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玖贰回三只崽崽(1/1)

洋铛弄的小庭院里烟囱袅袅,婴儿的尿布五颜六色在晾衣杆上翩舞,晓风携着玉兰花香拂过人的脸庞,满心满眼幸福的味道止不住。平日里总觉得日子太清闲,不知道要怎么打发,忽而一下子添了三个小奶娃,可把一家子忙坏了。

秀荷怀孕的时候就能吃,自己没胖多少,怀的肉儿全长在肚子上。如今生下来,崽崽们继续把娘胎里的胃口发扬光大,三张小口一天轮流地缠着秀荷要吃,奶水不能断呀,厨房里杀鸡宰鸭烧火煲汤,从早到晚就没有歇过火。秀荷也是争气,才不过几天的功夫,那胸脯就跟发面团儿似的胀-大起来,白晃晃的,饱满得像一片樰白山川,奶水接都接不过来。

后院老树上知了的叫声此起彼伏,五月的天气热,屋子小,秀荷帮宝宝拭着额头上的小汗珠。吃得可卖力,咕吱咕吱把人吮得痒疼,小手小脚儿肉粉粉的,忽而轻轻蠕动一下,又攀在你怀里紧了紧。这当娘的感觉真奇妙,满心里的疼爱道不完。

“啧,瞧这痱子粉细腻得,怕不是宫廷之物,一般有钱人家拿钱买都买不来,他铎乾倒是对你们两口子真上心。”红姨翻着庚武从京城带回来的两个大箱子,一件一件地抖着,啧啧赞叹不停。

秀荷瞥一眼:“好不好的另说,我自己准备的都用不完,也不缺他那些有的没有的。”

红姨知道这丫头早晚是逃不过去京城的,铎乾那人的手段她早已见识过,旦一想达到甚么目的,必会费尽心思去豪夺,绝不拖泥带水。当年爱子青,早先子青还没真陷下去时,不晓得对她发起多少攻势,后来双双爱到不行,就连戏都不爱她再出去唱……真不唱了,他却又冷了,当然这是后话。总之你越逆他,他便越想要,倒不如顺着他意,他反倒要淡下来。

红姨把小衣裳扔回箱子里:“都拿回来了干嘛不用,放着也是放着。你别倔,既然认的是庚武做义子,你就权且当他是义父,该应酬的还是要应酬。逆着他对你男人可没好处,你可不能只想着你自己。”

秀荷不说话,低头看着崽崽的小嘴巴吧嗒吧嗒。庚武说他在京城时去过子青和铎乾的旧宅,铎乾在那里等了子青十八年,所有子青的旧物都一如十八年前摆放。大概是因为庚武对她的爱太宠惯了,秀荷想,男人要是真爱一个女人,又怎会一边娶妻生子两不误,一边徒然在心中空怀念呢?起码庚武就不会。

秀荷其实对铎乾没有恨也没有亲情,她的潜意识里只有老关福才是她爹,但她也知道如今的顺遂是如何得来的,这感觉真叫人矛盾。

许是她的眼神儿太专注,崽崽瞥着黑亮的眸子看过来,那娇红便从他的小嘴里滑落,顶端的醇白-奶-汁儿渗在了肚兜上。

红姨在边上看,知道这丫头虽犟,道理其实心里都懂得,就也不再劝。揩着帕子嗤嗤笑:“啧,姑娘家的时候可不见你满成这样,这才一年就长成从前两个大,还张口闭口怪他不懂疼你。”

哪里有那么夸张了。秀荷脸儿顿地通红,去年刚成亲的时候,娇红还是一颗小樱桃,后来庚武被没日没夜地弄,如今那珠儿被他吃得又红又润,像是颗小玛瑙了。侧了侧身子,把肚兜在胸前轻掩,叫红姨别看,再看孩子都不吃了。

长一辈的妇人就是这样,好像你旦一把孩子生下来,和她之间就没有秘密了,对你说话越发没了遮掩,喂奶的时候也看,擦身子也在旁帮忙,羞也遮不住。秀荷可不爱这样。

红姨也懒得理她别扭,伸手抚着宝宝的小手指,声音软得没边儿:“哎唷唷,瞧我家小豆豆可人疼的。”

自从一胎给庚武生下三只又白又胖的小狼崽,红姨这女人就不做生意了,大早上把怡春院楼门一开,派几个护院在楼下把门收钱,自个就扭着腰儿臀儿地往金织桥尾这边荡。洋铛弄往里走几步,到秀荷跟前端一张凳子坐下,一双上挑的狐媚眼儿就把三只小奶娃瞅着不放。那眉开眼笑,那声音矫揉异常,你赶她也赶不走。问凭什么?——“个没良心的丫头,没老娘在菩萨跟前求,你能一胎生三个。哎唷唷,我的亲亲睡醒啦,快叫姨姥姥抱一抱~~”

