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杰民作为一个包村的副乡长,根本就没有资格往前挨,别说是他,就是县里来的那些副职,一个个都忙忙碌碌的准备接待的事情,刘传瑞的身边根本就没有他们的位置。
此时的程杰民虽然很想和汤争善谈上几句,但是汤争善紧紧的跟在刘传瑞的身边,忙得紧,哪里能够打扰?因此,他现在唯一能够做的,就只有跟着看了。
参观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参观完之后,刘传瑞对罗三斤道:“罗厂长,你很了不起啊,能在东柯寨村打造一个全省知名品牌,并以此带领全村群众走向富裕的小康之路,我要感谢你啊!”
“哎呀,刘书记,恁真大的官,给俺说感谢,俺可承受不起,说起来,俺全村老百姓都得感谢您呢。”通过一个小时的接触,罗三斤觉得别看人家高居官位,但是架子却是十分随和,先前的拘谨不由得一扫而光。
“哦,感谢我?”刘传瑞哈哈大笑,指着随行人员道:“我说罗厂长,你是不是像他们这样,拍拍我的马屁,想方设法的给我下个套儿呢?我可提醒你,企业的发展,政府是不能干预的。我一直提倡政府不是万能的,既要把‘管理’为‘服务’,又要变‘指导’为‘帮助’,要有勇气、有魄力保障企业的经营自主权,只有这样,企业才有适应市场,才有可能做大做强。你说对不对,莫书记?”
且不说刘传瑞此时的笑话本来就应景,就算不合时宜,下面的随行人员也会点头同意。不过此时的莫文潮笑的有点生硬,他是一个有心思的人,经过一个小时的沉淀,哪里还不清楚刘传瑞此行的目的?
但是,刘传瑞来的堂堂正正,就算他明白了,也是无力阻拦。他朝着那厂房看了一眼,心中暗道,这个程杰民真不能小看,他居然把省委书记都给搬了过来。
自己这地方,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个大能?
“刘书记对于企业发展的支持,在咱们全省都是有目共睹的。”莫文潮并没有迎合刘传瑞的话,而是小小的拍了刘传瑞一记马屁。
罗三斤的黑脸,腾的一下变得通红,他大声道:“刘书记,俺可不是给您要政策的,俺是真的代表俺东柯寨村的老少爷们儿感谢您!刚才您也说了,俺村里能建这么一座现代化的厂房,连您本人都有点怀疑,这说明什么?说明这是俺村的奇迹哩!”
“俺村里之所以能办出这个兮花食用油厂,并且让它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全都得感谢你哩!要不是您把程杰民派到俺乡里,俺这村里咋能冒出来这个下蛋的金鸡?所以,俺得代表俺全村感谢你哩!”
莫文潮没有说话,眼角的余光看到站在旁边的辛评汇鼻翼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他和辛评汇也算是老交情了,知道辛评汇的习惯,看到这位领导这样的动作,他心里就涌起一股寒意。
刘传瑞对罗三斤大力表扬程杰民的事情,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好像并没有人们接下来想到的要见一见程杰民的意思。只是笑着道:“支农干部过来,就是帮着村里致富奔小康的,杰民同志做的不错,能把这么一座现代化厂房竖在这里,这说明他尽心尽力了。”
说完,他就朝着莫文潮问道:“走,咱们去村里看看。”
刘传瑞这个动作,别说让罗三斤感到失望,就是跟在刘传瑞身后的汤争善,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老板这次过来,目的就是冲着程杰民这个支农干部来的,现在这么好的一个机会,领导怎么不把程杰民叫过来,好好的表扬一番呢?
可是他这个秘书,在这个地方,真是没有什么说话的地方,最终他只能朝着不远处的程杰民看了一眼。
程杰民看着一直往村里走的领导,心里也是失望至极。从汤争善的话语中和刘传瑞直接赶到兮花食用油厂的情况来看,他也猜到了不少东西,甚至可以说,他已经做好了和刘传瑞面谈的准备。可是现在,这么好的机会,刘传瑞竟然不见自己,这是为了什么?难道他走的是另一步棋?
