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晶莹在唇间分开,拉伸,然后断开。低声喘息着的金泰妍悄红着脸,感到自己的灵魂似乎被拔升到了极高的地方,四周是起伏明灭的巨大星空,银河在头上闪烁,脚下是云流变幻,似朝阳似晚霞地时空转移。她睁大眼,与那个叫姜直灿的坏蛋四目相对。
“我、我要回去了!”
她往后退,声。眼前的睫毛微微颤抖,清澈的眸子泛着涟漪,一张脸粉嫩可人,如含羞草般低着头,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脚步踉跄着往不远处的车子跑去。
“泰妍姐,那我怎么办?”身后有人大声问。
“你自己打车或者走回去,都可以!”她头也不回地,钻进车子紧紧关上车门,然后环着胸口蜷曲着身子怔怔望着自己的膝盖,如一尊雕像一动不动,过了半响,才咬咬手指,开始发动汽车。发动机很快发出低沉的轰鸣,接着又戛然而止,如一首被硬生生中断的乐曲,刺耳而突兀。
“呀,你疯啦!”
她气急败坏地喊道,眼里则不可抑制地浮现起惊惶慌乱,看着车窗前被车灯拉长的削瘦身影,看着他张着的手掌下皱起的脸庞,还有那逆光而上盯着她的倔强眼神。她紧紧咬着下唇沉默半响,终是妥协,探身打开副驾驶的车门,随即熄灭发动机,在一片沉寂黑暗中,感受汽车轻微的倾斜还有车门沉闷的关合。
她重又蜷缩起身子,垂着眼,不安地啃噬手指。的身子落在黑影里,像是童话破灭后的孩子等待真实残酷的降临,在精灵永久消失后孤独地坐在高塔上。
姜直灿趴在车台上,没看她而是望着窗前的景色,望着近处幽蓝的地灯,望着远处漆黑的竹林,还望着两者之间,那棵枝桠轻轻摇曳的枫树,想着刚才的亲吻,想着占领全部视线的那抹清澈,想着好多个日夜以前的那个深夜,从她唇间体味到的淡淡的烟草甘甜。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回到了那个怦然心动的瞬间,那个从秀口中吐出的漂亮烟圈,那个与晶莹指甲辉映的浅红微光,那双淡淡眉宇下若水晶般琉璃的她的眸子,透出的忧郁。
真好,他在心里自语,怀念那个灯火稀疏的巷夜晚,怀念那片纷纷扬扬洒下的如雪般的白色烟灰,怀念那个曾娇媚笑着向他询问你喜欢么的漂亮女孩。
边上传来轻微的抽噎,他轻轻叹了一声,从车上下来,绕过车头先打开后座的车门,接着再打开驾驶座的车门,把泪眼朦胧的女孩轻柔抱起,放到后座上,然后从后备箱里取了一张薄毯,仔细地盖在女孩身上。做完这一切,他神色宁静地用手指擦去女孩眼角的泪,凝视片刻,他起身关上车门,坐到驾驶座上,随后发动汽车,将车驶到少女时代宿舍附近的街上。他刹住车,熄火,望着前方冷寂的街道,停顿片刻,下车离去。
沿街的店铺基本都关着,路上没有行人,只有汽车偶尔呼啸驶过。明黄色的路灯齐整地排列开去,延伸到看不见的黑暗处。灯光洒下,把道路照得明晃晃,却又带着一种模糊感,像是给过滤纸过滤了许多遍一样,最后透过来的光,把实体和倒影重合在一块,全部颠倒过来似的。
他插着衣袋走在街上,低头看着自己的倒影。迈过突起的石板的时候扭曲,穿过行道树的时候折叠,经过灯火辉煌的ld广告牌时,便絮乱地无以加复,化作无数碎片潜藏在各个角落。他停下脚步,站在广告牌下,望着街对面的便利店。便利店还在营业,明亮的日光灯把室内的光景照得亮堂堂。有人坐在玻璃橱窗后的坐台上,困倦地吃着拉面。
是个女生。他长久地望着她,渐渐的,那女生变成了另一幅模样,停下吃着的拉面,从兜里取出一个创口贴,仰着脸给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吃着拉面的男生贴上。创口贴贴在了眉边上,眉下的眸子却是透着冷色,含着一丝抗拒和疏离,与女生拉开距离。
他往前迈了一步,感到一丝恍惚的眩晕,闭上眼摇了摇头,再睁开眼时橱窗前已是空无一人。他的眼里止不住掠过一丝落寞,随即低下头,手里多了一张卡片,手指在那个让他感到刺痛的数字上轻轻摩挲一会,他穿过马路,买了一包烟和一罐啤酒,来到一处长椅旁坐下,从烟盒里取了一支烟,慢慢抽了一会,他拿出手机,想了想,给徐贤打去电话。
“恩,喂?”
徐贤的声音带着熟睡中的困倦,迷迷糊糊地问。
“是我,努那。”
“哦,有事么?”徐贤讶异地问,似乎打起了一些精神。
“你在宿舍睡觉?”
“恩,跟哦妈吃完晚饭就回宿舍了,明天还要早起呢。”徐贤轻声细语地。
姜直灿低低应了一声,靠在长椅上望着天空,还是如金泰妍喜欢的那般,黑色的,纯粹的夜空。他将烟熄灭,过了会,声音平静地:“努那,我得要你帮我一个忙。”
“不要告诉我是现在······”徐贤半开玩笑地,心里则开始揪紧。
“是现在,对不起努那。我想,你可以下楼去接一下泰妍姐么,她可能,还睡在车里。”
徐贤沉默,没有质问和斥责,只轻轻哦了一声,却没有挂断电话,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她是来拒绝我的······和我,她不喜欢我,一也不喜欢,而且从来也没喜欢过,未来也不会喜欢。她明明白白地拒绝我了,干脆利落地,给了我一刀,和我之间,切开一个好大好大的口子,要我死心,要我绝望,要我明白我和她,是没有可能的······
可是,她好像很容易感动呢,过去那些天我所做的微不足道的事,在她看来,竟是那么的珍贵和深刻;她也太善良了,善良到不愿意伤害任何一个喜欢她的人,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无法给予好的结果的爱······
恩,努那,她大概是缺少决断的,所以才会有摇摆,才会答应我的提议,但这不能怪她啊,毕竟人不是机器,又哪里能简单明了地做出判断呢······努那,你知道么,我喜欢泰妍姐,成年以后第一个喜欢的女人就是泰妍姐,也是目前为止唯一喜欢的女人······不过努那,你放心,我不是傻瓜,也不是一根筋的偏执狂,虽然没有办法放下这份喜欢,但是我会慢慢接受失败的结果,会一直,都做好失败的准备······所以努那,你不要担心我了,我没事的,真的不会有事······你,和泰妍姐和解吧······千万,要和解·······因为,她爱和爱她的人,从来就很少啊!”
电话里传来哭声,徐贤将电话挂断。
姜直灿缓缓垂下手,长久静坐不动。被打翻的啤酒罐倒在地上,汩汩地往外淌着液体,将地面打湿一片。被燃的烟放在边上,只随着风一明一暗。灰烬坠落又被吹散,在昏暗的空中起起伏伏,消失于遥远的夜空。
他慢慢低下身子,捂住苍白的脸,在这寂静的深夜街头,默默感受心被一一刺穿,所有力气都被抽离的破碎,最后摇晃着起身,扯起嘴角仰头露出一个笑,将手插进口袋,慢慢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