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聚在石桌旁,屏息凝神。
只见石桌上隔着一只口阔一尺的木盆,盆口架着铜丝罩子,两只蛐蛐儿蜷于其中。
战斗还没开始,青头的蛐蛐儿就仿佛已经打了胜仗,在盆中活蹦乱跳,竖起一对毛茸茸的长钳,不断冲对头的黑头蛐蛐儿,发出挑衅的鸣叫。
顾笙见这气势,更是信心满满,对着盆里的青头蛐蛐儿摇旗呐喊:“上啊!将军!”
另一头的黑头蛐蛐儿仍旧一动不动,翅膀紧贴着身子,冷冷与那青头蛐蛐儿对视。
忽然间,那青头蛐蛐儿闪电一般一跃而起,直直撞向黑蛐蛐,落地时却扑了个空!
扭身一看,竟见那迟迟没有动弹的黑头蛐蛐儿,不知何时,已经蜷至自己的身后!
“小心!”顾笙不禁失声喊出,以为那黑头蛐蛐儿会发起偷袭,下一刻,却见那青头蛐蛐儿已经转身调整好角度,做好了第二回合的交手。
众人捏了把汗。
刘公公侧眼去瞧九殿下神色,心中七上八下,他怕赢,却也不想输掉一个月的月俸。
不知九殿下这唱的是哪一出,莫非是想故意要输掉比试,以此哄王妃开心?
这促织素来是挑两头雄性出来斗,哪有一雄一雌的道理?
雌性蛐蛐儿不好战,且这只黑方头的蛐蛐儿乃出自阴暗潮湿的砖瓦下,性情僻静少动,力量与青头蛐蛐儿相去甚远,如何也不是对手。
可第一回合下来,他却发现,这黑头蛐蛐儿有些不按常理出牌,躲闪路线与普通雄性蛐蛐儿差异颇盛。
转眼又见那青头蛐蛐儿挥舞前腿,一跃扑向黑头蛐蛐儿。
这一回,众人盯紧那黑头蛐蛐儿的举动,终于看清了它的行动轨迹——
它躲避攻击的方向,竟不是朝后或两旁退避,而是直直迎面冲向敌方。
当青头蛐蛐落地之时,它便稳稳停在了对方的背后。
这绝对是偷袭的好时机,那只黑蛐蛐儿只要火速张开双钳,朝前一夹、一撕,便能扯下那青头蛐蛐的一条后腿!
可它却没有出手偷袭,像是唯恐激怒那青头蛐蛐儿。
正当众人疑惑之际,青头蛐蛐已经迅速折身,没有立即再次扑向黑头,反而冷静下来,不再轻敌,紧紧盯着敌方审视。
不多时,它转变方向,一跃至那黑头蛐蛐儿的斜侧方,不等那黑头蛐蛐儿做出反应,便自它身后一跃而起,反将一军,自身后,牢牢扯住了黑蛐蛐儿的后跨!
“啊!”顾笙睁大眼睛,对着九殿下激动道:“抓住了!抓住了!”
江沉月抿嘴浅浅一笑,冲盆内一扬下巴,示意她继续看。
顾笙忙欣喜的低下头,发现自己的“爱将”抱住对手后,居然不动了……
青头蛐蛐不动了!
“打呀!夹死它呀!”顾笙急了,扭头问那小太监:“你今儿喂它吃饱了吗?”
小太监看到这一幕,眼中闪过恍然,面露尴尬的看向王妃,颤声道:“喂饱了……”
顾笙难以置信的低下头,下一刻,就见那黑头蛐蛐儿陡然一甩尾,矫若游龙,折身挥舞起双钳,猛地夹住了青头蛐蛐儿的颈子!
青头蛐蛐儿原本就没想厮打,一心交、配,尚未成功,一时不妨,抬头的瞬间,就被这只“黑美人”蛐蛐儿“手起刀落”,夹断了脖子。
转眼间,青头蛐蛐儿已经尸首分离!
顾笙:“……”
怎……怎么会?
她抬头看向九殿下,眼里全都是疑惑与不甘!
侍从们却愿赌服输,齐声向珞亲王道贺。
顾笙脑中一片空白,脑袋喀拉喀拉转向小太监,含愤道:“你们是跟殿下一伙的?骗我……”
“奴才不敢!奴才该死!”小太监连忙下跪:“方才选虫时,奴才只想着选勇猛善战的,通常,出战前会先让雄促织与雌虫交、配,增强战力,但今日主子们兴起事发突然,不曾注意殿下选的那只黑头蛐蛐儿是雌虫……且不在发情期……”
顾笙听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但能确定的是,她和这一帮奴才,都着了九殿下的道了!
满面委屈瞪向小人渣:“殿下!您怎么能这样呢!”
江沉月挥手打发人快些把虫子端走,以免笨伴读耍赖要求重来一局。
转头就见顾笙一脸愤慨,江沉月眯起浅瞳,笑意澄澈:“天道好轮回,这黑头促织居然‘趁人之危’,真是叫爱妃受了委屈。”
顾笙:“……”
这……这家伙分明是在影射她昨夜“那一脚”,是所谓的是趁人之危!
还天道好轮回,这意思是说她输了是报应吧!
小心眼!记仇帝!
