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雪出现在自在宫的时候李铁嘴正在和黑骨商讨派出商旅去毗卢国交换熟铁的事情,看到风尘仆仆,气息不稳,脚下虚浮的尉迟雪,两人急忙站起。
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李铁嘴面前,翻手之间将一封信笺递到对方手上,尉迟雪没有说一个字,便向后倒去,若不是黑骨反应迅速将他扶住难免头撞青石地板,虽然不至于血光崩现,可也少不了红肿。
这时两名站殿的武士匆匆赶来,黑骨将尉迟雪交给他们,吩咐军中的医者为他料理内息的问题。处理完这些,黑骨转而看向李铁嘴,对方已经看过那张信笺。
接过李铁嘴无声递来的信笺,黑骨低头查看,只见上面只写了四个字,“君子重诺”。黑骨哈哈大笑,道:“看来陈云生将我们当做君子了。”
李铁嘴也豪迈地笑道:“我自然是君子,黑骨兄是不是就不知道了。”
黑骨那张没有五官的面孔扭曲成一团,通常这种表情多为愉快,只听他说道:“君子老弟,你打算怎么帮他呢?”
李铁嘴摊开手,认真说道:“如果再给我十年时间,定叫那金沙国自动将人奉上,不过此刻时间太短,来硬的恐怕不成,少不了看人脸色行事啊。”
黑骨点头道:“既然当日你答应下来,自然你去张罗,我来守家,你看如何?”
李铁嘴苦笑一声,“也只有如此,总不成好人留给你做吧。不过那三位重金礼聘的护国长老我要带着,这次人不在多,而在精。”
黑骨蹙了蹙眉,道:“陈云生的事情飞云子自然会去,有他在多少能压住阵脚,三人之中只能给你两人,公羊先生还需和我一起镇守龙川,此地是大本营,不容有失。”
李铁嘴促狭道:“两人少了点,不过聊胜于无,你帮我点上十名精锐的金丹修士同往,前些日子从毗卢国买的龙头艨艟可否到达,大屿山不太平啊,驾着这东西才有安全感。”
黑骨笑道:“什么安全感,我看是冲门面吧,那龙头艨艟昨日刚到,一艘一万块上品灵石,若弄坏了我不依你。”
李铁嘴腆着脸笑道:“一万块上品灵石算什么,我早就遣人勘探好大屿山脉好几处灵脉,若顺利的话,只是这里的产出每年就有数万快上品灵石之多。真不知道当年的玉衡真人是如何守着宝山整日哭穷,将一个国家经营到这步田地”
黑骨冷声道:“姜玉衡算个屁,充其量是个好谋而不决的家伙,被人家亡国灭族也是正常。这次你去金沙国,就算那两名国师全部损失掉也在所不惜,一定要帮到陈云生,他背后的力量可并非只有天穹派。”
李铁嘴正色道:“这个不消你说我也知道,毕竟在幻境中被困千年的是我。那个黑衣神秘女子的力量太恐怖了,有这样一批人做朋友,远比做敌人要好得多。”
黑骨瞅了他一眼,说道:“老李,适当的时候你也修炼一下,纵观青洲大陆,我是没见过比你修为还低的皇帝,也没见过像你这样如苦行僧一般的帝王。”
李铁嘴嘿嘿笑道:“自信人生两百年,有两百年的寿元足够了,活那么久干什么?那些分分合合,悲悲切切,惨惨淡淡看多了不是对自己的折磨是什么?”
