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叹息缓缓而来,德妃捡起地上的玉梳,抬手将浅舒扶了起来。“浅舒...”她笑了起来,眼底何曾有过怒意?“你跟随本宫身边多年,本宫从没有把你看作奴才。”她的双手轻放在浅舒的肩上,望着那双似有紧张又有所伤怀的眸子,心底再起无奈。“入宫这么久,你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德妃敛去主仆间的距离,循循善诱:“我当你是自家姐妹,从来不愿以主子的姿态对待你。宫内人情复杂,稍有不慎,便是身死之灾。我想你回去瞧瞧,若能得哪个好人家结亲,就留在家乡,远离宫中是非。”
德妃是好心,也是真心。身为皇帝的女人,她的命运已经不能选择,至死不得离开皇宫。既然终究不能回应浅舒的感情,不妨彻底断了她的念想,放她出宫,给她最好的归宿。而不是和她一样,在后宫里过着不踏实的是非生活。
浅舒不懂德妃的用心,她只是在听完那些话以后彻底的沉默。她的眼底泛着泪光,被德妃按着的肩膀稍稍抖动,整个人努力的压抑着心底即将爆发出来的激动。“娘娘视奴婢姐妹,奴婢深感恩德。”浅舒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意,她深呼吸着,再抬头的时候,脸上露着让人疼惜的笑。“进宫多年,奴婢未曾离宫。今得娘娘恩准,若是可以,浅舒想要提早出发,也好早些回宫侍候娘娘。”
德妃没应话,空气里迷茫着丝丝悲苦和不能言明的无奈。她低头,然后把一块儿玉牌交在浅舒的手里,没有说明它的作用,只是微微一笑,浅浅倾城。“好。”她轻轻的说,望着浅舒退出去的身影,重新坐回铜镜面前,“来人,为本宫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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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生病,妃嫔们每日的请安自然取消。所有人都猜出皇后生病的缘由,却没有谁真的清楚皇后为什么穿着浑身湿透的裙衫被姬妃拉扯着走进昭华宫。皇后感染风寒,年轻的皇帝自然要有所探望,下朝后直奔皇后的寝宫,一脸的关切。
“清瑶,清瑶。”赵影坐在床边,伸手抚摸素和清瑶有些苍白的脸:“有没有觉得好些?太医开的药可有按时服下?”年轻的帝王到底城府不深,所有的情绪皆摆在脸上。此刻,他深深的望着躺在床上的素面美人儿,心有感叹,面露痴意。
素和清瑶缓缓的坐了起来,她的头脑依然昏沉,整个人虚脱无力。“皇上不该过来。”她靠在床头,双眸微微低垂,尽是疲惫。“臣妾偶染风寒,未免牵连皇上,还是等臣妾完全康复,再向皇上请安。”
“皇后多虑了。朕是天子,岂能轻易被邪风侵体?有朕陪你,也可让你心安,更能让那些病痛早早的远离于你。”说话间,嬷嬷端着一碗苦药送了过来。听见年轻皇帝的话,不禁欣慰皇上和皇后的恩爱和睦,对有关姬妃独宠后宫的传言,失了最初的担心。
苦药被年轻的皇帝顺手接下,他端着汤碗,汤匙不断的搅动着黑褐色的苦药。“清瑶,这药想必很苦,朕喂你。”说着,他小心翼翼的将盛有少许苦药的汤匙送到素和清瑶的唇边,汤碗则在下面接着,以免汤药滴到锦被上面。
尽管感染风寒,素和清瑶的疏远却从未改变。她摇了摇头,接下赵影手里的汤匙和药碗,一口气将碗里的苦药尽数喝光,眉头皱也不皱,仿佛这碗苦药根本如清水一般。“拿下去吧。”喝过药,她接过嬷嬷递来的梅子含在口中,对赵影说道:“皇上是一国之君,现在当做的是批阅奏折,而不是在这里陪臣妾。”
赵影的脸微微沉了下来,又不能动怒。过了会儿,他站了起来,来时的关切和心急如焚被素和清瑶的疏离完全浇灭。“皇后,你什么时候才能像其他妃嫔那般,对朕撒撒娇。”他甩袖,在寝宫里的宫女太监们的跪送下,压着满心的不悦和无奈离开。
天色阴沉。素和清瑶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的在寝宫门口停留,外面已经是乌云密布,恐怕不久便有大雨来袭。她紧了紧裹在身上的衣袍,偶尔阴风袭来,吹乱她未曾梳理的发丝。外面的宫女太监们还在遵照各宫主子的吩咐忙碌不停,一滴雨点随着湿冷的阴风落在素和清瑶的额头,她抬指抹去,眼底是浅浅的叹息。
