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明珠缓缓从树下飘起望向门口。
“明珠,开门呐,我是郎世儒。”
晏明珠咬唇转头背对着门。
郎世儒喜欢她她是知道的。
可她现在这副鬼样子,要如何面对郎世儒呢鞅。
从前郎世儒对她好的时候,她没能给予回应。
现在她被人抛弃了,就更不该给予他任何回应了旎。
她不配了。
见古楼里没有回应,门口的郎世儒开始踹门。
只三两下,他便顺利的将门给踹开了。
晏明珠在树下隐身,眼看着郎世儒跑进了古楼里。
郎世儒身上还穿着雪白的战袍。
几个月不见,他倒是愈发的英姿飒爽了。
他的胡茬还在下巴上挂着,看起来似乎是赶路回来的。
古楼里传来郎世儒的呼唤声。
那一声声的‘明珠’喊的她心都有些碎了。
“明珠,出来见我,我知道你在这里。
你出事的时候,我正在边塞,今年边疆战事连连,我奉圣谕带兵前去支援。
因为边疆战乱,你出事后欧阳写给我的信花费了两个月的时间才辗转到了我的手中。
彼时,正是战争最重要的时期。
我忍受着噬心的担忧好不容易熬到战事结束便快马加鞭的回来了。
明珠,我知道你受了很多的委屈。
你出来,我们好好聊聊,可以吗?”
晏明珠飘回了屋里,可是却并未点燃烛火。
她在黑暗中望着郎世儒。
她不懂,为什么她爱的那个男人不能这样紧张她呢。
为什么…爱情总要有这么多波折。
“欧阳把你的事情都告诉我了。
我知道,你现在心很痛。
你不愿意面对任何人。
可是我不在意,明珠,我想带你离开这古楼,你愿意吗?
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你。
我对你说过我的想法。
我一直都在期盼有一天你跟文谦能够分开。
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们分开的代价竟是如此的大。
我没想过你会死,也没想到你会受这样深的伤害。
明珠,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你愿意放弃心中的那份执念,来到我的身边吗?
我可以一辈子都照顾你,我发誓,绝不会背弃你。”
晏明珠闭目,她不敢出现,她有什么资格跟他在一起呢。
她算是个什么东西呢。
她摇了摇头心中一阵哀伤。
“我知道你在,也知道我的话你都听进了心里。
明珠,难道你就甘心一辈子都被锁在这古楼里孤独终老吗?
人最大的痛苦不是得不到。
而是不管什么时候永远都只有一个人。
我不想让你自己承受这样的痛苦。
所有的苦难都会结束的,你出来,跟我走,好吗?”
郎世儒在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房子里站了好一会儿。
这该死的沉寂让他心虚。
明珠不愿意见他。
“我就这么不堪吗?即便你受了伤,我想来拉你一把你都不愿意?
在你眼里,我郎世儒真的就这么讨人厌?”
郎世儒缓缓在木质的台阶上坐下:“明珠,喜欢一个人而得不到的那种心情你懂吗?
我知道你现在不爱我,可是我爱你啊。
只要你让我守着你,我就会很知足。”
晏明珠咬唇,她瞬间点亮所有的烛火。
黑暗中的郎世儒感觉到了光芒,抬眼望去。
只见晏明珠身着一身白衣飘在他身前几米之外的地方。
从前她就是美的,美的倾国倾城。
现在的她,虽脸色有些惨白,可并未影响她的美,反倒多了几分我见犹怜的韵味。
郎世儒缓缓站起身,“明珠…”
他两步冲到晏明珠身前,伸手拥抱她。
可晏明珠却痛苦的痛喊了一声。
郎世儒连忙松手,这才想起自己穿的是战衣。
战衣是在战场上用鲜血见证过的,鬼都很害怕。
他匆匆后退几步:“明珠…你没事吧。”
晏明珠摇头倒是一笑:“我没事。”
郎世儒松了口气:“是我太心急,忘记你会害怕这战衣了。
刚刚为什么不出来见我?
