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媳妇终要见公婆的。那天在游乐场碰见林恺之一家后,苏岩的心就悬起来。前几日做足了心理准备,雄赳赳气昂昂就要去见公婆,被林兮南那么一体贴,那股气势就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苏大医生绝对不承认她在心虚。
正月十五的团圆饭,林恺之亲自打电话来请了,但苏岩那天晚上正好排了手术。挂断电话,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干什么亏心事儿,这么虚。”黄健华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给苏岩吓了一大跳。
她拍了他一下,“你干什么,吓死人了。”
“哟,还真干亏心事了,来给哥哥说说……”他把一边耳朵凑过去,苏岩笑着躲开。
“行了,没正经,让实习生看见了好笑话你。”
“他们敢。大爷我手上可握有他们的生杀大权。”
一瞅他那个嘚瑟的样子,苏岩就憋不住想笑。
笑闹过之后,她严肃起来。“那件事有后续跟进的结果吗?”
黄健华神色一凛,摇了摇头。“没有。对方做事很干净,没留手尾。被我发现的那几个地方线索全断了,一点痕迹都没有。”
苏岩抿住唇不说话。这时候口袋里的电话响起来。
说真的,她现在接电话心里都打突突,害怕是林兮南或者林家的谁打来的。
见她不动,黄健华用手肘捅了捅她。“发什么呆呢,接电话。”
她不太情愿地掏出电话,看见何临安的名字顿时松了口气接起来。
“姑奶奶,找我干嘛。”
“滚,谁是你姑奶奶,姑娘我年十八。”
苏岩毫不掩饰地哈哈大笑:“哎呦喂,你可别吓唬我,我还是个宝宝。”
何临安:“……”
这就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苏姑娘这脸皮是越来越厚。
“请问苏大医生,你的脸呢?”
“啥?nian?那是什么,好吃吗?”
何临安表示完败,一管血全没了。她轻咳一下,带过这一笔。
“晚上有空吗?”
“干嘛,要请我吃饭?不用不用,太客气了。我们去凯悦吧,听说那儿的鲍参翅肚是人间美味。”
何临安一口气憋半天才吼出来:“你再这样,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哈哈哈”苏岩心情大好。“行了,说吧,找我啥事,先说好我可卖脸卖笑卖艺不卖身,伦家是清白的。”
“滚……”
何临安怒挂电话。苏岩看了一下黑了屏幕,唇角弯弯。
黄健华在一旁“啧啧啧”地感叹。“看不出来你平时人模狗样的,肚子里憋着这么些坏呢。”
苏岩:“……”
夸人不带这样儿的。
“你这是损人都不带脏字的。”
“那得分人。对你,当然不能用脏字。”
“盒盒。”苏岩假笑一声,两颊的苹果肌迅速跨下来。“我谢谢你啊。”
晚上做完手术将近八点多,她直接开车到天歌去了。何临安把她叫到办公室,打开电脑给她看了一段视频。
那是酒店包房外面走廊的监/控。画面中有两个人分别前后脚到了暗香,推开门走进去,里面一个穿西装的人就起身来迎。
出于对客户*的保护,监/控就拍到这些。画面中前后脚到的那两个人一个苏岩认识,另一个她不认识。她转头看着何临安。挑挑眉。
你想知道什么?
何临安也不迟疑,指着画面上一个穿黑色大衣的男人。“这个人,我之前跟他擦肩而过,他掉了部手机,我还给了他。”
“然后呢?”
“第二天他就换住处了。我让酒店的朋友帮忙留意,他们却都没有看见再去哪家酒店投宿。”
“可能走了吧。干嘛对这么个男人有兴趣,看上他了。”
何临安瞪了她一眼。怎么满脑子不正经的思想。
“我想说的是,我那天出电梯口跟他撞上了,他掉了手机,我给捡了。那手机里什么都没有,像出场机一样干净。你说一个正常人会带这么个手机出门吗?”
“没准是新买的呢?”
