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酷暑,院子里蝉鸣不止,没得让人烦躁。
“春兰、夏荷,给我用力点扇,中午这是没吃饱饭?”虽是声色俱厉,却清脆悦耳,说不出的好听。
“是,表小姐。”
“掌嘴。”
“是,夫人。”啪啪就是掌嘴的声音,夫人没喊停,谁也不敢停。
“秋菊、冬梅,出去给我把那些该死的知了统统打死。”
“是,夫人。”两个丫头模样的飞奔而去,却对着树上的知了毫无办法,只差哭爹喊娘,求它们别吵。
“别打了,省点力气快给我扇,什么鬼天气,把人热死了。”躺在贵妃塌上的少妇烦躁的坐直了身子,端得让人眼前一亮,好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任何形容美人的词儿用在她身上都不为过,因天气炎热,只穿了一件软烟罗衫,外罩薄雾纱,待她双足落地,就见身段玲珑有致,气质清丽脱俗,即便此刻浑身戾气,都丝毫不减颜色,十足十的美人胚子,她就是宋府的表小姐现任少奶奶钟鸣。
春兰和夏荷拿着蒲扇跟着钟鸣的脚步,一刻不停的扇着,饶是这样,钟鸣还是香汗淋漓,越热越烦,越烦越热,只怪丫头没尽力,气得要扣她们月银,两个丫头丝毫不敢偷懒,把吃奶的力都使出来了,汗流浃背,衣服湿得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表哥这趟出去有多久了?”钟鸣问。
春兰答道:“回表……”钟鸣瞪了她一眼,春兰吞了一下口水,“夫、夫人的话,已经有三个月了。”
钟鸣埋怨,“去了这么久怎么连封书信都没有。”
夏荷回道:“这次大少爷是去做大买卖,自然要久一些,川蜀之地又路途遥远,书信在路上丢了也说不定。”
“我不知道吗?要你多嘴!”钟鸣斥了一句,不过心里却舒坦了很多,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表哥出门,她总觉得有些不安,自从外祖母过世后,宋家一日不如一日,才不过一年光景,表哥将原本就不厚的家底挥霍一空,以至于伸手向她要钱,起初只几百两,后来一两千,这次一口气拿走五千两,说是做大买卖,她虽然对生意一窍不通,但也知道表哥不是块做生意的料,所以有些犹豫,表哥说他有贵人帮忙,这次一定只赚不亏,她才勉强答应,再说如此坐吃山空,她带过来的钱银也不够他们花几年的,只希望表哥真能干出点名堂来。
*
“宋公子这么久不回家,就不怕你家中母老虎大发雌威?”一个穿着妖娆的女子慵懒的卧在一个贵公子的大腿上,端着酒杯送到贵公子嘴边。
宋公子一饮而尽,这才说:“我会怕她,真是笑话,等哪天我将她身上的银子都弄到手,就立即将她扫地出门。”
那女子嗔道:“你们男人啊,真是没良心。”
宋公子在女子脸上摸了一把,笑道:“那要看对谁,若是如烟姑娘你,我是万万舍不得的。”
如烟立即趴在他身上吃吃的笑:“谁人不知你宋公子艳福不浅,第一任夫人是京城出了名的大才女,第二任夫人更是艳冠群芳,哪是我们这些烟花女子所能比的。”
宋公子脸上露出得意之色,“谁说不是。”跟着恨恨道,“长得漂亮有什么用,心肠忒歹毒,要不是钟鸣那个小贱人,我怎么会跟苏子墨和离,否则有个三品大官的岳父罩着,爷现在不知有多威风,要不是那个贱人,我那三房小妾也不至于被赶出家门,现在也不知流落何方,更是因为那个贱人,我才迟迟不能给如烟姑娘你赎身,让你在这烟花之地受委屈。”
如烟连忙掩住他的口,泣道:“公子有这份心意,如烟已心满意足了,怪只怪如烟命薄,跟公子有缘无分。”
宋俊杰见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心都揪疼了,恨不得陪她一起哭,向她保证道:“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将你救出火坑。”
如烟悠悠叹道:“只怕到时如烟已人老珠黄,公子要嫌弃了。”
宋俊杰一愣,这点他倒是没想过,这样的美人儿留在青楼任人糟践,实在太可惜了,心头一热,脱口而出:“我帮你赎身。”
如烟眼睛一亮:“真的?”不过很快神情就黯淡下去,“只怕公子有心无力,如烟不想公子为难。”
宋俊杰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腰间,他的确囊中羞涩,出来三个月,跟钟鸣要的五千两已经花得差不多了,脸尴尬得一阵红一阵白。
如烟瞧在眼里,突然说:“其实帮如烟赎身并不难。”
宋俊杰忙问:“如何做?”