你真的就这么不愿意见到我吗?”
晏明珠摇头:“三王爷,从前的我就已经配不上你了。
现在的我又何德何能让你付
出这样的感情呢。
我现在跟你已然阴阳两相隔了。
自此以后,我就安心做的鬼。
而你…大好的江山在等着你,你怎可被儿女情长所牵连呢?
我之所出现,就是想告诉你,我不会跟你走的。
我不能在你身边耽误你的人生。
如果日后三王爷繁忙的时候想起了我这位朋友。
我自是欢迎你来看我的。
但若是谈及爱情,我…”
“明珠别急着拒绝我。
我不在意不是你是人还是鬼,我在意的只是你。”
晏明珠咬唇,感恩的望向郎世儒。
“我被伤过,可能很难再爱上一个人了。
你这样对我真的不值得。”
“没关系,我可以用我的爱融化你,我愿意给你时间,等着你爱上我的那一天。”
晏明珠为难:“那如果这一天这辈子都不会来临呢?”
“那我就用一辈子等你。
只不过到时候你还是如此的年轻美丽。
而我…已经是个老人家了。
你会不会嫌弃我?”
“当然不会。”晏明珠连忙摇头。
“这就好,明珠,我不愿意让你一个人在这古楼里承受孤独。
答应跟我离开吧。
我可以去找梵音和欧阳莫离帮你。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永远都陪着你。
我相信,梵音他一定有办法带你离开的。
文谦是伤害过你,可你不能因为一段失败过的感情就放弃自己的整个人生啊,你说呢。”
晏明珠心里真的很动摇。
她很想离开古楼,在被关在古楼里的这三个月。
她感觉像是度过了一生那般。
每天除了疯狂的恨和寂寞之外。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现在…她依然想要离开,只是她不知道跟着郎世儒离开到底是对还是错。
郎世儒终究是个皇子,身上背负着太多的责任。
如果她再将自己压在郎世儒的身上。
那岂不成了他的累赘吗?
“明珠,你在担心什么?告诉我好吗?”
“我…不想成为你的负累。”
“你不是负累。”郎世儒摇头:“你一直都是我梦寐以求的心上人。
而且,明珠你很聪明,你留在我身边,在许多事情上都可以帮到我的。
我对我自己的眼光一直都很有信心。”
“可是你让一个鬼在你身边,你就不怕别人说闲话吗?”
“谁敢说闲话我就砍了他们的舌头。”
晏明珠转头一笑。
“我不是在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晏明珠抿唇,沉沉的叹口气:“给我一晚上的时间考虑好吗?”
郎世儒扬唇,“好,明珠,帮我准备个房间让我休息一会儿好吗?
为了赶路,我已经几天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了。”
晏明珠本意是想拒绝的,这房子里阴气太盛。
她不想让郎世儒沾染上这些阴气折损了自己。
可是看郎世儒的样子,他似乎的确很累了。
“好。”
晏明珠带他上楼给他找了一个房间让他休息。
而她则退到了书房去。
现在她的脑子很乱,乱到几乎已经没有办法正常思考了。
真的要跟着郎世儒走吗?
思及这一年多来与文谦的点点滴滴,心还是那样的痛。
她真的不想一个人在这房子里抱着思念困顿过余生。
只有离开了古楼,她才有机会忘记文谦。
如果一直留在这里,她只会越来越想他,越来越恨他。
可是,除了想念和痛恨外,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没有办法离开古楼,所以也就无法去寻找自己的孩子。
文谦不可能再自己找回到古楼里来。
虽说他走的时候让她等他,可是三个月了,他完全就杳无音讯。
他也好,孩子也好,就像是彻底在这世间消失了一般。
而且,即便文谦真的良心发现找了回来。
她也不可能再相信他。
人就是这么脆弱的动物,一旦信任被伤害,那就很难再修复。
从前文谦生活在她身边的时候表现的那样爱她。
她以为这就是真爱了,可没想到却原来只是笑话。
她真的想离开,不离开要如何报仇?
