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那楼失笑,只笑不语。
在看达那楼,弗冰王唇角绽放,笑的大气:“我是很讨厌你的。”于达那楼带着浅笑轻叹时,弗冰王却扬手向他肩头一落:“父王说你是他半兄,便是我半父,那一刻,我恨不得立将你斩了。”
气氛再度诡异起来,达那楼不语,只笑意渐散,剩下落寞。
轻拍一下,收回手,弗冰王忽的一叹,叹的达那楼大惊,猛抬头瞪向他,却看见他满眸温情的微笑。
“忽略我刚刚说了半天的东西,继续你之前想要说的。”
达那楼懵着在看弗冰王——这个弗冰王,他是知道的,了解的,就像大王子弗谨逸最常对他讲的那样:冰王那人,只是认人择亲,待他不好的,他会翻倍待之;待他好的,他更会以心相交。
他知道,弗冰王只是还未从心底的接受自己,达那楼发呆的时候,弗冰王却笑出声来。
“这是怎么了?表情僵硬成这样?大都督向来耿直,从不在乎个人得失,怎么?本储说道几句便落成心病了吗?不愿赐教了?”
被连问,达那楼不住摇头,赶紧一叹,开口。
“只是突然,不知如何开口……是唤三王子,还是……”
“冰王啊!”弗冰王随意的一回,甩身走向已座,荡袍转身,坐下,再又望向达那楼,扬手一挥:“大都督请。”
四个字,气势如宏,达那楼听着心口一震,赶紧拱拳,甩身坐下。
“冰王。”激动的一唤,达那楼满心难以言喻的感慨:“那萧国国师心机至深,深不可测,在他眼中,我雪原万军皆乃他囊中战兵,他万不可能如其所言。任我雪原安逸长存啊!”
摇头,知达那楼心急,只是为了雪原北国,弗冰王却有他自己的想法。
对于达那楼,他一直很矛盾——这个大都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实权深厚,若他真心站去大王子那边,纵使将来他得了王位。一样有可能被其‘轰撵’下来。加上背后小人碎念……
是的。他一直很矛盾。
他原就是个满心伤痕的落魄之人,更是一个自负心不死的倔强之人。走到今天,他靠的全是自己一腔热血与激情。他不要死,他要活。他要活的比任何人都好,他要让那些巴不得他死的人都痛苦失望。
他有那些足够的力量与天较劲,与命运对抗,他更有足够的信心站起来,领导整个雪原国走向太平。可不管他如何雄心壮志,如何锦绘蓝图,他的父王也好,这位大都督也好,都看不见未来遥远的方向。只知眼前稳定,当下安逸,只知一味的驳回、反对、斥责,甚至……重罚!!!
连那个一向温和的长王兄也处处站在他的对立面,所有人。软的硬的施加于他,强压于他。
他恨过他大王兄,甚至恨过他父王,亦恨过这眼前的大都督。
直到他强大起来,直到他活了下来,直到他以耿直本性走到了今天,他突然发现——父王是真心疼他的,只是他自己的个性太强;大王兄是站在他这边的,他想让他为王,因为他自知自己不如他,只是他认定长王兄是储,横加猜疑;还有这大都督,亦是真心臣服于自己的,只是在相处方式上,大都督性直,他更是倔直,落成硬碰硬的下场。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连在大王兄面前都是以师尊之态责言的大都督,除了对父王,便就是对他,卑恭卑敬。开始时,他嗤之以鼻,冷眼冷语,听信小人撮鬼,渐渐的……父王也好,大王兄也好,都在劝他,尝试一下听听达那楼的心声。
他何尝不知,达那楼心中只有万民与雪原国,他的所作所为,根本毫无占国为王的意思,他只是无法相信,无法相信达那楼对他,如其父王所形容——真心臣服。
长久不见,再次相见,不知为何,弗冰王在瞬间,便信了。
真正的相信了,他相信的,是达那楼眼中安逸的满足、快意的欣赏、由衷的臣服。
唯一关键的问题,只剩一个了,如今看来,弗冰王可以肯定的说——便就是这一点,促使了他与达那楼之间隔阂。
是什么?
是军事政见!!!
