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锦歌进厨房后,侯彦霖坐在沙发上,虽是脸上没什么表示,但心里却是喜滋滋的。
烧酒还没闹懂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半惊奇半疑惑地盯了侯彦霖一会儿,都快怀疑他体内是不是也有个系统在自动调节身体了。它问:“你是吃了速效救心丸吗?怎么这么快就生龙活虎了?”
“想知道?”侯彦霖扬了下眉,笑着朝它招了招手,“过来。”
烧酒毫无防备地走了过去,却不料被一下子抱了起来。
侯彦霖两手把它举了起,十分满意这温暖的手感,并且不忘给个好评:“真暖和。”
烧酒喵喵直叫:“放手!不然本喵大王可就对你不客气了!”
侯彦霖:“都这么熟了,还跟我客气什么。”
烧酒对他的偷换概念十分无语,正打算好好批评一下,就见侯彦霖举着它突然站了起来,瞬间它双爪离地的距离更高了。情急之下,它抬高了声量,叫唤起来:“你……啊啊啊啊靖哥哥!这里有人要摔猫了!救命!”
侯彦霖嘲笑道:“啧,作为一只猫,你竟然还恐高。”
烧酒振振有词:“恐的不是高,是把我举这么高的你!”
“安静,不然就把你们赶出去。”听到吵闹声,慕锦歌端着一碗感冒冲剂走了出来,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
她声音虽不大,但足以把一人一猫给震得来没声了。
等她把碗放在柜子上,转身重新进到厨房后,侯彦霖一手牢牢圈住不断挣扎的烧酒,一手空出来把药端起来喝了。
而就在他把空碗放下,抬眼的时候,不经意间瞥到了放在立柜上的一个相框。
侯彦霖目光一顿,把相框拿了起来:“这张照片……”
烧酒挣扎累了,索性不动了,它抬头看了眼相框中的照片,说道:“噢,这是靖哥哥初中时和她妈妈的合照,来这里这么久,我也就只见过这么一张。”
照片拍摄时应该是冬天,初中时代的慕锦歌比现在矮一些,穿着黑色的羽绒服,围了条大红色的围巾,显得有些臃肿。那时她还不是现在的发型,而是留着整齐的齐刘海和学生样式的短发,其中一边的头发撩到了耳后,露出小巧的耳朵,一张瓜子脸白白净净,虽然五官尚未完全长开,但已经是一枚小美人了,面无表情地对着镜头,幽黑的眼眸下依稀可见淡淡的眼黑圈,估计都是让作业给祸害的。
而站在她身旁的女人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大衣和黑色高领毛衣,束着长发,下巴尖尖的,和慕锦歌是相同的脸型,但长相却不太像——慕锦歌有一双漆黑如夜的杏眸,但女人的眼睛却近似丹凤,眼角微微上挑,鼻子也要更秀气点,嘴唇薄薄的,没有涂口红,看起来有点气色不佳。俩母女最像的一点应该就是神情了,拍照时一分笑容都不给,就是一座大冰山带着一座小冰山。
因为之前调查过慕锦歌,所以侯彦霖对她家里的情况是有所了解的,知道从小慕锦歌都是由慕芸独自带大,家里没有父亲的存在。
盯着照片上那个稚嫩的女孩看了会儿,侯彦霖突然觉得有种熟悉感,总觉得慕锦歌没长开的时候长得有点像一个人。
但或许那个人在他这里并没有留太多的印象,只是匆匆一瞥,所以一向记忆力不错的他此时竟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慕锦歌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来:“你们在看什么?”
侯彦霖回过神来,脸上迅速挂上了那副有些漫不经心的笑容:“在看你放在柜子上的照片。”
慕锦歌并不怎么介意的样子,淡淡道:“那是我和我妈的合照。”
“我知道。”侯彦霖掏出手机,给数年前的小锦歌拍了个照,像是要留作纪念似的,“靖哥哥初中时真可爱,要是我当时在你们班,肯定每天无心学习,想着法子追你。”
慕锦歌嘲道:“就用你这种把茶水浇在头发上装老弱病残骗取同情心的伎俩?”
侯彦霖:“……”
专业套路二十年,没想到今天在阴沟里翻了船。
慕锦歌刚才给他冲好药后,回厨房又做了一碗蒸蛋出来,说完话后便坐下来没再理他,自顾自地在茶几前吃了起来。
只见她的这份蒸蛋长得和普通蒸蛋羹不一样,表面有一道道白色的痕迹,像是色拉酱,除此之外还密布着深褐色的点点,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面包渣。
一勺舀下,柔嫩的蛋白破了个口,糖心的蛋黄液急不可耐地涌了出来,混着细腻的胡椒粉和打蛋前在碗中挤的番茄酱,散发出一股奇妙的香气,带着新鲜出炉的热气,在整个客厅蔓延开来。
烧酒:“……”
侯彦霖:“……”
一人一猫同时咽了一下口水。
过了一会儿,侯彦霖坐在慕锦歌旁边,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师父,你生我的气了吗?”
