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外头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不多时玉儿便带着御医并几个老嬷嬷,掀起帘子走进门。
余光扫见顾笙满目骇然的站在门边,玉儿心中疑惑,却也来不及多问,带着老院使走到床榻边,搬了矮凳请他坐下来。
几个老嬷嬷挤干了水桶里的帕子,上前小心翼翼的为九殿下拭汗。
随行的还有两位年轻的太医院院判,正欲对玉儿询问今日殿下的吃食,身后就传来顾笙细弱的提醒:“殿下没病,是开蒙了!”
话音一出,所有人齐齐看向顾笙。
屋子里静了片刻,还是顾笙急不可耐道:“各位御医大人,快些配制祛乌汤吧,殿下现在难受的紧!仆也得喝一碗,否则没法近身伺候殿下!”
这话像是将所有人惊醒,玉儿吃惊的一拍巴掌喊道:“大人,您快瞧瞧是不是真的!”
老院判急忙号脉,不出片刻,便激动地弹起身,拜倒在地,叩首宣布道:“恭贺九殿下!超品开蒙,乃吾朝举国欢庆之大喜!”
满屋子人闻言皆是惊喜万分,纷纷跪地叩首庆贺。
“起吧。”九殿下脸上不断冒汗,说话都有气无力,缓缓抬起眼眸,视线落在顾笙身上,开口道:“过来,抱孤。”
顾笙心里一咯噔,忙又贴紧墙根。
这家伙提出这么过份的要求,居然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开蒙期间,命令人家君贵主动往上送,这不是耍流氓吗!
正在她犹豫要不要奔出门冻死算完的时候,两位院判已经匆匆起身出门熬药去了。
老院使坐回矮凳上,不紧不慢的掏出出诊包裹里的银针,缓缓斜眼看了顾笙一眼,回头问玉儿:“那是个品级较高的君贵吧?”
玉儿立刻应声道:“是的大人,要不要将她安置去其他帐篷里?”
床上喘息局促的九殿下不耐道:“不要,孤难受,叫她过来!”
玉儿犹豫的看向御医,想听他吩咐。
这种时候,还是不能随着小主子的性子,坏了身子可就糟了。
老院使点点头,侧头朝顾笙招招手,道:“你过来,替殿下松快松快身子骨,一会儿药熬好了再走。”
顾笙惊得一哆嗦,立马要拔腿往外逃,就听那老先生继续不紧不慢对九殿下道:“殿下忍着点,现在还是初期开蒙,您大可借君贵的身子缓解少许,万不能对其进一步占有,必须熬过这七日。”
九殿下仰躺在踏上,不安的晃了晃脑袋,还是不舒坦,右手握成拳,一砸床榻道:“孤难受!”
玉儿和奶嬷嬷们,忙满面心疼的上前拍哄劝慰。
御医见状,略一思忖:想来皇爵平日矜贵,出巡路上又没有药酒浸泡,怕是耐不得这苦头。
沉吟片刻,老院使开口道:“这样,你们去随行的储秀宫君贵里,找几位没开脸的高品级君贵过来,若是实在熬不住,就让殿下纳了罢。”
顾笙闻言心口一跳,蹙眉看向那个老院使,急道:“先生这是何意?爵贵开蒙期间素来有不能行房的规矩,否则日后极易无法节制,沉迷酒色,万一亏了身子,谁担当得起?”
顾笙满脸怒火,爵贵开蒙不能行房,否则往后很难自控,这些常识连她一个君贵都知道,这老先生难不成是要害殿下不成?!
顾笙忽想起,前世九殿下那铺天盖地的桃花债,心中顿时一怵。
会不会就是因为出巡路上开蒙,又被这庸医胡乱找君贵搪塞,让九殿下行房泄火,才导致九殿下当年那来者不拒的人渣做派?
她绝不容许这件事重演!
那老院判闻言,斜瞪了她一眼,一手捋了捋胡须,不悦道:“那些民间传言本就不可信,不过是愚昧的老百姓以讹传讹,目前根本没有充足的实例,能证实开蒙期间不宜行房的传闻。
普通贵族皆要等成婚后才有君贵作伴,开蒙期间没有条件行房也是自然,而我朝堂堂超品皇爵,又怎会受此限制?”
顾笙眉头紧蹙,据理力争道:“您说没证据证明这老传统的必要性,那么,难道就有证据证实它完全没必要了么?
如果不能证明,九殿下圣体又岂容你随意尝试!万一今后落下症结,你担当得起吗!”
老院判闻言打了个寒战,回头看一眼床榻上苦苦隐忍的九殿下,哀声道:“老臣都是为了让殿下安然度过开蒙期,才斗胆采用偏方。
如今才刚开始,等到信息素浓度达到峰值时,身体会极度痛苦,如果硬挺到那个时候,再忍无可忍找来君贵,前头的苦也白受了,还请殿下亲自定夺!”
“殿下!”顾笙忙不迭反驳道:“难不成普通人家受得住的苦头,您堂堂超品就受不住了?
殿下在仆心里头,一直是个所向披靡的小英雄,从来都不是个娇气的孩子,如今正是上天头一次考验您的时候,仆相信您一定能安然挺过!”
听顾笙这一说,玉儿心里也打鼓,便没有挪步去寻选秀君贵来,看向老御医劝道:“奴婢知道大人是为了九殿下着想,但要随意坏了规矩,万一出了事,你我都逃不了干系,横竖等明早万岁闻讯赶来,再定夺罢。”
九殿下一动不动躺在床榻上,听了顾笙的话,心里到底有几分骨气,便强压住痛苦,沉声问御医:“你是说,过几天还会更难受?”
