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睡了没有?”夜间顾锦同回来,守夜的宫娥替他开了一扇门。
屋内熄了灯,暗黑黑的一片。
“夫人吃过药就睡了。”宫娥压低了声音,顾锦同往床榻上看去,瞧着被窝处隆起。
他摸索着往前走,宫娥退身而去阖上了门。
顾锦同爬上床,拉开被褥一角躺了进去,姣素睡在中间,能让他躺的地方小的可怜,顾锦同侧卧着,尽量缩小自己的身体占地面积,从后面悄悄的把她揽入自己的怀抱之中。
姣素自从有孕后就睡得很是深沉,不似当初动辄就醒。
顾锦同肆无忌惮的抚摸着她的小腹,贪婪的感受肌肤下的温暖触感。
只不过一阵凉风吹过时,他低低咳了几声,他又朝她靠近了,更加的用自己健壮的体魄去汲取她身上的温暖和热量。
两人似一对风雨中守望相助的藤缠树,一个以柔弱的身躯孕育着新的生命,一个以保护的姿势强势的将她拥抱。
一夜凉风骤起,被褥渐渐的滑向姣素那边。
半夜他被冷起,却舍不得离开这份温暖。
直到清晨天刚刚亮,姣素才被他低咳声吵醒。
顾锦同背对着她站着,宫娥正在窗前侍候他穿衣,一堆洗漱的人拥堵在屋里,可却异常默契的没有发出一点的声响。
芸蝉脸色极是难看,低头咬牙忍耐的守在她窗前。
见她醒了,连忙上前扶她。
顾锦同捂住嘴,从镜中看她笑了笑:“吵到你了?”
姣素还有些迷迷糊糊,呆愣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芸蝉,一个疑问在她脑中产生,但有很快想明白了。是咯,昨晚不是芸蝉当值。
芸蝉扶着她起床,又特意看了下被褥,见是间接干净脸色才舒畅一些,待得服侍姣素换衣服时见她身上一点都没有欢好的痕迹,脸色这才阴转晴。
姣素今日穿了一件暗紫色图案织花案的袍衫,外面罩着一件薄纱,无一丝的妆容胭脂,就连头发也只是随意的挽了一个流云鬓,插了一枚小珠花。
顾锦同坐在饭桌上用早食,看了一眼她,摇头不太赞成的样子:“太素净。”
姣素道:“无需接见外臣,所以平日里怎么舒服怎么来。”正说着,芸蝉从外面端了一碗牛乳进来,加了红枣细细熬炖的,没有寻常吃的那种膻味,姣素每日都要饮一碗。
顾锦同低低咳了几声,却没想止住,又连续大咳了好几声,直把喉咙嗓子里的岔气全部吐出来才缓了下来。
只是姣素那碗牛乳是不能用了。
芸蝉的脸瞬间就这样当场无误的,明明白白的拉了下来。
这样要发飙的模样,姣素心下看的一惊,却见她连面子也不做,直接夺了姣素手中的碗叫宫娥拿去换一碗。
顾锦同当场黑脸。
似乎本该十年后的场景出现了。
上一世,顾锦同登上帝位后,纳了厉夫人等人,芸蝉就处处看他不顺眼了。而她上一世是逆来顺受的性子,也无所谓顾锦同如何,只是在芸蝉上态度坚决。
所以顾锦同既不能罚她又不能打她,竟也有不能忍的时候还亲自下旨斥责芸蝉大不敬之罪。
甚而直骂她丧心病狂,目无君父,无耻之人。
若是有时要罚俸禄,芸蝉也不担心,她在宫外也没有亲族也没有孩儿,自是吃穿用度几乎都是姣素供给的,顾锦同的罚也没有实质的作用。
二人在宫中矛盾已久,极少有和谐相处的场景。
很显然,芸蝉今日的举动也让顾锦同回忆到了从前的事情,他重重的砸下碗筷似有大怒之兆。
那时候的顾锦同能容忍芸蝉那是因为芸蝉的立场始终正确。
可如今顾锦同可没有任何夫人,而他今日又是有意与她和好,放下面子来迁就的。
姣素叹了一声,对芸蝉道:“你先退下吧。”
“夫人!”芸蝉不乐意,看向一旁虎视眈眈的顾锦同。
若是放任夫人不管岂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去吧,再给我熬一碗红枣牛乳。”姣素暗暗摇头示意。
芸蝉心中唯有她一人而已,即便是心下不乐意也不愿意拂了她的感受,所以只能讷讷告退。
顾锦同脸色这才好些。
他懂得姣素这是在求他人情,而后面的作为交换,他可以肆无忌惮一些。
“昨夜好似着凉了。”顾锦同缓和下神色道。
姣素为他舀了一碗粥:“早晨还是吃清淡一些的好。”
顾锦同明显不是这个意思,笑着看她:“这都是因为昨夜没敢和夫人抢被子的缘故,今夜夫人可得给我留被子。”说着拉上姣素的手。
姣素顿了顿,低下了头,睫毛微闪,应了一声:“妾身这里屋子挤,蜀王宫这么多的宫殿怎么不够您睡?”