如烟道:“奴家这个法子不但可以让公子帮奴家赎身,还能助公子重新当家。”
宋俊杰立即听出其中意思,正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他也就在如烟这个烟花女子跟前逞逞威风,他现在吃钟鸣的,拿钟鸣的,在钟鸣跟前别说逞能,连大声说话都不敢,早就没自尊可言,活得连条狗都不如,他早就不想这样下去,如果能把钟鸣的万贯家财一次弄到手,以后就再不用看她脸色做事。
如烟朝他招招手,宋俊杰立即凑耳过去,如烟道:“正所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一番之后,宋俊杰大喜,在如烟脸上亲了一口,道:“若是成了,我娶你做正室。”
如烟含羞道:“奴家的出身如何担当的起,只求公子救奴家出牢笼便可。”
宋俊杰笑道:“只要你不整日拈酸吃醋,阻止我纳妾,让你做夫人又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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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小姐,大少爷让小的回来传话,他已到京城了。”跟着宋俊杰的小厮跪在门外。
钟鸣惊喜道:“真的!”跟着脸色一冷,“下次再叫表小姐,割了你的舌头!”
小厮吓得磕了个头,唯唯诺诺道:“小的不敢了。”
“表哥人呢?”钟鸣说话间不忘整理衣衫头饰,对春兰道,“你去吩咐厨房做一桌酒菜,给表哥接风洗尘。”
小厮道:“夫人不用麻烦了,大少爷已经在酒楼定了一桌酒席,让小的回来请夫人过去。”
钟鸣不解道:“都到家门口了,为何如此麻烦?”
小厮抬起头神秘兮兮的对钟鸣道:“大少爷给夫人准备了一份礼物,想给夫人一个惊喜。”
钟鸣一听有礼物,立即喜逐颜开,哪里还追问,吩咐丫头给她更衣。
待钟鸣梳妆打扮之后,莫说小厮看直了眼,就连成天跟在身边伺候的丫鬟都心中感叹,表小姐真是美若天仙,若是脾气没那么坏的话,还真是个不错的主子。
天香楼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酒楼,连王孙贵胄都时常光顾,钟鸣心想,表哥请她到这里吃饭,看来这次是真的赚到钱了,心情更好,脸上的笑容艳若骄阳,才进天香楼,就吸引人所有人的目光,有把持不住的盯着钟鸣直接流出了哈喇子。
宋俊杰在楼上看得一清二楚,钟鸣的美貌几乎无人能敌,就这样放弃了实在有些舍不得,原本打定的主意犹豫起来,不过转念又一想,大丈夫何患无妻,只要他有了银子,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何必像狗一样舔跪在钟鸣跟前,就算她现在再美,终有年老色衰的一天,嗯,为了个女人不值得,握紧拳头,决心不再动摇。
“表妹。”宋俊杰热情的迎上去。
钟鸣看到貌若潘安颜如宋玉的表哥,笑容再一次绽放,如盛开的牡丹,欣喜道:“表哥你回来了。”
宋俊杰问:“有没有想我?”