是的,他与达那楼,有着根本不同的对军对政对国的意向与决策。
达那楼的确看的远,看的清楚,分析的明白,却一本一经、固执保守、循规蹈矩。
见弗冰王摇头,达那楼知道,关键的时候来临了。
他与弗冰王为何一直以来无法亲近?不是他表达不够,整个雪原国,他只对雪原王与这三王子毕恭毕敬,怎可能还表达不够?他与他之间唯一无法跨越的,只是对政治的观点不同,导致他多次在雪原王面前扼杀了弗冰王的政念。
虽事后有认真检讨过,达那楼尝试着从弗冰王角度去想,或是顺着他的想法去深入,他却依旧感觉其想不可思议,完全不可能实现。直到……直到弗冰王开始一次又一次创造出奇迹,现如今的达那楼,已经再不敢妄论弗冰王的想法……
所以,这一瞬间,明明清楚不过,自己的想法是为雪原万民,雪原国天下,似乎是不可逆转的坚定,却被弗冰王这一摇头动作判为‘待定’。
便一愣,达那楼面露疑惑,再不如以往那般与之争吵起来,而是静静的等待,等待后话。
在看达那楼,满意极了他对自己表示否定的反应,弗冰王欣赏一笑。
“驱天火,尽杀我十万大军,对方出兵只四千,且毫无伤亡。”弗冰王话一出,达那楼听着便瞬悟——真如轩辕国太将司所预,即乃萧国‘天火奇兵’所为。只是,他分兵千里之外,这份算计神力,真正叫人不得不佩服了。
“如大都督所担心的,本储亦不相信萧会任由雪原长久安逸,但凡我方默许了,立等同归属,毕竟,天下大逐,最终结果无非两种:萧胜、萧负。萧胜了,定成天下巨国,盖轩辕,称帝,那时候,雪原必归臣族;萧败了,即会溃逃于我雪原,弱龙强过虎,萧退撤雪原,我们依旧毫无招架之力。”
听明白了弗冰王的意思,达那楼突然心尖一颤。
“说白些个,萧国若无‘天火奇兵’,雪原不会退让三分-。大都督,前方刚死了十万亡灵,死不瞑目,还要再添苦主,以卵击石吗?”
达那楼在看弗冰王,他已经有些乱了,完全没会出弗冰王真正内意。
“你……”达那楼心在颤抖:“三王子意思……降?”
一乐,弗冰王笑了。
“降,不等同亡吗?”
“那……”达那楼真的迷惘了。
“现在硬碰硬,等同自寻死路,引萧国如吞启般吞了雪原,完全没必要。天下大势,弱肉强食,不过如此。雪原北地,天寒地冻,没人喜欢长久居住,只是我们雪原一族生于此,死于此,习惯了。对那萧国国师而言,也不过是些兵力罢了。臣服,便留做后用;反抗,便只好毁了。”
弗冰王站起,走向殿中空地:“这样一个人,若成王,必是霸王,若非他无善根,便必是恶鬼之徒。反观轩辕凌帝,仁待天下,近几年来国无外战,皆他控制得当,足见其帝相。可惜……”
停下,弗冰王转身,望向正在看自己的达那楼:“是人皆知,轩辕帝久病不治,命不久矣。”
“对了,冰王……”脱口而出,达那楼自己先愣了一下,见弗冰王在笑,他便松了口气,继续:“我见过轩辕国国公主,外表柔弱,眼神却相当冷冽,那份子坚定,令人折服。相传轩辕还有一位后现的九王爷,品性如何,不得而知。但至少,轩辕不会倒,有王爷,有国公主呢……”
弗冰王摇头,走向达那楼,停于他身前。
“大都督好奇,本储亦很好奇。要不,咱们就静观其变?”
达那楼一愣时,弗冰王神秘的笑了起来。
“我的意思就是这句话了——我们,雪原国,坐等是死,跳起而战亦是死,何不安然静候,远观风云变化?人,死了,便成鬼,再无用处,何妨活着?再伺契机?”
终于听穿了弗冰王真正的意思,达那楼茅塞顿开——是啊!!!他到底在急什么呢?
急雪原国会如启一般最终被萧吞噬?急萧国会战胜轩辕再回过头来的咬向他们?——都有些‘杞人忧天’,过早担忧了。
如今这么难得的契机,萧国国师想留雪原众兵后用,就是活下去的机会啊!!!
他们要做的,只是冷静下来,静观其变!
呆呆的在看弗冰王,达那楼长叹一声,摇头:“将,老了!老了……”
呵乐,弗冰王伸手,再次轻落达那楼肩头,突的用力一捏,捏的达那楼一愣,还苦皱着眉的望向他……
“自此,我要你如待长王兄那般待我,差之半毫……”弗冰王面目一冷,幽幽摇头,严肃非常:“都不可以。”
仿佛看见弗冰王对自己敞开的心门,达那楼激动的浑身颤栗起来,他死死盯着他,双眉紧拧,眼中布满红丝,最终坚定异常的用力……冲着弗冰王,点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