准点来准点走,吧嗒吧嗒亲没完。

阿爹也是,但庚家一院子都是寡妇,阿爹不好意思久待。得空便劈捆柴火,又或者是提只母鸡、送一壶月子酒过来,就站在门外,不肯走进闺女坐月子的房间,怕把病气过给外孙儿。秀荷每次便把孩子抱在怀里,叫红姨撩开门帘给阿爹看:“崽崽看是谁来啦?是外公,外公在门边看着呐,崽崽会不会叫外公……”

那“咿呀咿呀”的婴儿呢喃,只看得关福乐颠颠的,恋恋不舍地走了,过半天找个借口又瘸着腿儿来。许久不曾仔细看他,昔日那威武莽撞的东北大汉,竟不知何时瘦成这般,连背都有些佝偻了。人一坐下病根就麻烦,吃药见好,不吃就翻。秀荷每次看了,心里都莫名酸酸的,想起小时候阿爹腿还没瘸,高大威武地把自己架在肩膀上玩耍,逗得子青在一旁抿嘴笑不停。

见崽崽吃得都打嗝了,便纠正红姨道:“这是小花卷。豆豆才刚吃饱呐,哪儿又轮到他吃。”

红姨用帕子拂秀荷的脸:“个不操心的娘,自个的孩子都认不出来,这惯爱眯眼睛装深沉的不是俺家豆豆是啥?”

她是把三只小肉儿都瞅到骨子里的,一眼就能区分出谁是谁来。

崽崽们承袭了爹爹和娘亲的所有优点,除了姐姐甜宝的眉心有一珠美人痣,二小子花卷和三小子豆豆几乎长得一模一样。花卷高冷又柔情,像小时候的庚武,还是姐姐的跟屁虫,甜宝哭,他也咿呀咿呀瞪腿儿;甜宝尿裤子,他也画一圈小地图。

豆豆也安静,但这安静却是腹黑。豆豆特意独行,一般时间都是乖呆乖呆的,不爱凑哥哥姐姐的热闹,因此总让人因为他的“安静”,而错把他当成花卷。

秀荷低头一看,都吃得打饱嗝了,还在吧唧吧唧嚼着茹-头儿,可不就是豆豆嚜。再一看身旁,褥子里的小花卷正饿得蠕腿儿呢,但也不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可懂事,天生就不和弟弟抢。

怪红姨把孩子抱起来又不放回原位,又轻轻拍了一下豆豆胖嘟嘟的小屁股:“小淘气儿,一声不吭的,都不知被你占去了哥哥多少顿。”

拍完又亲一口小手手,满心里都是疼爱,把花卷换过来接着喂。

“呜哇~~”离开娘亲怀抱的豆豆顿时哭啦,豆豆最黏娘亲了,蠕着小手儿泪眼汪汪的,哭得可怜得不行了。

庚武从门外走进来,闻言不由蹙起眉头:“做什么又打我儿子?”

清颀的身影风尘仆仆的,这些天因为秀荷在春溪镇坐月子,他每天都要在福城与镇上两头往返,本应该去堇州府开的山货行分铺也给耽误了,看起来瘦了许多,五官却更加清隽英挺起来。

先前还说等孩子出生后他要当严父,结果现在才生下来,他就已经比谁人都要宠了,每天但有一点时间便跑回来看孩子。因为阿檀和董妈都跟过来帮忙,庭院里地方不够住,赶他去关福那边睡,他不肯,一定要在小屋里再搭一张床。半夜伺候自己端汤倒水的活儿全是他,舍不得自己一点点辛苦。一个大男人,也不嫌招人烦。

秀荷凝着庚武炯亮的狼眸,嗔怪道:“这小子呀,打小就和你一样坏,明明吃过奶了,每一回要抱花卷,他便睁着眼睛可怜巴巴的看,回回都叫我抱错个。得空你记得去打一双银锁儿,花样要不一样,我得把他两个区分开来。”

红姨对干女婿可维护,每一回都站在庚武这边,怪秀荷:“明明是自个不上心,我怎就能一眼认出来?怪你男人把你宠得没边儿,姑娘家时候可比现在爱操心。”

袅袅站起身,扯着坐皱了的裙摆对庚武道:“胸兜儿都被奶水沾湿了,不让我帮忙换,说怕羞,一定要等你回来。个没良心的丫头,白疼她,全世界就和你最亲。”

嗤嗤笑着出去了。

庚武精致薄唇噙着笑弧,点头应“好”,说辛苦红姨,撩开袍摆坐到床边上。

“别听红姨的,嘴没正经。你又跑回来做什么,快回去做你的生意,我这儿可不管饭。”秀荷脸红,剜了庚武一眼。红姨守在跟前,她要是真把胸兜脱下来,不定又被她调侃自己和庚武怎么“要好”。

一边说一边把兜儿解开来,奶水太多,胸胀得厉害,一忽而一忽而就湿去一整圈。叫庚武帮忙在后面扎一下,说抱孩子久了手酸。

已经数十日没沾过秀荷的身子,那白峦一颤一颤的,丰美得只须轻轻一捻她,立时便能够淌出甘泉来。只看得庚武目光如炬,双臂环过秀荷的藕肩,就势在她胸脯上啃了一口:“也不晓得这和尚的日子要熬到甚么时候……看你喂得这样辛苦,要不要再请个奶妈?”