她沉沉的叹口气,抬眼望向窗外,黑蒙蒙的,连想看个月亮都是奢望。
心碎,心痛,心
死。
她悄然拿起笔,在宣纸上缓缓落笔。
“又蒙昏,不见月,明月避人去。楣断窗边,绝泪化成雨。无根愁意横生,凄风鹤唳。命何在?悬魂游絮。
不觉苦,苦厄全不由人,魄残梦失主。廊下叽叽,雏燕换谁哺?痴痴一望长天,阴霾笼月。不见月、亦囚囹圄。”
写完,她将笔放在书桌上,纵身飞出窗外。
她将一直稳稳的悬挂在天空中的日月同辉图撕扯了下来,亲手撕成了一条一条的碎片。
是的,她要离开这里。
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离开。
她要报仇,她不是发过誓的吗。
文谦,苏茵茵,苏琯琯还有那个杀了她的曼青。
她通通都要将他们踩在脚下,不死不休。
晏明珠仰头望向看不到的天空。
“你们既然能把坏事做绝,就等着承受我的报复吧。
我的仇,孩子的仇,庄儿的仇,小雪的仇,我会一一找你们算清楚。”
临中午郎世儒才算睡醒。
他下楼来的时候看到晏明珠在拔院落里的花。
“明珠,你这是做什么呢?”
晏明珠回头望向他:“毁掉过去。”
“毁掉过去?”郎世儒不解的望向她。
“恩,毁掉过去才能开始新的人生。
三王爷,请你带我离开吧。”
郎世儒眼中带着一丝激动:“明珠…”
他想上前去拥抱她,不过该死的,他还穿着战袍。
晏明珠抿唇看着他,眼底是看不穿的深邃。
“梵音可以帮我离开这里。
但他害怕我出去后会为祸苍生,所以不肯帮我。
现在能请得动他的也就只有你了。
劳烦你帮我告诉梵音一声,我会控制我自己的。
我的仇人只有文谦和苏家人而已,我现在很庆幸,知道我该对付的人是谁。”
郎世儒跟她约定好,他先回去找梵音帮忙。
今天之内必会带她离开。
而他也没有食言,中午就将郎世儒和欧阳莫离带到了古楼里来。
梵音说:“三王爷愿意为你担保,若我将你放出古楼。
不管出了什么事情,都将由三王爷一力承担。
所以明珠,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三王爷的一片好心啊。”
“梵音大人,你放心吧。
我已经过了想要任性的那个阶段。
现在我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梵音信了她,解开了封印。
再次看到晴朗天空的那一刻,晏明珠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只是…她心里很清楚,人这个字已经离她太远了。
“明珠,你若现在就跟三王爷回王府的话,只怕会吓到王府里的人。
不如,你先跟我和师傅回司正府住一段时日吧。
反正郎月整日里无聊,你也好去陪陪她。”
梵音点头:“就是,正好我最近也无聊,没事儿你也陪陪我。”
“师傅,你这话说的…”欧阳莫离白了梵音一眼。
“怎么了,明珠若是表现好了,说不定我还收她做我的关门弟子呢。”
“真的吗?”晏明珠心下惊喜:“梵音大人,我想拜你为师。”
如果能做梵音的徒儿,许多事情都能得到庇护。
梵音心下一喜,明珠可是另一个世界来的仙女儿,能做她的师傅…他偷笑一声:“吭,我梵音可不是什么徒弟都收的,这么吧,回去我看看你的资质如何。”
欧阳莫离无语的摇了摇头,师傅这摆明了就是拿架子吗。
晏明珠回头望向站在那里脸上带着和煦笑意的郎世儒:“三王爷,我跟着欧阳他们回司正府,可以吗?”