钟鸣红着脸低下头,小声说:“想了。”
宋俊杰脸上感动,心中却必以为然,你是想我有没有把你的银子花光吧!跟着对钟鸣道:“来,我给你引见陈老板。”
钟鸣这才发现厢房内还有一人,立即收起小女儿姿态,除了表哥,无论在谁跟前她都表现得像只高傲的孔雀,尤其是男人,陈老板那色眯眯的眼神,让她生厌。
那陈老板年约四十,下巴上留着一小撮山羊胡,看上去猥琐极了,钟鸣心想,表哥怎么交这样的朋友。
宋俊杰也注意到陈老板的色相,毕竟表妹还是他的妻子,心中有些不快,压下后,笑道:“表妹你不知道,陈老板可是我的贵人,这次多亏了他,你给我的银子,赚了番一倍。”
钟鸣惊呼:“什么!”难以置信道,“番一倍,就是说赚了五千两?”
“可不是!”宋俊杰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沓纸票,拍在钟鸣跟前,“喏,这里是五千两,还有五千两做本钱,暂时拿不出现钱来。”
钟鸣太清楚宋俊杰的为人了,他是有一千花一万的主儿,出门三个月不可能一分钱没花,这么说这五千两的确是他赚回来的,只不过做什么行当,能在三个月之内赚这么多银子,不会是非法勾当吧,这可不成,被官府知道了,那可是要坐牢的,连忙把宋俊杰拉到一侧,担忧的问:“表哥,这钱干净吧?”
宋俊杰很肯定的说:“你放心,清清白白。”
钟鸣心中虽还有疑惑,不过得到表哥的保证,也就没多说,只问他这三个月做了什么生意。
宋俊杰道:“让陈老板说吧。”
从钟鸣进来,山羊胡子陈老板的视线就没从钟鸣身上移开过,宋俊杰喊了他三声,他才听见,擦得口水给钟鸣解释。
钟鸣听到最后终于明白,表哥嘴里的生意其实就是放债,难怪银子来得这么快,她虽不懂行规,但是听说他们放债给一些赌徒,总觉得这事不好。
宋俊杰道:“凡事有陈老板担当,我们只管收银子。”
钟鸣还是半信半疑。
宋俊杰继续游说道:“这银子就在眼前,表妹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说你不信陈老板,难道还信不过表哥?你想想,才三个月,五千两变一万两,你手上,对了,你手上有多少银子?”
钟鸣没设防,顺着他的话说:“十万两。”
宋俊杰暗吞口水,这娘们还真有钱,脸上却没表现出来,“你想想,若是这十万两都投进去,番一番那就是二十万两,钱滚钱,利滚利,以后就是四十万,八十万,表妹,咱们不用做任何事,这辈子都不愁吃喝了。”
世上还有这样的好事?钟鸣不知道,她只知道她这些银子可是她钟家几代积累下来的,让她全部拿出来,有些不舍得。
宋俊杰知道他这个表妹虽然胸大无脑,但是也不是个白痴,话锋一转说:“表妹若是怕有风险,不如先拿出一万两,若是半年后,陈老板帮我们赚到两万两,到时表妹再拿出所有银子也不迟。”嘴上如此说,心里想的却是,过了今晚,你那十万两,包括这桌上把你卖给青楼的五千两都是爷我的了。
区区一万两,钟鸣还是不放在眼里的,就算打了水漂,为了表哥,她还是愿意的,便道:“好,我就拿出一万两。”跟着狠狠的盯着陈老板道,“希望陈老板没有骗我表哥。”
陈老板立即道:“当然当然。”
宋俊杰指着桌上的银票说:“这里已经有五千两,表妹只需再拿出五千两即可,陈老板可是个大忙人,我们今天就如数给他,省得他再跑一趟。”
钟鸣点点头,起身道:“我去去就来。”
待钟鸣走后,陈老板道:“如此如花美眷,宋兄真舍得?”
宋俊杰当然舍不得,不过摸了摸怀里的五千两银票,再想到钟鸣那十万身家,一咬牙说:“只希望你们做的干净利索一些,别给我留下麻烦。”
陈老板笑道:“那是一定,不过在送去青楼前,先让老子尝尝鲜。”
宋俊杰又是一阵肉疼,从怀里取出一包蒙汗药,倒在钟鸣饮过一口的酒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