黑骨撇了撇嘴不再说话,李铁嘴说的没错,长生不死并非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他现在是想死而不可得。如果没有肉身,就算死也无法堕入轮回之中。灵魂无法得到安息是身为修士者最大的忌讳。
入夜,一艘巨大的流线型飞舟从自在宫升起,在天空中划过一道流光消失不见,速度之快犹然在穿云舟之上。与此同时,一艘小舟星夜向西北飞去,操舟之人是尉迟雪,经历了短暂的休息之后,他不敢耽搁分毫,飞去天穹派求援。
……
诸葛靖宇放下一枚玉简,上面记载着这个月招募的新人,自从陈云生离开之后,这一个月内陆续招募了三百多新入门的弟子。这些人都在天穹学宫修习道法,按照资质分为甲乙丙丁四类,但并非一成不变,在学习的过程中涌现出的优秀人才亦会自然而然的提高分类等级。这些人三年入门修炼结束后,会根据修炼的结果分入各司部。
除了新近加入了弟子外,天穹派还招纳了一批散修之士,这些人的修为大多在金丹之下,虽然比那些新入门的弟子强很多,但多是没有发展潜力之人,做散修的时候养成了不少坏习惯,矫正起来费的事情远比招纳新人,而后培养花的精力多。
天穹山脉一共有五条灵石矿脉,此刻全力挖掘,每年有三万块上品灵石的入账,作为一个门派而言,收入已经不菲。强大的财力支撑下,太白峰上崛起了很多崭新的建筑,来往于山峰和山下的弟子身上装备品质也高了不少。
正在苦思如何将人数转化为战力的诸葛靖宇被后窗的一阵骚动吸引,不等他站起身来,尉迟雪便进入屋中,二话不说递上一张信笺。
诸葛靖宇展开信笺,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小字,大意如下:
“靖宇见字如面,如今金沙形势急迫,需要数名高手驰援,天穹派此时正值多事之秋,念你操持门派不易,只需给我六名沧澜甲士即可,余者去了无用,还需照应,徒增不便。途径大屿关之时不可硬入,守卫贪财,可收买之。”
看完信笺,诸葛靖宇马上提笔修书两封,交给尉迟雪道:“这两封信由你的巡风司去送达,你不要去金沙了,留在这里另有任命。”
尉迟雪点了点头,瞥见信皮上写了两处地点,一个是恶狼谷,一个是白虎神坛。他不敢迟疑,当即作别诸葛靖宇下去安排人手送信求援,到了太白峰自然就不用他事事亲历亲为,经过前些日的经营,巡风司虽然人数不多,可法纪森严,远胜于其他各司院。
看到尉迟雪离去,诸葛靖宇又拍了拍手,一个小童从屋外走入,恭恭敬敬地垂手站立。诸葛靖宇吩咐道:“去把风卫的主事叫来。”
小童点头退下。
盯着窗外的明月,诸葛靖宇叹道:“非是我不想派多些人去解你燃眉之急,只不过天穹派这里实在放不下。”
第二日的黎明时分,一道白光飞出太白峰,白光之中正是陈云生的穿云舟,只不过操舟之人换了一个妙龄女子,既不冰冷拒人,也不美艳撩人,清爽淡雅,宛如一株临风的水仙,此女正是江雪芹。在她一旁或站或坐有四名黑衣甲士,面目冷峻,身材健硕,正是余下的六名沧澜黑甲。
此刻亦有两道光华分别从太白峰西边和南边掠起,急速飞往西北方向的大屿山脉。
……
飞云子终于站起身来,抚掉衣襟下摆的残雪,盯着身前那个瘦小枯干的身影,他眼中露出一丝怨恨的神情,能在他这种化神天仙眼中看到这样的神情,就如同在贞烈女子脸上看见放荡的笑容一样困难。在这种能杀死人的目光之中,前方雪中的老者仍然无动于衷,如同死人相仿。
飞云子长叹一声,道:“大师兄,你当真不念当日的同门手足之情吗?”
那个老者冷笑一声,咕哝道:“同门之谊重如山岳,我何尝忘记。只是我费了三年时间才找到此处,又枯守了一年才等到这个时机,断然不能草草放弃。老七,你莫忘了我们的使命是什么。”
飞云子苦笑道:“使命,就是那龌龊的天命。我入门之时你们就说天命,门派被灭的时候还在说天命,就连师父他老人家被……”
不等他说完,一道亮白刺目的光芒突然从老者的天灵迸出,激射向飞云子的咽喉,携风而至,气势骇人。七彩流萤一般的飞剑自然而然浮于飞云子身前,挽了一个剑花挡在他身前,那到白光撞上流彩虹,四周残雪飞溅而起,宛如卷起千层白浪。
飞云子撤身收剑,低头站立,仿佛做错了事的小儿。老者颤巍巍站起身子,骨瘦如柴的他仿佛不堪这极北之地的一缕寒风。
飞云子抬起头,发现老者已然满面怒容,他越发的惊慌,将飞剑丢在身前,双膝一软,跪爬于地,口中说道:“飞云知错了。”
老者声音老迈,如同一阵风吹过枯枝一般,“你哪里错了!师父殉了天道,师父的师父也殉了天道,迟早有一日,我也会随他而去。我们都是过了河的卒子,没有回头路了。话说回来,这世间总有一些人要承担起这份责任,如果你不想你的宝贝徒弟有朝一日走上这条路,那便不要多说了。此间事一了结我就去金沙,能不能帮上他全看他的造化。在此地多说无益,你走吧。”
飞云子无奈地摇了摇头,使劲一跺脚,化身一缕流光消失在天际。老者轻轻叹了口气,重重坐在雪中。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