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杰民坐在车上,脑子里想着和谢传忠吃饭的情景。看得出来,谢传忠对杨元朝还是比较欣赏的。为什么杨元朝明明有抓组织的副书记欣赏,在宽阳乡还能默默无闻的甘心当陪衬呢?是时机不佳火候不够,还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为了将来一跃千里积蓄各种力量?
程杰民百思不得其解。每个行走官场的人,大多背后都有一支可以仰仗的力量。不然,单凭你把工作干得漂漂亮亮,妥妥当当,就能乘势而上?那可真是痴心妄想。
党在提拔任用干部工作上,把任人惟贤、惟才是举的口号叫得如此响亮,如此冠冕堂皇,但是,哪个干部贤不贤,又没有写在脸上。官场里基本上都是精英,人才一抓一大把,怎么就能证明你的能力比别人强?说到底,还是得寻找一个伯乐,这样,才算有了一股能及时发现你、提携你,关键时刻能拉你一把的决定性力量。
程杰民脑子飞速运转,暗暗思考可以把谁当作自己的力量。传呼又嘀嘀的响了。程杰民低头一看,区号是仓流县的。心里便有些失望,他多希望这个传呼是顾兮兮打来的啊。
这两天兮兮在忙什么呢?上次打电话自己睡着了,如果有个大哥大就好了。一时间,程杰民想买个大哥大的心思更强烈了。
“程乡长,前面不远有个小卖部,咱是不是停一下回个电话?”司机小钟到底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到程杰民看传呼,主动问他。
如果是熟悉之人,程杰民肯定会爽快答应了。不过这不是熟悉的号码,摆手道:“等到了乡里再说吧。”
车子很快到了乡里,因为是午后,所以整个乡政府大院冷冷清清的。程杰民和杨元朝下了车刚要走,那小钟迅速打开后备箱,掂出来两只黑色的袋子。
“杨乡长,程乡长,这是刘总的司机给的,说是刘总给两位准备的茶叶。”
杨元朝点点头,扔给小钟一根烟道:“小钟你辛苦啦,回去好好休息吧。”
小钟答应一声,就开车离去,杨元朝和程杰民都有些酒意,各自回房休息了。
回到房间里,程杰民就把棉麻公司刘胖子送的茶叶打开了,就见里面不但有两盒西湖龙井,更有一个不锈钢的喝水杯子。这杯子是最近刚刚在仓流县兴起的,现在县里正在开会,几乎每个县领导的手里都有一个。
而这种带动效应,也开始影响县局委的一把手,好像不用这么一个不锈钢的水杯,就赶不上时代潮流似的。
程杰民烫烫水杯,准备倒点水喝。心里暗自感慨这刘胖子做人果然有一套,虽然只是一个棉麻公司的经理,却能跻身于谢传忠的小圈子里。
“咚咚咚”
轻轻的敲门声响了起来,程杰民放下杯子打开门,就见乡人大副主任李伟喜正站在门口。李伟喜五十多岁,在乡里也算是老干部了。因为已经没有什么上进心,再加上资格老,就算陆晓阳也很给他面子。
“李主任,您来的正是时候,我刚涮了两盒茶叶,快来尝尝怎么样。”程杰民一边请李伟喜进来,一边热情的说道。
李伟喜哈哈笑道:“程乡长,您这么一说,我发现我还真是有口福啊,那我就不客气啦!”
程杰民一边倒水,一边揣摩李伟喜来找他的目的。尽管平时俩人见了面也是说说笑笑,但是因为陆晓阳的关系,李伟喜和自己并没有太深的交情。
闲聊了几句家长里短,李伟喜就以老同志的身份,好好关心了一下程杰民同志的生活,并叮嘱小程同志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找他。对于李伟喜这些关心,程杰民自然是程序性的大加感谢。
一杯茶喝完重新添上水,李伟喜话锋一转道:“毛老人家说,世界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但是总的来说还是你们的。我们不服老是不行啦!”
程杰民刚刚准备安慰一下李伟喜,李伟喜却已经接着道:“今天上午,在乡里碰到老乡长,聊了半天,哎,这一转眼,我都五十啦!”
老乡长是谁,程杰民心里当然有数,此时,他已经完全确定了李伟喜来找他的目的。这是来给郑田兵讲情的。
放过郑田兵,程杰民虽然自忖心胸不小,却也不想就这么轻易把郑田兵放掉。现在他还动不了陆晓阳,但是绝对不能让郑田兵再轻松过关。
“李主任,女人四十豆腐渣,男人四十一枝花。从这点来看,您这五十岁可是正当年哪!”