何临安再次嫌弃地看着她。“你的智商呢?是不是余额不足了,快去充值回来。”
“你才精力过剩吧,一通电话把我叫过来就为了这破事儿,我还没吃饭呢。”
“什么叫破事儿。那人绝对不简单,直觉是混江湖的。不过在他前脚进房的那个跟他可不是一挂人。浑身上下透露着”别摸我“的气息。”
“得了吧,福尔摩安。你是不是跟你家华生混久了,养成职业习惯了。我饿了,快给我弄吃的去。”
何临安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两眼,扭身就走,故意把高跟鞋重重地踩在地板上,发出哒哒的声音。
她一走,苏岩就移动鼠标,将刚才那段反复看。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进去,进去之前都有一个放电话的动作,还有起身迎接的那个人,他西装上的袖扣,那么熟悉。
专注屏幕的某个人,没看到门框上正倚着一个女人,艳丽的红唇往上勾,满满都是“我就知道”。
等苏岩看够了,抬头被吓了一大跳。倚在门框上的那个女人双手抱胸,一只手上还挑着高跟鞋摇啊摇的。
“要死啊你……”苏岩捂住胸口,差点就被吓得灵魂脱壳。
“不这样,怎么抓小骗子。”她故意拖长了音,最后三个字一字一顿地咬出来。
被抓个正着,苏岩有点尴尬,还想抵赖。
“什么什么,你在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见。”
何临安笑了一声,弯腰把鞋穿上走到她身边。用手指挑起苏岩的下巴,她坐着,她站着,位势上就有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朱唇轻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苏岩心里那点小九九,她早就知道。好歹是在生意场上混过的,别的不敢说,察言观色的功夫是一流的。
刚才苏岩看见视频上第二个人出现的时候,神色顿了一下。何临安断定她认识那个人,但后来她又打着哈哈,绕弯子,说东扯西,显然不想透露。她只好将计就计来了这么一招,让她不招也得招。
苏岩被她盯着囧囧的,没过多会儿就举手投降。“我说我说……”
“视频上这个男人……”她用手指着那个穿羽绒服的男人,“他叫魏海源,是我们医院心外的一个医生。去年到乡里支援的时候他也在。挺沉默寡言,我跟他不熟。”
“那你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盯着视频看。他身上有什么这么值得研究,你都把脸贴到显示器上面了。”
显然,某人没说实话,何临安继续逼供。
“真没有了,我就是看看是不是他,你这儿监控设备不给力啊,我都看不清他的样子。”
逼供没成功,反被倒打一耙。何临安像泄了气的皮球,歪倒在一边的沙发上。
“你这口才不去做律师可惜了。”
苏岩闷闷地笑。“怎么了,想你家大律师了?”
何临安神色一征。醉酒事件之后他们有多久没联系了?他还在忙案子?没等想多,就被理智叫停,唇边漾起一个自嘲的笑容。
何临安,你算哪根葱啊。
“你怎么回事,今天可是农历情人节,怎么跟流浪汉似的在外面乱逛?”
话题转到自己身上,苏岩就焉了。在感情上她一向听从自己的内心,但见家人这件事,她畏畏缩缩,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没事。晚上排了手术,挪不开时间。再加上大小姐你召唤我,我哪有不来的道理。”
何临安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拿她当挡箭牌了。“怪我咯?”
“不怪你怪谁?”
静默了一会儿,苏岩说:“我看头条了。采薇她真成了模特?”
一提到许采薇,何临安的身子明显一僵,显得有些焦躁搔了搔头发,从茶几下面摸出烟和打火机点上一根。烟雾慢慢升起,她的表情变得模糊。
“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跟我没关系。”
抽过烟之后嗓音带有一种砂砾质感的沙哑,在苏岩听来,盘旋着无奈和一丝丝悲伤。
其实她也捋不明白何临安跟许采薇之间的关系,她没说,她也不敢问。这两个女人靠着一份没有血缘关系的亲情在靠近和远离之间追逐,消耗着彼此的耐心。许采薇像在叛逆期的青春少女,而何临安就是那个啰啰嗦嗦的家长,两个人之间隔着好几个青春的代沟,永远走不到一起去。
“你自己也发现了吧。不是你不了解她,而是她根本没有给过你机会。”苏岩说。
何临安把烟夹在手上,眼神迷离。这样淡漠的侧脸同那张照片上的许采薇如出一辙。两个人骨子里的冷漠和骄傲都是与生俱来的。
“苏苏,很多人都不如表面上看到的那么好,比如我。”
“所以你是狼外婆吗?”
何临安一笑。“那你是小红帽?”
苏岩摇摇头:“我是猎人。”
不管别人怎么看你,你自己怎么否定自己,在我心里,你都是最美好最骄傲的那个何临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