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的人陆续回来了，都守在病房里，老爷子的状态十分虚弱，冷厉的黑眸带着迷离，仪器发出的声音像在人心上一下下地锤击着。
在场的人生怕大声呼吸都会惊扰了老爷子的声音。
一辈子驰骋豪迈的老爷子，此时虚弱的厉害，让人心颤的厉害。
“爸，您就放心养病，沈家有我们几个，不会有事……”老大沈君杨说道。
沈老爷子摆了下手，沈君杨立刻就不说话了。看着老爷子浑浊的眼睛一一扫过他们的脸。
老二沈综樟是铁血铮铮的汉子，从一回来就红着眼睛，眼球里布满血丝，他很少回家，陪父母的时间很少，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他太不孝了！
“二哥。”沈于毅捏了捏二哥的肩头，看着他哽咽，硬撑着不出声的模样，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沈老爷子最终把目光放在沈老太太的身上，很细微的笑了下：“最，对不起你了。”
“说什么胡话，沈纪！你不许这样说话！”沈老太太痛哭出声，要不是身边有人架着胳膊，一定栽到地上。
“妈！”
“奶奶您别着急，您这几天身体本来就不好！”沈江邵急忙说着，爷爷已经躺在病床上了，奶奶要是再出事，他会发疯的！
沈老爷子沉重地缓出口气：“遗嘱我都写好了……咳咳，沈氏就给于毅吧……你守好，别折腾坏了。”
老爷子说完这句，就停下喘息了好一会儿。
沈于毅捏着拳头，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眼前还有些发黑，心跳得很快，真到了这天，连他都有些受不住了……
“剩下的财产……你们几个分，我都咳咳……安排好了。”沈老爷子的状态越来越差，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只剩气音。
“咳、江邵……”
“爷爷我在！”沈江邵蹲跪在床边，握着爷爷的手，已经哭了。
“你那个公司，好好做……资金方面，不是问题，就算爷爷不、不在了，也不会亏了你，给你小子留了很多、很多东西！”
“爷爷，爷爷！”沈江邵喊了一声，眼泪夺眶而出，趴在床边直不起身体，哭声不断，“爷爷您别走……别走……爷爷……”
爷爷，这是一直陪着他的爷爷啊！
几个月之前还好好的，说要给他相亲，说要管着他，说不管怎样都不能亏待了他的爷爷。
现在怎么……躺在床上虚弱成了这副样子！
之前，他还不孝顺的和爷爷顶嘴！他为什么要顶嘴！
他这个王八蛋！混球！该死！该死的是他不是爷爷！
沈于毅上前扣住他的肩膀：“江邵，你冷静听爷爷把话说完，你先，起来。”
沈于毅沉着一股气，尽管如此声音也是抖的，稍一松懈便会溃堤。
“小叔……小叔……唔……”沈江邵被拉起来，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紧咬着牙满脸泪水，悲痛欲绝。
沈于毅捏紧他的肩膀，拍着他的后背，江邵是被爷爷奶奶带大的，平时就听老爷子的话，对谁都能乖张暴戾，唯独在两老人面前，一直都是好孩子模样，半点坏习惯都没有。
如今，肯定是受不住的。
“人都要有这天……我啊，做了挺多、挺多不对的事，但是……不能改，不能改！”沈老爷子看着沈于毅，他就是这样的人，为了沈家，谁都不能出错，决定的事都不能改！
“你，娶了那个老婆，我活着，就别想带回来……”老爷子看着沈君杨说。
沈君杨点头：“我知道，爸。”
“老二，咳咳咳你啊，能成大器！但终身大事不能忘……”
“爸，我会的，您放心。”沈综樟含着泪，站的笔直。
沈老爷子看向沈于毅：“好好对琅一，这样都肯跟着你……你别做混事。”
沈于毅眼中泛着血丝，眼睛下方黑眼圈浓重，在父亲的注视下，终究是没能答应。
“沈于毅！咳咳咳咳……我到死，你也不肯给我、给我一个心安是不是？”
“于毅，这种时候你拧什么！”老二给了他一拳，“有什么事不能答应！”
沈老爷子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嗓子更哑了，整个人也更虚弱了，态度却是一成不变的坚强：“你，必须答应我！不能主动和琅一分开……不能欺负琅一！”
“沈于毅！你犹豫什么？！”
“于毅，别闹了，都什么时候了。”
“小叔……”
“儿子啊……”
沈于毅闭了闭眼睛，周围都是声音，纷乱绕耳，全在周身缠绕着，旋转着，他像是陷入了某个黑洞中，阴沉沉的无法逃脱，有东西将他绑住，无法动弹。
半饷，他才睁开眼睛，吸了口气才发觉有些颤。
“好。”
一个字，瓦解了所有感情。
沈老爷子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但他能感觉到，于毅，是真的远离他了。
是真的恨他了。
本就薄弱的关系，这一瞬，彻底碎了。
但他不后悔，也不能后悔。
随后，老爷子让他们都出去，要和沈老太太单独说几句话。
“爷爷，我们也想多陪……”
“出来吧江邵。”沈君杨拉着他的胳膊。
把时间，留给他们吧。
沈老太太坐在床边，紧紧握着他的手，两只同样苍老皮肤不再细腻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老太婆，我先下去……探探路，我不走远。”
沈老太太眼泪猛地落下，除了哭，除了大哭，她说不出别的话来。
“没事儿，不过是换个地方呆着，沈家还得靠你……别急着来找我，啊，我不走。”
“沈纪，我冰箱里还冻着，你喜欢的三鲜饺子，你这还没吃完。”
“不碍事，味儿我都记着。”
沈老太太哭的更厉害了，人都有这天，不过是时间早晚，这是他过了一辈子的男人，天天看着他痛苦，看着他治疗时候的样子，她都不忍心了。
“许如，我最对不起你的那件事，原想瞒你一辈子……”
“……就这件事，我是真的对不起你，你怪我，但不要憋着气着自己。”
沈老爷子使劲握着她的手，但其实并没有多少力气，他呼吸已经开始困难了，仪器发出不正常的声音，他用力张嘴，努力说清楚每个字。
“照顾好……自己，我先，走……”
嘀——
“沈纪！”沈老太太哀嚎一声，撕心裂肺，直接跪在地上，把头重重埋在两人相握的手中。
门外的人立刻冲进来，还有医生和护士，场面很混乱，大家的身体都紧绷着的，每个人的情绪都是濒临崩溃的。
桑以安听着里面的声音，很乱，有医生的，有沈老太太的，有各种人的。
她站在门外，看着沈老太太痛哭的样子，自己的眼泪也跟着落下，她看到床上的沈老爷子被盖上白布，听着几个男人压抑的抽噎，气氛，真的压抑到极限了。
她在门外都觉得一阵阵泛冷，出了一身的冷汗。
居然这么快就，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