李伟喜那看似浑浊的眼睛,一直在打量着程杰民。在乡里混了这么多年,他早已年老成精,见程杰民顾左右言其他,就明白程杰民不想听他讲情。
在乡里,李伟喜也是个人物,一般来说在这种情况下,他最好的选择就是趁着话还没说出来的时候嘻嘻一笑,就把这件事情给推出去啦。
可是这一次不成,毕竟找他讲情的人是老乡长。老乡长当年对他也算有恩,又是那么多年的交情,现在求到他的面前,让他当这个和事佬,他不能不尽力。
勉强笑了笑,李伟喜大声道:“杰民乡长不愧是有学问的人,安慰人比李通淮他们几个大老粗强多了。”说到这里,他从口袋里掏出烟递给程杰民一根,自己也点上一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哪!看到老乡长这把年纪啦还为自己的孩子奔波,我心里也有点不好受,程乡长你看,这件事情,是不是让田兵这小子受点教训就行了?”
程杰民狠狠的吸了一口烟,他看着李伟喜的笑容,沉吟了瞬间道:“李主任,我也不是那虚伪之人,给您说句实话,我对郑田兵的做法很不舒服。不过呢,这件事的决定权在乡党委陆书记那里,我只是一个挂职干部,从哪里来还要回到哪里去,对咱本地干部的怎么好意思指手画脚呢?”
程杰民一推二六五,这让李伟喜有一种铆足了力量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只要程杰民接招,李伟喜就有办法从各个方面对他劝说,但是现在程杰民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这让他说什么?
虽然很多人都明白,东柯寨村的那几个来乡里找陆晓阳告状的村民绝对少不了程杰民的意志,但是大家心照不宣是一回事,放在台上说就是另一回事了。
李伟喜用力的抽了一口烟,决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程乡长,郑田兵这件事情,处理的关键,还在东柯寨那几个群众,您在东柯寨村威信高,您要是表个态,罗三斤他也不敢给你顶嘴,只要让那几户人家重新入股,这一天云彩也就散了。”
“老乡长那边,他是不会忘了杰民老弟的恩惠的。”
现在想到恩惠啦?郑田兵给陆晓阳充当马前卒的时候,你们干啥去了?这次事情如果我败了,你能帮着我说一句话吗?
程杰民心里暗自冷笑,当即淡淡的说道:“李主任,兮花榨油厂,那是一个公司。任何一个公司都有自己的章程,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不是我个人指指点点,就能掌管了榨油厂的一片天。您说呢?”
李伟喜看着程杰民淡淡的神色,心里在愤怒的同时,也有些黯然。程杰民的话虽然说的含蓄,但是这话语之中,却有一种将郑田兵祭旗的意味。
一个强人的崛起,总是要有人为之祭旗的。显然,程杰民选择的祭旗对象是郑田兵。李伟喜对于郑田兵做的事情也知道一二,程杰民这种做法,好像也无可厚非。
“杰民乡长,多个朋友多条路。”最终,李伟喜说出了自己最不愿意说出的那句话。
程杰民没有生气,他看着李伟喜那有点昏花的眼睛,淡淡的道:“李主任,您应该明白,现在事情的处理权在乡党委,某些人一手推动了这件事情,您和我说这些,不如让他勇敢的站起来,承担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
李伟喜悻悻地走了,程杰民坐在办公桌前,静静的吸着烟。这次的事情,自己算是把李伟喜和郑田兵的老爹给彻底得罪了。可是,他程杰民还有别的选择吗?
郑田兵帮着陆晓阳给自己整事,整个乡大院都在看着,程杰民不相信李伟喜不知道。那个时候,他李伟喜干什么去了?他当时为什么不给郑田兵说不可以那么干?
现在郑田兵的事情闹大啦,他又跑过来劝自己息事宁人,真他妈的混蛋!更何况轻描淡写的放过郑田兵,以后自己的威信放到哪里,自己的面子又放在哪里?
尽管程杰民愿意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但是这并不是无原则的。有时,程杰民甚至恨恨不已的想,对待这种无耻小人,就得动用最无耻的办法,一举将他打趴下。但是这样一步是不能迈的,一旦迈出,必须得舍弃所有和他相关的枝枝丫丫。
想到郑田兵那张嬉皮笑脸的脸,程杰民将手中的烟掐灭,使劲摁在烟灰缸里。多个朋友多条路,这样的朋友不要也罢。
就在程杰民心中念头翻动的时候,他放在桌子上的传呼机嘀嘀的响了起来。拿起传呼机看了一眼,居然是顾兮兮。
程杰民着实兴奋了一把,当下也顾不得其他,拿起传呼机就朝乡政府门口的公用电话亭跑了过去。
电话拨通的很快,听到顾兮兮那充斥着欢乐的声音之后,程杰民就觉得自己的心中此时满是阳光。
“亲爱的,恭喜我吧!”这是顾兮兮的第一句话。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