莫不是刘书记对此有什么不满意吗?程杰民和一般的年轻人比起来,尽管已经很成熟了,但他毕竟还年轻,和年老成精还有着一段无法逾越的距离,一时间,竟有一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杰民老弟,是金子迟早会发光的!”就在程杰民心存疑惑的时候,谢传忠突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走吧,咱们也过去。”
座谈会准备在村室,当刘传瑞赶到的时候,十几个村里有头有脸的人都在那里等着啦。不过他们一个个都很紧张,毕竟刘传瑞对于他们而言,那只是能够在电视里能够看到的大官哩。
刘传瑞对于如何和群众交流,很有自己的一套,他十分自然的搬过一个小马扎坐下,然后就家长里短的和几个老者聊了起来,只是几分钟功夫,一阵笑声就从众人的口中传了出来。
“老哥,您这日子过得还滋润吧!”刘传瑞朝着一个看上去六十多岁的老人笑吟吟的问道。
“滋润,咋不滋润呢,俺大小子在外面给人开车,自己能顾上自己。小儿子又在兮花厂上了班,又说了一桩好亲事,啥事都不用俺发愁哩!”老汉说到这里,颤巍巍的道:“刘书记,您是从省里来的大官,可不能把程杰民从俺村里调走啊,这兮花食用油厂是俺全村人的宝贝和盼头哩,要不是这个厂,俺儿子讨媳妇都成问题,这两年过去,外村的姑娘往俺村里嫁,那彩礼都宁肯不要哩!”
“是呀,刘书记,您不能让程乡长走啊,他走了,俺这主心骨不在俺村里,俺这心里不踏实!”
“俺仨孩子都在兮花厂,一个月都有近两千块钱的收入哩,还不用离开老家,程杰民乡长,那可是给俺村办了一个大大的好事哩!”
刘传瑞笑吟吟的听着,并没有说话,可是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明白了刘传瑞这次过来的目的,他们的心中,不少人的心中,都对那个叫做程杰民的人,生出了一丝羡慕。
把一个拉着刘传瑞的手,千叮万嘱的说不能把程杰民调走的村民送走之后,刘传瑞的目光看向莫文潮道:“莫书记,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刘书记,为群众办了好事的人,群众是永远不会忘了他的!”莫文潮知道刘传瑞让自己说什么,因此,他坚定的说了出来,而且说的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他不能不说,现在这种情况,他能不说吗?
莫文潮此时有些后悔,他觉得自己不该把程杰民的提拔当对彭睿的打击牌,要不然的话,自己在这个时候,应该可以很骄傲的给刘书记说刚才那番话。这才叫与领导同步合拍!
尽管他现在的回答,也是理直气壮,但是他明白,他心里无法坦荡。毕竟他用压制程杰民任职的方式打击彭睿的事情,全市都看在眼里。
刘传瑞点了点头,可是他依旧没有召见程杰民。
和宽阳乡各村干部的座谈,同样是在东柯寨村那简陋的村室里。和刚才与群众座谈时,刘传瑞虽然表现的依旧和蔼可亲,却多了一丝淡淡的威严。
他只是说了一个开场白,就静静的听这些村干部反映的的情况,并不时的用本子记着。
谈了十多分钟之后,座谈会的气氛开始活跃之后,他突然问道:“作为村里的负责人,你们觉得,要想让你们村里面发展起来,最需要上面支持的是什么?”
下面一阵沉默,刚才刘传瑞谈话,都是一对一,问道谁谁说话,可是现在,这不是问到一个人,没有人开口啦。
莫文潮坐在一边正要点将,一个脸上带着油滑的干部突然站起来道:“刘书记,我是西河村的村支部书记邱世军,我能回答您这个问题吗?”
“老乡,我要的就是你说真话,你说!”刘传瑞朝着邱世军一摆手道:“既然是座谈,站着说话就不算哟!”
刘传瑞的风趣幽默引来一阵善意的笑声,邱世军嘿嘿笑了笑,认真的说道:“刘书记,不是俺吹牛,俺西河村前几年一直在全乡排头哩!谁要不信,可以当场跟俺对质,大伙说说,前几年,俺村里的平均收入是不是全乡最高的?”