“回殿下的话。”老院判答道:“很难形容的痛苦,寻常人家的爵贵开蒙,都是用绳子捆绑在床上,以免后期自残的。”
闻言,顾笙不禁想起自己的二哥开蒙那会儿的惨状,虽然她没有看见,但在正院都能听见西厢的嘶吼与敲击声。
光是回忆起那时的声响,就叫她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顾笙红着眼眶看向一言不发的九殿下,心想这孩子到底长大了,闻言后脸上竟毫无惧色!
下一刻,却听九殿下淡然开口道:“那还是唤几个秀女来罢,快些个。”
“……”顾笙:“不行!殿下!您怎么能这样呢!别的爵贵都要经历的痛苦,您一个超品皇爵都没勇气面对,今后如何叫下人心服口服!”
一旁玉儿上前道:“殿下且先忍一忍,得等天明后,让圣上定夺。”
顾笙满心焦急,如果九殿下自己流露畏惧的心态,祁佑帝又素来疼爱九皇女,保不定就会直接同意用君贵泄火!
“请殿下三思!”顾笙几乎要吼出来。
“药呢?孤很难受。”九殿下侧头看向顾笙,虚弱的开口道:“孤染了风寒,好冷,你怎么不来抱孤?”
顾笙见状心如刀绞,红着眼眶哄道:“殿下忍一忍,药一会儿就熬好了,喝下去就不难受了。”
“你怎么不来抱抱孤……”九殿下满脸委屈,喃喃了好几遍,蹙眉咧嘴的哀声道:“孤好难受……”
顾笙心口刺疼,再也听不下去,一打帘子冲出了帐篷,大口大口呼吸着外头冰冷的空气,想要冲淡胸中的痛苦。
已经多少年没见过小人渣露出这么无助的可怜模样,顾笙不断安慰自己,别家孩子也都要经历这一劫。
七天眨眼就会过去的,要真心软的去招来君贵,才是害了九殿下。
似乎感觉不到冷,顾笙在寒冬的夜里呆呆立了半个时辰,终于看见两位院判并几个内侍,端了药盏往帐篷里来了。
顾笙忙跑去帐篷边候着,等里头九殿下喝下药汤,她才急忙钻进门,跟院判求一碗祛乌汤。
那个老院使大概还在为刚刚被她驳了面子而恼怒,故意为难道:“这出巡期间,药材本就带的少,你一个侍从,又来凑什么热闹?”
顾笙蹙眉看向那老头,心说这药又不是什么名贵药材,几两的配方就能熬出一大锅,桌上那一大壶又不能隔夜,殿下喝不完就得拿出去倒掉,凭什么不让她喝?
“老先生。”顾笙扬起下巴道:“您怕是误会了,我不是宫里的内侍,只是陪伴殿下出巡的君贵。
您刚也问我是不是高品级君贵,高品级不敢当,比不得九殿下,我只是个s级君贵。
挺不好意思的,这品级如果不喝药,容易引得九殿下的药也白喝了,还望先生能体谅殿下痛苦,给我也来一碗药汤。”
听闻这姑娘是个s级君贵,老院使忙低眉敛目,没再多说,挥了挥手,叫侍从再给顾笙盛了碗汤。
顾笙喝完汤后,过了两刻钟,原本处在兴奋状态的身体完全闭合。
没了那股子挥之不去的信息素气息,九殿下也彻底安宁下来,很快就偏头睡过去了。
顾笙一直守在一旁,直到天光微启,外头就响起“皇上驾到”的嘹亮通报嗓音。
顾笙和一屋子侍女嬷嬷忙起身跪伏在地,给圣上请安。
祁佑帝神色匆匆的走进门,脸上夹杂着欣喜与焦虑。
喜的是他大夏江山的超品皇爵的觉醒,愁的是这出巡路上,没有药酒减轻痛苦。
等众人免礼起身后,顾笙微微抬眼,就瞧见跟在祁佑帝身后的江晗,此时正满面惊慌的上下打量着她。
顾笙微微耸了耸肩,露出个轻松的微笑,表示自己安然无恙。
江晗这才松了口气,回头跟上祁佑帝,走到九皇妹的床榻边。
九殿下本还睡得好好的,被吵醒了,就看见父皇一脸担忧的坐在身旁,问道:“药喝了?难受吗?”
九殿下抬手揉了揉脸,嗓音有些沙哑的回道:“喝了,还难受。”
“……”祁佑帝尴尬的咳嗽了两声,自家小皇女真是一点场面话都不跟他客套。
祁佑帝回头招来御医,问道:“开蒙多久了?”
院使道:“回皇上,约莫十一个时辰上下。”
祁佑帝点点头道:“现在能不能加急送回宫里?”
院使回道:“万万不可,回程需一整日,开蒙期间不宜颠簸劳顿,应当留九殿下在此熬过七日。”
祁佑帝不无忧虑的回头看了小皇女一眼,深深叹了口气,自责道:“哪里料到恁么巧?回驾后,你母后和母妃可要责怪朕疏忽了。”
叹完,皇帝转身对一旁大总管道:“张全顺,去叫人快马加急,给应天府尹送行,告知朕的行程往后推延六日。”
张全顺躬身回话道:“陛下,出巡内侍队伍庞大,若在此处耽搁六日,奴才唯恐内需不足,短了主子们的用度。”
祁佑帝闻言愣了愣,一旁江晗立即上前道:“父皇,你大可行程照旧,只需留下两队人马,让儿臣守卫皇妹即可。”
祁佑帝有些不忍,回头看了眼小皇女,江晗上前劝慰许久,才送走了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