慕锦歌专心吃宵夜,没有看他:“没有。”
“那为什么……”侯彦霖舔了舔嘴唇,似乎在回味那个味道,“你会做那道菜给我?”
慕锦歌问:“哪道菜?”
侯彦霖道:“花心大萝卜。”
慕锦歌点评道:“这个名字取得不错。”
侯彦霖:“……”
慕锦歌说:“厨房正好剩下了那些食材,就凑合着给你做了盘菜,不合口味吗?”
“不,挺好吃的。”侯彦霖怀着点试探的意图,“就是有点酸。”
慕锦歌半真半假道:“是之前郑明做的酸萝卜,他第一次做,把萝卜片得太厚,所以之前一直没用,今天正好清坛子,我就拿出来用了。”
侯彦霖看着她,不死心地问道:“真的只是这样吗?”
慕锦歌抬头迎上他的目光,波澜不惊:“不然你以为呢?”
侯彦霖没想到自己竟败下阵来,笑了笑,换了个话题:“好吧……那我刚刚骗了你,你怎么不生气?”
慕锦歌道:“多亏你这次骗了我一下,让我想通了一件事。”
侯彦霖愣了下:“什么事?”
慕锦歌看了他一眼,回想起刚才在楼下回头发现他跪在地上时那一瞬间自己的心情——
惊异,慌张,焦急之中甚至还有些恐惧。
这是比糖果口味的改变更加直白明显的征兆,就像是一阵狂风,猛地吹散了萦绕在她心墙前的重重迷雾,显现出刻在上面静候已久的答案。
她想,自己大概是真的喜欢着这个人的吧。
因为已经喜欢上了,所以不管心里的那本小手账上无论给这个人扣多少分,都不能改变已经不知道在哪个时刻定死的满分成绩,所有的减分都只是在自欺欺人,给自己徒增烦恼。
——例如今天困扰她很久的那股烦躁。
虽然真的很不想承认她因为一个二傻子而变得喜怒不定,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一想到这里,慕锦歌及时敛住了即将浮于脸上的笑意,低头吃了一口蛋,没有说话。
许是因为心虚,侯彦霖主动坦白道:“我是怕我来了后你不理我,所以才出此下策的。”
慕锦歌抬眼瞥了他一下,似乎在说你也知道是下策啊。
“看到了那道菜,实在是难以不让人多想。”侯彦霖顿了顿,一本正经地说道,“靖哥哥,虽然我的确是个纨绔,但真的没有乱七八糟的感情史,在我眼里,圈里圈外那些妖艳贱货还没有烧酒对我的吸引力大。”
慕锦歌:“哦。”
侯彦霖像是在进行业绩汇报似的,详细地报备道:“我一共就俩前女友,还都是在国外读书时谈的。第一个是个华裔,有年大选她十分关注,而我俩看好的候选人恰好互为敌对,因此她觉得道不同不相为谋,怒而分手。第二个是个白妞,是个中国文化迷,但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后,我发现她最感兴趣的是粤语,于是只能偶尔跟她示范下相声和绕口令的我很识趣地把她介绍给了一个来自g省的同学,非常和谐地结束了这段关系——前段日子他们结婚了,还想请我做伴郎来着。”
慕锦歌:“……”
侯彦霖认真道:“我真没骗你,他们的婚礼邀请函还在我那里收着呢。”
“知道了。”慕锦歌神色冷淡,语气更加冷淡,“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侯彦霖试图撒娇:“师父……”
慕锦歌丝毫不吃这一套:“需要我帮你打电话给高扬让他来接你吗?”
女人啊,你的名字叫狠心!
侯彦霖长这么大,第一次体会到追人的不易。
明明前几分钟似乎是对他动了心,不然也不会明知是套路可还是配合地走了进来,但没过多久就又翻脸不认人,冷漠又无情,拒人以千里之外。
路漫漫兮其修远,吾将上下而求索。
怀着这种深沉的感悟,侯彦霖以退为进,主动打开门走了出去。
他转过身,朝慕锦歌摆了摆手,试图找回来之前的潇洒,笑道:“师父,拜……”
然而还没等他第二个“拜”字出来,两道门就一道接一道地在他面前毫不留情地关上了。
侯彦霖刚扬起的嘴角抽了一下。
……吾将上下而求索。
关上门后,烧酒奇怪地看了过来:“靖哥哥,你今天怎么对大魔头……诶,靖哥哥?”
它望着慕锦歌,怔了怔,随后有些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是天要下红雨了吗?
——只见慕锦歌靠在门后,稍稍低着头,轻轻地笑了一声,像是被什么事情逗乐了似的,十分愉悦的样子,和侯彦霖的郁闷形成鲜明对比。
一时之间冰雪消融,像是有明媚灿烂的阳光洒了下来,照亮了她的眼角眉梢,精致的五官顿时鲜活生动起来,草长莺飞,繁花似锦,和平常面瘫时截然不同的好看。
真有意思。
她心想,那就来比比谁的套路更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