郎世儒点头:“这段日子我每天都会去看你的,待我从王府收拾一处清静之地,我会亲自把你接回王府的。”
“恩。”
几人一起离开古楼,马车驶出去很远,坐在一侧的晏明珠回头透过车窗望向依然高耸的文家古楼。
从这里开始,就从这里结束。
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不。
郎世儒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不舍了?”
晏明珠浅笑:“怎么会,我巴不得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
过去的一年,我只当做了一场噩梦。
如今噩梦醒了,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了。”
“明珠,我不会让你后悔你的决定的。”
郎世儒说着轻轻握住她的手。
晏明珠心下一阵感动,他的手好大好温暖。
与文谦冰冷的手真的是完全不同的呢。
回了司正府,欧阳莫离将晏明珠安顿在了落月轩旁边的儒轩。
“落月轩是朗月的住所。
这儒轩是三王爷偶尔来司正府小住时生活的院落。
里面的生活用具也是一应俱全的。
落月轩前面的离轩是我的住所。
儒轩前面的子居轩是我师傅的住所。
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我师傅名叫梵音,字是子居。
再后面的院落都空着,暂时没人住。”
晏明珠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那就打扰了。”
欧阳莫离拍了拍她肩膀:“将来说不定我会成为你的师兄呢,说什么打扰。”
晏明珠仰头看着比她高一头的欧阳莫离勾唇轻笑。
正这时,郎月从落月轩走了出来,看到两人,郎月迎上前。
“明珠,听说你们回来了,我正要去看你们呢。
恭喜你,终于摆脱那个囹圄了。
以后你就在这司正府里好好的住着。
你放心,我们大家都会帮你走出阴霾的。”
晏明珠很感动,曾经她不相信的这些人,最后却给了她这样大的帮助。
人呐,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翻船,也不知道会在哪里遇到救星。
她很庆幸,自己终究在合适的时机里被人搭救了。
“欧阳,能带我去我自己的墓前看一看吗?
我想去跟我自己好好的告个别。”
欧阳莫离与郎月对望一眼。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看到两人的神色,晏明珠察觉到了不对劲。
“明珠,其实我把你的尸体带回来后并没有安葬。”
“为什么?”晏明珠不解。
“这个…”欧阳莫离摇头一笑:“说起来真是很对不起你。
是我师傅心血来潮,我把你尸体带回来后,他见你脖子上的伤口竟然自愈了。
他说从未见过这么神奇的尸体,所以想要看看你的尸体到底能自愈到什么程度。
之后,我们便把你的尸体放到了冰洞中。”
看到欧阳莫离如此之愧疚,晏明珠笑道:“没关系的。
我只是想要去跟我自己告个别。
能带我去看看我自己吗?”
郎月拉着她的手:“走,我带你去。”
欧阳莫离跟在身后。
司正府有两个花园,前花园和后花园。
冰洞就设置在后花园的地下,需启动机关才能下去。
来到冰洞,郎月和欧阳莫离都觉得很是清冷。
只有作为鬼的晏明珠不觉得难受。
冰棺中她的尸体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脸虽然苍白却没有什么血污了,那沉静的样子让她看起来只像是睡着了一般。
“郎月帮你换了衣服,你的伤口自愈后,你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像是已经不在人世了呢。”
晏明珠点头,“是不像了。”
她凑近冰棺,刚想摸摸冰棺中的自己,可抬手时却只觉得一股吸引力在生生的拽着她。
她下意识的伸手拉住身边的欧阳莫离:“欧阳,哪儿来的那么大的风啊。”
“风?哪儿有风。”
---题外话---谢谢老同学许永超的题词。
“又蒙昏,不见月,明月避人去。楣断窗边,绝泪化成雨。无根愁意横生,凄风鹤唳。命何在?悬魂游絮。
不觉苦,苦厄全不由人,魄残梦失主。廊下叽叽,雏燕换谁哺?痴痴一望长天,阴霾笼月。不见月、亦囚囹圄。”
这个词牌子又唤作《月底修箫谱》,始见于《东坡乐府》,是唐宋以来民间流传的歌曲,婉转凄抑,极为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