几个本来还准备给邱世军起哄的人,听邱世军这么一说,都不说话了。
就听邱世军接着道:“刘书记,俺老百姓有句俗话,说出来不好听、有点埋汰人哩!俺今儿个斗胆把它说出来,求领导别怪俺说话粗鲁,别生气!俺老百姓都说省级干部是生出来的,市县干部是送出来的,乡镇干部是喝出来的,村里干部是打出来的。这话说得难听,但也有一定的理儿。在俺宽阳乡,俺也是有知名度的人哩!很多人都不叫我名字,都叫我邱二能!不怕您笑话,他们给俺起这个绰号,那是骂俺哩!”
“不管骂俺也好,还是眼红俺也罢,俺在俺乡里也是首屈一指的!就跟那个小品里说的,俺骄傲!为啥?俺村里的工作样样都冲到头里!俺到乡里开会,也是把头抬得最高的哩!就在这几年,俺的腰弯下去啦,因为俺被东柯寨甩到后边去啦!”
“您刚才跟俺的谈话,让俺身上热血沸腾哩!俺觉得要是上边也支持俺,俺也能弄个兮花食用油厂出来,俺咋能服输哩?”
邱世军这番话,让座谈会一阵的沉默。如果他们不知道兮花食用油厂的情况,说不定也就不吭声啦,可是他们在座的,那可是都清楚兮花食用油厂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
这省里面的名牌,那是能复制就复制的吗?
“老邱,你这家伙又在吹牛!吹牛不纳税哩!”一个和邱世军关系差不多的干部,嬉笑着说道。不过这话他一说出口,好像又意识到这里有不少领导坐着呢,一时间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邱世军蹭的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道:“俺老邱虽然有点滑头,但是吐口唾沫是个坑儿,说出话来是个钉!你凭啥不信俺哩?”
“好,我们要的,就是你这种干事创业的劲头,说吧,你需要什么支持?”刘传瑞笑呵呵的看着邱世军道。
邱世军也不客气道:“刘书记,俺的要求也不高,只有一个,一个亿的贷款俺不敢要。”
“我也给不了你。”刘传瑞知道邱世军在开玩笑,所以也笑着给他接了一句。
在笑声中,邱世军接着道:“俺只给您要一个人,干部不领,水牛掉井!所以,这个带头人作用可是大着哩!只要您让程杰民乡长到俺村里支农,俺保证,给您干出一个兮花厂那样的企业来!俺要是说到做不到,俺到省里去找您赔罪去!”
他这话一开口,不等刘传瑞开口,坐在一边的罗三斤不干了,他站起来大声的道:“邱世军,你小子别不地道,程乡长是乡里派到俺东柯寨村的,你挖墙角也挖得忒不要脸啦,你咋能这样不地道哩?”
“啥叫挖墙脚,啥叫派到你村里的?程乡长是从上面到咱宽阳乡来支农的,可不是给你们一个村来支农的,大家说对不对?”
邱世军煽风点火是个好手,就听他接着道:“你们东柯寨村凭啥能建这么大的厂子,还不是程乡长给你想点子出主意搞经营?要不然,就凭你跟老黄牛一般的脑子,也能干出这种奇迹?”
罗三斤涨的脸红脖子粗道:“邱世军!程乡长是俺东柯寨村的支农干部,这是事实,你要想挖墙脚,你得问问俺村里的老少爷们答应不答应哩!”
罗三斤此时确实急了,他觉得这次是程乡长的好机会,却没有想到在这种座谈的时候,邱世军竟然当着省委领导的面挖自己的墙角。
对于自己几斤几两,罗三斤很清楚,他心中可是邱世军这家伙将程杰民给挖走了。
麻痹的,程乡长就算是不会忘了东柯寨,但是一去西河村,东柯寨的事情不管得少了吗?
可是接他这句话的,并不是邱世军,而是另外一个村干部,就听他道:“罗三斤,老邱刚才说得对,程乡长不是你们东柯寨村的,他是上面派到咱乡里的支农干部,凭啥让你们村里霸占着?”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