顾锦同回道:“芸蝉忠心护主是好,可若是再这般面无尊上可需退回掖庭好好习习规矩才是。”
姣素微不可查的叹息了一声,转过头对身后的宫娥道:“今夜再取一床被褥来,夏日多凉。”
“不。”顾锦同阻止,笑眯眯道:“取一床大的被褥就成,我欲与夫人同床共枕自不愿意这般生分了。”
…………
有些人就是给点颜色就能开染坊,给个梯子就顺上爬。
姣素明明不愿却还得欢笑着点头赞成,再到咬糕点的时候,她已是恶狠狠的,毫无嘴下留情的意思。
这一顿早食顾锦同却吃的极是舒心。
不但达成目的,还看到美人生气实在是有趣。
他起身时,取了姣素身上的一枚香囊笑笑:“夫人今晚无需等我。”
挑逗的意思不言而喻。
姣素笑容满面送他出门,等着他彻底看不见了,脸才沉沉的拉了下来。
芸蝉在廊下等她,捧着一碗刚出炉的牛乳,小心翼翼模样很是委屈。
姣素声音不自觉的高了起来:“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何必在他面前这样?”
芸蝉赶忙跟上去:“对不起,夫人我没忍住。”
“记住,他是主你是仆,主仆有差。”姣素停下脚步,这才缓和了:“他即便今天以不敬之罪打死你旁人也说不得什么,该忍的还是要忍。”
“那夫人……”
芸蝉担心的拉住了她的手。
姣素叹了一口气:“你一时冲动,所以以后每晚都要给他留门了。”
“啊——”
她这才知道自己给顾锦同留下了一个怎样的把柄。
顾锦同那个人,怎么是轻易退让的?而且还是对着一个小小的宫人,若非有更大的目的性以他的手段今日芸蝉就得死。
今日是芸蝉不能忍,可明日呢?他总归是找出各种各样的办法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姣素摇摇头:“其实也无所谓了,即便是今日没有你,他也会想方设法住进来的。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她说着极目远眺,可所见视野皆是高高的宫墙和望也望不到头的屋檐。
所视之处皆是他权力之下。
她早已是退无可退,逃无可逃的了。
其实她不是早就应该认识到自己的处境了吗?人心呐,总是想抗争一下,看看自己能不能冲破,牢笼让自己过的更好一些。
姣素重新坐回饭桌前,看着还冒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忽然觉得很没胃口。
芸蝉进言了几句,她才勉强吃下一些。
吃完后,宫娥正抱着大的毛毯进来问:“夫人您看这个可以吗?”
两人盖理应这般大。
姣素敛目,点了点头。
芸蝉神色又是懊悔又是内疚。
到了午间,顾锦同又派人送了一些吃食过来。
张苍涎着脸陪笑在一旁,就是不走。
芸蝉素日口快,但吃了今日的暗亏只能忍着不发,上前收下了礼。
倒是张苍暗暗惊奇,不由多看了她两眼。
姣素窝在软垫上看着书,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把目光落在他身上,张苍赶忙收敛好情绪,恭敬的朝她作揖。
“还有何事?”她问。
张苍笑道:“夫人,主公今日晨起收寒了,您知道吗?”
姣素眉一挑,冷冷笑问:“怎么,是来兴师问罪的?”
“不敢,不敢。”张苍慌忙跪下,连磕三个响头才敢抬头悄悄看她,见她神色不似恼怒这才放心道:“主公有疾,此刻正是希望夫人前去看望的。”
这个张苍倒是忠心。
姣素却不想接这个茬儿,只是笑道:“妇道人家不敢去勤政殿走动,况且主公也未传唤于我。”
张苍接口:“主公虽未言,可心思却全在夫人身上。”
“我有孕,身子恐不适,明日再去吧。”说完起身,是逐客令的意思了。
芸蝉冷冷道:“张总管,请吧!”
张苍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红,直等了好一会儿见屋内夫人没有出来的意思,这才束手缓缓退下。
他却不知,姣素此刻正站在窗外看着他远去的背景。
芸蝉拿了一件斗篷披在她身上,替她拢了拢,轻声道:“夫人要不要去看看?”
姣素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终是没有说半句话,阖衣又出去廊下看完刚才未看过的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