明明贵为皇后,执掌封印,且拥有女人一生中最大的权力和最昂贵的宿命。为何她的心,总在叹息呢?太多时候,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到底在迷茫什么。好似,她生来就在寻找,寻找什么,她不知道。
“娘娘,您身染风寒,凤体欠安,当好生歇息才是。”老嬷嬷关心皇后身体,在素和清瑶的身后站了一会儿,终究还是直言不讳,希望她回床上躺着,以免身体被湿冷的风吹得太久,加重风寒。
“许嬷嬷。”素和清瑶没有回头,眼望着那些消失在视线远方的身影,缓缓的闭上眼睛而后轻轻睁开:“很久没有下雨了,这场雨不知会持续多久。”
“启禀娘娘,老奴也不知这场雨能下多久。不过,瞧着这天儿,恐怕是大雨。”许嬷嬷的话刚刚说完,眼前闪电一闪而过,其后便有轰隆的雷声自远处而来。雷声过大,惊得许嬷嬷年老的身子不禁后退一步,赶忙说道:“娘娘,打雷了。您还是回床上歇息吧。”
“不碍事。”素和清瑶固执的拒绝了许嬷嬷的关心,视线在天边闪电一闪而过的地方始终停留。忽然的,她的眼前晃过一道模糊的白影,低下头来,视线里除了渐渐落下的雨滴,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停留。“许嬷嬷,你刚才可有瞧见?”她问道,或许许嬷嬷会有发现。
“回娘娘,老奴不知娘娘所指。不过,方才老奴好似瞧见一只同体纯白的猫掠过寝宫门口。”许嬷嬷如实回道。
皇宫里何时养过猫呢?素和清瑶扶着门的一侧,望着越发瓢泼的大雨,打算关门回床上歇息。外面的太监宫女们在雨里以衣袖遮掩头顶向各自的地方奔跑。眼看着寝宫的门就要关上,最开始的一闪而过的白色影子越过门槛出现在素和清瑶的寝宫里头。
“哎呀!”最先发现它的是正在收拾的小宫女,只听她尖叫一声,意识到失态之处,赶紧跪在地上,“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奴婢不是故意发出噪音,是这个小东西突然闯进来...”说话间,已经有太监把呆在地上动也不动的白色毛团抱了起来。他用衣袖擦掉小家伙儿身上的泥渍,抱着它走到素和清瑶的面前,道:“启禀娘娘,好像是只狐狸。”
确是一只狐狸。只是它的体形过于圆滚滚,两只尖耳几乎不能明显的被人发现。就连本该属于狐狸的尖嘴,也圆滑了不少,看起来根本就是一只通体纯白的雪球。小狐狸被太监抱在怀里,非但没有挣扎,反而舒适的趴在那里,任由他人抚摸。
“娘娘,老奴方才瞧见的,恐怕就是这只小狐狸。”许嬷嬷说道。
“狐狸吗?”素和清瑶仔细端详着趴在太监怀里的小狐狸,皇宫深院,从来不曾有狐狸出现,而且是这般通体雪白的玉狐。都说狐有灵性,瞧它的模样,该是被这雷电交加的雨天惊扰,无处可躲才是。“瞧着倒有些差距。”终究忍不住抚摸这只圆滚滚的小狐狸,素和清瑶伸手触碰它隐藏着的毛茸茸的一对儿尖耳,不等多做动作,小狐狸竟自个儿跳到她的肩处,小心翼翼的挪进素和清瑶的怀里。
如此一幕,让素和清瑶的唇角难得浮起一抹笑容。她屏退周围的奴才,对小宫女刚才的失礼不予责罚。“狐有灵性,这话说的一点儿没错。”望着怀里颇为安逸的小家伙儿,素和清瑶心有收留之意:“你若想留在这里,本宫便照顾着你,也免去你流离之苦。”过了会儿,她又唤来老嬷嬷,道:“许嬷嬷,拿个锦垫放在床边,这只小狐就留在本宫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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瓢泼大雨下了整夜,到清晨终于有所收敛。只是雷电并没有因为雨势的减小而停止,乌云密布,整个京城都笼罩在雷雨当中。各个宫里的奴才们没有因为阴雨天而有所懈怠,他们冒着淅沥的小雨奔走忙碌,或是传膳,或是因着主子的吩咐去内务府取物。
又经过整夜的歇息,素和清瑶的风寒症状稍有好转。她披着衣袍下床,昨日出现的圆滚滚的小狐狸就在锦垫上团成一团雪白的球,瞧不见眼睛,不知是睡是醒。素和清瑶抱起了它,正打算让嬷嬷为她梳头,一股芬芳浅浅而来。
“启禀皇后娘娘,姬妃在寝宫外头,说是要向娘娘请安。”走来的小太监如实禀告。
“姬妃?不是说过本宫身体不适,妃嫔们这几日毋须请安么?”素和清瑶说道。
“那...奴才让她回去?”小太监犹豫不定,不知该如何去做。
“让她进来吧。”素和清瑶抚摸着小狐柔软的皮毛,转身回到床上。她不知道姬妃此来又做着什么打算,似乎让她抄背规矩亦或留在寝宫不得外出,终究是件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