顾笙一口恶气憋在胸口,气得身子直打摆。
忽的一个踉跄,被江沉月伸手揽进怀里头,魅惑的嗓音近贴在耳边:“爱妃身子不适?孤带你回屋休息?”
顾笙被那股惑人的气息包裹,身体里还埋着这家伙的标记,身不由己的就释放出回应。
克制着喘息,想保持镇定,她用力推搡:“放开仆……殿下欺仆不懂虫戏,仆输得不甘!”
“没什么好不甘的。”江沉月的薄唇带着温热的水气,一寸一寸蜻蜓点水般划过她侧脸,嗓音温柔低哑,说出的话却字字诛心:“懂也玩不过孤。”
顾笙闻言心中一窒,没骨气的心想:“也是……”
输给小人渣确实没什么好不服的,要怪就怪自己赛前“贪小便宜”,被九殿下开出的规则给迷了心!
可还是不甘心,顾笙扭着身子要挣脱,江沉月松开手臂,定定注视她。
其实有在尝试了解笨伴读的想法。
顾笙不喜欢被那双浅瞳这么打量。
她跟江沉月看事思考的方式差异太大,以至于在九殿下眼中,“笨伴读虽然很蠢,却比旁人难琢磨。”
顾笙的行事完全凭感性,这恰恰是九殿下最缺少的一根弦,简直毫无规律可循。
比如被舔一下她会气得跳脚,却为了自己肩上一点轻伤,不惜付出清白的身子。
真是个心思无比神秘的蠢女子……
所以顾笙经常被那双浅瞳用这种探究的目光看着。
输了比赛,顾笙万念俱灰。
虽说只答应同千秋那晚一样的浅度标记,可万一小人渣半路停不下来,那就不会再给她奋力一脚的机会了!
得先做好准备,顾笙退开几步,伸手要石榴上来扶自己,指着南面小河对岸道:“殿下从前说过,要将仆安置在月地云居的宅子里,既是这样,仆也有些乏了,就先回屋歇息了。”
九殿下微垂下眼睫,有些不悦的模样。
顾笙知道,洞房还没成事,九殿下不想她从正院搬出去。
每晚跑去后院倒也无所谓,关键是人家殿下要面子,偶尔临幸一下王妃也正常,若是让下人们看见自个儿天天乐此不疲的跑后院,传出去是好听的么?
“扶王妃去正院歇着。”九殿下完全无视了顾笙“分居”的暗示,直接打发下人送她回自己的宅子。
“……”顾笙只得掩面告退了。
也不是故意找九殿下的麻烦,既然已经嫁进了王府,不管心理上如何难接受,顾笙都不打算闹到以死相逼的程度。
江沉月的容忍与退让,她不是看不见,凭良心讲,那么强大的一个人,对自己如此百般的迁就,心里不是不感动的。
可她还是要保持冷静,不能被进一步占有。
身子和心本就无法泾渭分明,光是浅度标记,她的身体就已经难以抑制住本能,想靠近那个人,她不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走到八公主那般不可自拔的程度。
如果认命的抛开一切,让身心融为一体的去爱江沉月,顾笙就再也无法淡然的面对王府里的莺莺燕燕。
光是那两个御赐的婢女,恐怕都能叫她失去理智的发狂。
会逼迫殿下不顾圣意,立即逐她们出府。
从此不顾一切的陷入争宠的厮杀,终日惶惶不安、患得患失……
明明知道江沉月未来是什么样的人,何苦让自己陷入那样的绝望?
九殿下一路折回汇芳书院。
刘公公还跟在身后,一路送至门口,才预备提着鸟笼子躬身告退,却听一旁袁氏开口道:“奴婢瞧王妃特别稀罕这鸟儿,方才似乎还没玩得尽兴,不如将鹦哥儿提去正院,给主子逗逗乐子。”
九殿下闻言停下脚步,侧头瞧一眼太监手里的鹦哥,点了下头,淡淡吩咐道:“送过去,天黑之前取走。”
刘公公眼睛一亮,低头领命。
袁氏这是给他铺路子在主子面前露脸呢,礼尚往来,刘公公临走前,对着袁氏赞道:“还是袁姑娘想的周到!”
袁氏笑着推说几句,拿眼睛去斜九殿下,却见对方头都没回。
但话应该是听见了,给主子介绍一下自个儿的姓氏,可真够绕弯子的。
低眉敛目跟进了书房,王妃离开后,殿下身上那股霸道的信息素仍旧持续着,袁氏的身子早就不成了。
没法理解,那顾氏为什么要刻意回避?
皇爵此刻明显压抑着,大好的时机落在她眼前。
袁氏上前支开下等婢女,立在书案旁,替殿下研墨,腿肚子一阵阵打战,心里兴奋到极点。
君贵的气息渐渐弥漫开来,江沉月微一蹙眉,抬头看向那股气息的源头,就见个婢女脸色绯红的微低着头。
袁氏感应到对方的眼神,缓缓抬起眼,满面娇羞的柔声唤了句:“殿下……”
与方才同王妃对话时的态度完全不同,九殿下脸上没半分恼火,亦没有半分兴致,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冷淡的挥手打发她:“去王妃那儿伺候。”
袁氏顿时如坠冰窟,怔愣片刻,鼓起勇气上前一步,摊跪在地上,做出娇弱之态,媚声道:“殿下若是不好受,就要了奴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