麻麻-痒痒的,和崽崽们咬得可不一样。秀荷把衣襟掩住,恼了庚武一眼:“钱多呀你。整日个给我炖这吃那的,如今奶水多得三个孩子都喂不完,真要再请个奶妈,我的奶留给谁吃呐?”

话说完又觉得说错了话,羞红颜不看人。

生完孩子的秀荷没有半分浮肿,只脸蛋儿比从前圆润许多,看起来却更加俏媚了。院子里安静下来,就剩下床边的小夫妻两个痴痴相凝,空气出的味道渐渐便有些不一样。

怕庚武又想起来别的,给又给不了他,徒然干熬着难受。秀荷连忙推了庚武一下:“瞧,孩子们都在看你呢。”

崽崽们都喜欢爹爹,甜宝更是一看见爹爹来就蠕着手儿脚儿笑,生得可秀气,小小的就已然可见他日天香国色。加之秀荷奶水足,姐弟仨个被喂得胳膊腿儿白白胖胖的一短截,看上去就像三只蚕宝宝。

庚武看得心中满是柔情,忍不住挨个儿亲了一遍。

复又挑着秀荷的下颌道:“真不公平,好好的一个媳妇儿便叫三只小东西瓜分了。”

秀荷努着嘴儿嗔他:“还不是你造下的?不喜欢,那我把剩下两个抱回娘家,单把甜宝留给你好了。”

抬头对上庚武一双炯亮的长眸,看到他清削下去的棱角,心底里却又心疼起来。放柔了声音,倚在他肩头道:“瘦了这样多,叫你回城里住,你又不肯,整日两头来回跑。”

是妻子疼男人的那种体贴与温柔,庚武柔情触动,忍不住把秀荷圈进怀里:“好老婆,哪里舍得不回来?真是被你摄了魂,我竟发现比从前更要疼你几分,哪怕是生意的空档间隙,也忍不住把你浮在心头想念!”

那从前是怎样想她?

彼时生意艰辛,为一家数口生计奔波,新婚燕尔聚少离多,她竟也从不抱怨。心中念她的好,又怕她不够爱他,分开久了便把他味道淡忘。一尾货船迢迢北上,那初尝了欢-爱的男儿想念娇妻,心中也焦也苦,不知闭着眼睛把二人好合的情形多少遍回忆?后来生意渐趋稳当,每日夫妻相守,却不似别人说的日久便淡。看她因他的浇灌日渐柔顺妩媚,看她为着给他孕育骨肉而变得丰腴娇满,对她的眷恋反而日复一日的镌刻进骨髓。旦一揽她软柔无骨的娇駆在怀,所有尔虞我诈的商场疲惫方才能得到抚慰。

庚武孔武有力地臂膀裹揽着秀荷,略带青茬的下颌在她锁骨处轻轻摩挲。那硬朗之躯独有的劲爽味道沁入心脾,本来说不理他,怎么被他磨来缠去,渐渐却舍不得将他松开来。秀荷的两只素白柔荑攀在庚武硬朗的宽肩上,唇齿在他的深-浅-汲-缠下渐渐迷醉,四角的红木床榻下满是都是吧吱的旖旎声响。

颖儿在门边探脑袋,看见小婶婶在床上给三叔喂,白白得像一座小山川,羞得“嘻”了一声缩回去。

抵着岚儿的耳朵悄悄话:“小婶婶又给三叔偷吃了,三叔嘴真馋。”

七岁的岚儿懂事,听罢羞他:“不害臊,小孩子家家不能看大人喂奶。”

颖儿才不这么认为,他已经偷偷看见过好几回了,小婶婶没生孩子以前他就看见过。怕姐姐去告状,想了想又改口道:“小婶婶生了两个胖小子,皱皱的,还是胖丫头好看。我喜欢胖丫头。”

二嫂过来拎他衣襟:“捣蛋儿,是谁整天念叨着不要胖丫头就要胖小子的,快别在后院闹腾你婶子,过来给娘搭把手。”

准备给秀荷送晒干的尿布,推开门看到窗边那一幕,连忙又悄悄退身出去。

秀荷连忙把庚武推开,红着双颊剜他,怪他贪吃,叫嫂嫂看见了。

得了满足的庚武清隽面庞上镀着笑颜,逗着小花卷,好整以暇地勾唇道:“忍了这样久,才只得这一会儿功夫,还得叫你娘亲恼我几句。待满月之日须得搬回城里,看到时怎么把她罚回来。”

秀荷一看庚武那里,果然又杵出来一片天。可恶,一碰自己就这样。便扭过头不理他,她可没忘记生产的痛呢,到现在一想起那事儿就怕,这辈子都没有了,想都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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