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冯异的归来,白氏并没有如往常一样惊喜交加,反而深深地忧虑不安。
经过先前汾阳王意图谋朝篡位的动荡,白氏多少知道一些冯异在这场动乱中所处的地位——看似风光无限,两方都极力想拉拢,实则是无限凶险,一不小心都可能成为双方争相除之而后快的存在。
现在汾阳王虽然落败了,然而他和隆庆帝之间的争夺尚未结束,这个时候隆庆帝急诏冯异回京,想来也不是什么加官进爵的好事。
然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白氏也不好多问,便只能先辞别荔山居士,感谢过他这段时间以来的照顾之恩,登上马车,和冯异一起回京。
至于三个小的,冯援兴奋激动,终于可以和父亲学习武艺兵法了;冯执和冯淑媛则好奇地看着冯异,上前叫了“爹爹”,就一直盯着他看,满脸稀奇。
他们终于见到传说中的父亲了呢!
一行人不紧不慢,赶向京城。
城门口的守卫盘查得更严了,哪怕是冯异亮出了身份,他们还是恭敬地例行查问一番,这才放行。
“侯爷,得罪了。”守城的士兵满脸歉意地恭敬道,“上头有命,小的们不敢不从。”
冯异点点头,赞一句:“你们做得很好!城门是极为紧要之地,就该如此谨慎小心!”
否则一旦混进了细作,那可就不是一城的兴亡了,而是整个大梁的覆灭!
守城的士兵们得到了冯异的肯定和夸赞,顿时都挺直了腰杆,脸上全是肃然和激动。
能得到大梁战神武安侯府夸赞,是所有兵士的渴望与荣耀。
一行人过了城门,进了京城。
京城里看似平静,然而街上的行人小贩较之前已经大大地减少,冷清寥落之中,涌动着一种让人不安的气氛。
白氏皱眉问冯淑嘉:“你父亲有没有说为什么这个时候让咱们全家都回到京城来?”
明明避居在荔山很安全,为什么偏偏要回京城来担惊受怕?
白氏倒是无惧和冯异一起承担风雨险阻,甚至也无惧生死,可是她舍不得冯淑嘉姐弟几人受苦,更怕他们做了隆庆帝手里的人质,用来胁迫冯异。
以隆庆帝的品性,真要是逼急了他,没准直接手起刀落要了人的性命。
譬如近日因为流言而灭门的那几乎人家……
冯淑嘉摇了摇头,又见白氏眉头紧锁,低叹一声,道:“父亲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是让圣上知道咱们一直避居在荔山,此番定然会对父亲起疑心的。真要到了那个时候,父亲就是想保护我们只怕也护不住了。”
毕竟,回了京城,冯异就如同一只被剪了翅膀关在笼子里的大鸟,一切都尽在隆庆帝的掌控之中了。
所以冯异这只是一种姿态,打消隆庆帝的疑虑,以便将妻儿紧紧地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白氏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摊上这样一位猜忌多疑的君主,实在是做臣子的不幸……
一路心头沉沉回了武安侯府,牛嬷嬷和腊梅等人早就迎在门口了,一个个神情激动。
如今再面对她们,冯淑嘉心里多少有些愧疚,虽说当时将张护院等人都留下来保护他们,也对外严守她们母子几人离开府中的秘密,然而到底是将他们留下了……
如今看着大家一个个的都平安无事,冯淑嘉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互相招呼过后,众人便先后进了家门。
因为有要事相商,此次跟随冯异归来的心腹亲卫也都没有回各自家中,而是先到了武安侯府。
腊梅老远就瞧见了人群中那个卓然而立、文质彬彬的人,心头扑通扑通地一阵乱跳,然而她却不敢放任自己的眼神流连在他的身上,匆匆一瞥之后,就连忙跟随白氏去了颐和堂。
至于杜秋平等人,自然是留在外院由陶大管事招呼。
一番忙碌收拾之后,冯异来不及和妻子儿女们说上几句家常话,就连忙进宫觐见去了。
相比起上次进宫时的轻松,冯异这次进宫心头沉沉。
还未进宫门,就已经感受到了那里的紧张和肃杀,冯异脚步微顿,整好衣冠,阔步向前。
宫里虽然依旧人员往来穿梭,然而彼时的宫女和内侍,如今大多都换成了侍卫,将整个前朝把守的密不透风。
厚厚的盔甲、锋利的兵器、冷峻的面容,让整个皇宫本就阴冷的气氛更加阴森冷寂了几分。
隆庆帝在御书房接见的冯异。
跪拜请安的时候冯异飞快地睃了隆庆帝一眼。
就这一眼,他就发觉隆庆帝比起上次他入宫觐见时的意气风发,变得憔悴枯槁又惶惶不安,眉间因此而多了几分郁气,不过匆匆一眼,就能感受到那有如毒蛇暗中窥伺阴冷和不安。
“臣冯异叩见圣上……”冯异低伏下身体。
然而未等全礼,就被匆忙走下来的隆庆帝亲手搀扶了起来。
“冯爱卿不必多礼!”隆庆帝做出一副礼贤下士的姿态,将冯异让到一旁的座位上。
冯异再三推辞,见推辞不过,这才躬身谢恩坐下。
隆庆帝也坐回去,眼圈红红地感叹道:“朕日盼夜盼,可算是把冯爱卿给盼回来了!一看见冯爱卿,朕这心里总算是踏实了!”
冯异忙倾身拱手道:“圣上言重了,臣愧不敢受……”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隆庆帝摆手打断。
“冯爱卿不必谦虚……”隆庆帝神色怅惘,感慨道,“如今国中动荡,权臣勾结外辱,意图颠覆朝纲,正需要冯爱卿这样的忠贞爱国之士,匡正时弊,与朕一起平逆贼,再创大梁的辉煌盛世!”
一番话说的是慷慨激昂。
冯异闻言,心头不禁一动。
他对于隆庆帝的“吹捧”倒是没多大感觉,自小长在乡野,在兄嫂手底下艰难度日,后来又长期军旅厮杀……
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天下太平,家人平安。
不过隆庆帝既然提起了汾阳王勾结外敌……
冯异整肃脸色,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既然汾阳王和西凉早有勾结,那说不定当初晋王‘勾结西凉谋逆’一事,也是他的阴谋也说不定,目的就是要圣上您兄弟生隙,断圣上臂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