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只是一场寻常的及笄礼,谁都没有想到,帝后竟然会双双在前一天赏赐下重礼,祝贺冯淑嘉的及笄之喜。
若是以前,冯淑嘉或许会为此而感激皇恩浩荡,自以为自家得天子看重,离着前世抄家灭族的惨祸又远了一步。
然而自从从萧稷那里听说了当初动乱的真相之后,她对于隆庆帝这个玩弄权术、自私自利的皇帝,就只剩下了鄙夷和怒意。
冯淑嘉接下赏赐,叩拜谢恩之后,便吩咐人将赏赐都收到库房里。
“等等。”白氏阻拦道,“把笄钗都留下来吧。”
冯淑嘉诧异,看着腊梅将盛放笄钗的礼盒单独留出,皱眉道:“母亲留下笄钗做什么?咱们不是都已经提前准备好了吗?”
所以她才不得不将萧稷送她的白玉簪悄悄地收起来,不敢在及笄礼上拿出来用,免得白氏生疑,也不想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
可是若要将笄钗换成御赐之物,那还不如换成萧稷送她的白玉簪呢。
“咱们是准备好了,可若是换成御赐之物,不是更能让我儿风光行礼嘛!”白氏笑道,“这可是圣上和皇后娘娘的恩宠,不可辜负!”
一来以示皇恩浩荡,他们冯家铭感五内;二来冯淑嘉借此机会在京城名声更上一层,将来在婚配上也会更加如意顺利。
冯淑嘉如何不明白白氏的心意?
可是如今,她实在是不想让隆庆帝的赏赐来“毁了”自己一生一次的重要的成人礼。
——冯异和白氏辛苦把她养大成人,她可不想用前世仇人的“恩赐”来见证这么重要的时刻。
“正是因为圣上和皇后娘娘的恩宠不可辜负,所以才更不能用御赐的笄钗完成成人礼嘛!”冯淑嘉义正辞严地辩白道,“圣上自打登基以来,亲人伦,重孝道,教化天下万民。我们将御赐的笄钗供奉起来,坚持用母亲您精心准备的笄钗来完成及笄礼,正是对圣上政策的拥护和践行嘛!”
白氏当然不会相信冯淑嘉的这番托词,却又不明白冯淑嘉为何会如此抉择,放着这么大好的扬名机会而不利用。
等屏退了众人,白氏正色问道:“你和我说实话,为何坚决不肯用御赐的笄钗成礼?”
说罢,还未等冯淑嘉回答,就又补充了一句:“你可别再想拿方才那番话来糊弄我!”
一副“知女莫若母,你不要想着随便拿话来搪塞我”的模样。
冯淑嘉眨眨眼睛,上前抱住白氏的胳膊,撒娇道:“方才那番话也不全然都是糊弄母亲嘛……
“我是真的希望一切都能够按照母亲之前的准备来行礼!
“是父亲和母亲辛苦将我教养长大,我希望自己这么重要的成人礼上,也能够全由母亲来安排!”
别的不说,但是笄钗罗帕礼服等物件,都是白氏准备了好几年,挑挑选选的,直到最近才最终确定下来的。
一片慈母的殷殷情意,别说是隆庆帝这样笑里藏奸的仇人的赏赐了,就是萧稷赠送的白玉簪,冯淑嘉最终也只是略带遗憾地好好地收着而已。
冯淑嘉说得情真意切,白氏心中快慰又感动,眼角都不禁湿润了起来。
“好孩子,母亲知道你是个孝顺的!”白氏一脸欢喜,嗓音微微沙哑道,“不过,你能够用御赐之物成礼,母亲更加高兴呢!”
白氏很是坚持。
冯淑嘉有些头疼地看着白氏,不知道该怎么去继续劝说她打消念头。
“还请母亲成全我为人子女的一片心意。”冯淑嘉只能抱着白氏地胳膊,无限真诚地撒娇恳求。
白氏见冯淑嘉坚持,一时无奈,扶额叹道:“你啊,真是一根筋……你要表达孝心,也不在这一时嘛!”
其实白氏更想说,孝顺孝顺,自然是以顺为孝,冯淑嘉若是真的要表达孝敬之义,还还不如顺从她的建议呢!
只不过不忍伤了冯淑嘉的一片孝顺之情,才话到嘴边又临时换了说辞。
母女争执许久,最终还是以冯淑嘉的胜利而告终。
为人父母的,哪一个肯让自己的孩子受一点委屈呢?便只有自己先一步妥协了。
好在冯淑嘉的坚持也是因为对她和冯异的一片孝敬之情,所以白氏满怀欣慰地接受了冯淑嘉的提议。
不过,虽然在第二天的及笄礼上冯淑嘉没有用御赐的笄钗等物来全礼,但白氏还是特地当众感谢了隆庆帝和杨皇后的赏赐之恩,又特地点明冯淑嘉坚持用已经选好的笄钗的缘由。
众宾客纷纷夸赞冯淑嘉的孝顺,尤其是年长者,更是对冯淑嘉不慕虚名,一心孝敬父母的行为表示极为赞赏。
白氏见状,心里先前的那点子遗憾也都荡然无存了,脸上的笑容直到送走宾客们,都没有收起来。
——既然无法用御赐之物来给冯淑嘉壮声势,那干脆就另辟蹊径,来成就冯淑嘉淡薄名利、孝顺父母的美名好了!
——对于那些不需要靠“卖儿子”来攀龙附凤,真正想找个好姑娘来做媳妇的人家来说,娘家的势力可远没有姑娘本身的贤德来得重要!
——如此一来,冯淑嘉定然能够找个家风不错、家世也不错的婆家,将来嫁了人,也能少吃些苦头!
果然,冯淑嘉及笄礼之后,原本有意向相看成亲的人家催得更紧了,而那些原本没有递过帖子的清贵世家或是煊赫勋贵,也都陆陆续续地下帖子邀请冯淑嘉参加各家的宴会。
冯淑嘉对此不胜其烦。
白氏对于这个结果却很满意。
等冯淑嘉连轴转似的参加了几场宴会,夏蝉就开始嘶鸣,京城的盛夏来了。
天气炎热,暑期蒸腾,正如愈演愈烈的君臣争斗和地方起义。
六月初六,一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留在如斯好天儿里,京城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中山伯府的大公子李景,敲响了登闻鼓,状告京兆府尹邱大同这些年来以职牟利,残害无辜,包庇罪犯。
一时间,京城里议论纷纷,顷刻间此事变成了街谈巷议,流传极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