闷的感觉,哪怕是得知妹妹死讯也不曾如此焦躁,偏偏又说不出为什么会这样。
是因为天气不好影响了心情?
因为消耗过度到现在还浑身无力?
又或者,是因为瑶和说的那句话?
楼雪色脑子里一团乱,嗡嗡响个不停,云苏越是躲避她,她就越觉得透不过气,闷到快要受不了时,用力一夹马腹,离玄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雪色!”
身边一阵风掠过,云苏下意识唤她名字想把她叫住,才想要纵马追去,冷不防背后伤口一阵剧痛袭来,疼得他倒吸凉气。
远去背影渐渐看不清晰,云苏叹口气,索性放慢马速慢悠悠前行。
他想起步远阁所说,有些事,强求不来,不如顺其自然。
赤血骏马,来去如风,楼雪色回到玉门军军营时天色还未黑,迎面程锦竹周来,带着一脸忧色:“楼兄弟,怎么只你一人回来了?云将军呢?”
“问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他随从。”
楼雪色回答得冷硬淡漠,令得程锦竹一愣,担忧又加深几分:“楼兄弟心情不好吗?这两天看你总不出门,脸色又这么糟……呐,昨天盛将军偷偷给我一坛老酒,晚上咱们两个就着雪景喝上一夜好不好?酒这东西最厉害了,一杯下肚,什么不开心的事都能忘记。”
一提酒字,楼雪色立刻回想起那次宿醉,脑袋仿佛还隐隐作痛。
然而忘忧二字诱惑太大,以至于她只短暂犹豫片刻,便赌气似的狠狠点头。
“好,天黑之后,兵器库前,不见不散。今晚不陪我喝个痛快就不许走。”
“我就说嘛,楼兄弟最是爽快了!”迟钝的程锦竹没有察觉楼雪色眼中烦闷,高高兴兴拍胸脯保证,“酒菜都交给我,盛将军那边我再去知会一声。如果是楼兄弟的话,破例一次应该没问题的!”
程锦竹好酒,但军中禁酒,他都嘴馋许久了。听说盛将军也是酒中顽徒,一个月前他就软磨硬泡求赏赐,还做好了拉楼雪色这个万用挡箭牌免罪的准备。
然而程锦竹万万没想到,他挑这机会实在糟糕透顶。
阁楼中只有楼雪色和云苏二人居住,云苏回来后就在千机队营房那边商量事情。
程锦竹本想找个空地一边欣赏雪景星辰,一边与好友痛饮畅谈,抱着酒菜在兵器库门口等来楼雪色后,却被这位胆大妄为的“小兄弟”直接拉进阁楼议事厅。
玉门军中唯一一座阁楼,这是主将权力的象征,通常不经允许连靠近都不行。程锦竹眼看楼雪色将酒菜摆满地,一副就要在此处大醉一场的架势,战战兢兢提醒两句,结果被楼雪色扯着衣领按到对面坐下。
“今晚只喝酒,不许说别的,不然以后朋友没得做。”
楼雪色撕开酒坛牛皮纸封,咕嘟咕嘟倒了两碗酒,嘭地放到程锦竹面前一碗,清透醇香的酒液溢出许多。
程锦竹再笨拙,此时也看出楼雪色心情是差到了极点,登时没了喝酒的念头,忧心忡忡按住楼雪色的手:“楼兄弟,酒是好东西,但是不能喝气酒,否则会伤身。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跟我说说,说出来就会好受许多。”
“说出来,你能解决?”楼雪色一声嗤笑,推开程锦竹的手端起碗一饮而尽。
冷酒过喉,火辣刺痛,落到胃里又是另一番刺激感受。
那种感觉很不舒服,整个人都火烧火燎的浑身难受,这一难受,倒显得心里沉甸甸乱麻没那么纠结了。
“难怪说酒解千愁,喝下去,果然不那么在意了。”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楼雪色喃喃自语,端起碗与手足无措的程锦竹撞了一下,仰头又是喝得一滴不剩。
喝下酒,烦恼便忘了,负担便忘了,责任也就忘了。
喝下酒,就不会再去想那些烦心事,想谁突然冷漠的态度,想与谁一起走过的数月生活。
喝下酒,便不需要再去苦恼,他究竟怎么了。
程锦竹看着楼雪色一杯接一杯豪饮,四斤多的酒坛很快就下去大半,急得眼睛都红了:“楼兄弟,你这是干什么?!你再这样……你……你让我以后还怎么敢找你喝酒?放下,快放下!不能再喝了!”
“别管我!”
陡然一声低喝,楼雪色用力推开程锦竹,抢过他那碗酒又是一饮而尽。
她本就不胜酒力,当初三两杯就醉得不省人事,又怎敌这一整坛粗烧烈酒?
很快,胃里,喉咙里,四肢百骸,都开始阵阵火烧似的疼痛,而后便是头昏脑涨,浑身麻木,眼前东西都开始旋转模糊,只剩下难以抑制的恶心呕吐之感。
借酒消愁啊……
这样的离谱举动,她在剑门时总是嗤之以鼻,嘲笑动不动就醉倒的师叔太过软弱。
可如今,她反而觉得这酒才是最好的东西,能让她难受到忘记一切其他痛苦。
她累了,很累,扛着肩上沉甸甸的担子,一个人走了这么远,到今天才有一个可以发泄的机会。
可笑的是,她说不清楚,这与云苏到底有什么关系。
也许,他根本就没当回事。
朦朦胧胧间,所有吵杂混乱都不见了,楼雪色进入一种近乎虚无的状态,整个人像是漂浮在无边无际的死寂黑暗中,与烦扰人世再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