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连忙将赵义扶进马车,行动间,像是扯到了那里,赵义忍不住“嗞”了一声。
赵兴大怒道:“于家这也太欺负人了。”
林天垂下头,呢喃着:“姑父,是侄儿连累了你,要不侄儿……”
赵义摆摆手道:“天哥,是姑父惹了于……于大人他老人家……哎……”,一想到回家去还要尽力瞒着林氏,心中就发愁,老岳丈刚才发了话,这个外孙女婿于家不认。
让他自己做下的事情自己想办法,赵义有些生气也有些心虚。
自己这一顿打倒还罢了,到也知道老岳丈再怎么样也要认下自己了,比之前一阵子,于家有事说事,没事不理不睬心里要安定多了。
贱骨头就贱骨头吧,只是天哥这下就可怜了,老岳丈不认……
看着赵义眼中流露出来的无奈和同情,林天懂得了和表妹的婚事还会有许多波折,不由得就苦了脸。
不明缘由的赵兴,气愤地道:“阿父,那于家真是过分,他们是站在严家那一侧的吗?就算是得罪了严彭祖,那也是我和林天做的事,他打您做什么?还有那个于永,明明认识天哥,却还扎着个臭架子,揣着明白装糊涂。于永至今未婚,今日这般针对天哥,难道……哼,他们于家这般仗势欺人,想都别想。”
林天和赵义两个这才知道赵兴已经胡思乱想了许多了,可又没法解释,也没有心情解释。
尤其是林天,今日于永的那个态度,分明是在说于家看不上他,姑父许下的婚约不算数。
车内气氛压抑,赵兴气愤不已,赵义和林天都郁闷不语。
后来,还是赵义打起精神道:“兴哥,待会回了家,只说我今儿太高兴,从车上跌了下去,摔得。别什么都给你阿母说,她年纪大了,怀相不好。”
“喏。”,赵兴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是阿父得罪了于家,惹于大人不快了,在诏狱的时候,阿父多亏有于大人相助,才没有被张家毒死呢,你可别为了这点小事记恨上了。”,赵义连忙忽悠儿子。
赵兴强忍住心中不快,答应了父亲。
车行到林家门口,赵义将林天放下,道:“天哥,你父母在家等着你过正旦呢,这两天有空再来找姑父。”,说罢背着赵兴挤挤眼。
林天强压着心中忐忑,笑道:“好的,姑父,侄儿站在这里看你们走呢。”
站在寒风中,瞧着赵家的马车远去,林天的心里别提多别扭了,今儿一时口快,连累了姑父,也知道了于家的态度,为何他和表妹之间就这么难呢。
不知道几日后,姑父会说什么话来,林天耷拉着脑袋回了家。
普通人家在正旦这天,由家主带着家人一起祭祀祖先神灵。
因为今年林家出了个四百石的官员,并且还去了德阳殿参加了大朝会,参与了祭陵,正旦的祭祀改为第二日举行。
林天回到家里,一家老小都在等着他,准备庆祝一番。林天强颜欢笑,和家人分享在大朝会上的所见所闻。
玉瑶骄傲地依着大哥,觉得自家的大哥真是最厉害的人物了,今日里令还专门到家中贺喜,说这个里最出色的郎君便是大哥。
林晖看着儿子带回来的一小块祭祀完分配下来的肉,笑着道:“明日祭祀祖先有了这个,祖宗神灵一定会赏光降临,保佑咱们家平安顺遂。”
王氏得意地看看儿子,笑道:“要给祖先说,天哥出息了,林家终于出了个官身,一年之内便升了两级。”
林氏有个做官的夫君,她可有个做官的好儿子,翻过年去,儿子就是四百石的秩俸了。
林立只看看林天,不说话,到了晚间,林立悄悄问:“哥哥,可是今日有什么事不成?”
“哎……也不瞒你,只怕我和娇娥的婚事有些波折。”
“姑父又瞧不上你了?你现在这么出色,难道……”,林立忿忿不平。
“不关姑父的事。”,林天有心想给林立说,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于家现在还没有认亲,这些事还得瞒着。
“哎……,我也只是担心而已,姑父和姑姑都满意我的很,好立哥,别想了,也别表现出来,别让阿父不开心。”
林立叹了口气,大哥和表妹之间,折折腾腾的真是累人,那有做生意来的有意思。偏偏大哥就像是为了娇娥生的一般,从小就一颗心思系在表妹身上,娶个媳妇不就是为了传宗接代?娶谁不是娶。
第二日,林晖早早起身,带着一家老小祭祖,供奉上丰盛的祭品,其中最大的重头戏,是儿子从宫里得来的那块肉,那可是皇家祭陵分下来的。
“林家列祖列宗,大郎总算是出头了,翻过年就是四百石的廷尉平了,昨日还参加了大朝会,这可是莫大的荣耀。”
林晖喋喋不休地向祖宗们汇报着大郎的优秀,一家大小一年之中的变化,林家绣纺的发展壮大……
于家也在祭祖,于定国絮叨个不停,说着大女儿找到了,因形势复杂还未相认,等到了合适的时机,再叫女儿来祭祖。
话里话外又说起了大女婿是个孤拐的,不知道讨长辈欢心,凡事喜欢自作主张,于廷尉会代表列祖列宗收拾他。
祭祀完毕,一家三口对着一大桌子饭菜,觉得冷冷清清,于定国又捧起了酒坛子,开始喝了起来。
于永也端了个酒坛子作陪,于夫人有些气恼道:“一天到晚就知道喝喝喝。老的喝就罢了,小的也喝,你媳妇找到了吗?”
“阿母……”,于永怏怏地放下酒坛,看了看阿父。
“我家小郎一表人才,又是中郎将,难道还没有女子愿意嫁给他吗?”,于定国生来护短。
“他天天就知道酗酒……又挑剔,长安城有点头面的贵女都被他挑遍了,媒婆子都不愿意蹬门了,孽障,难道真的要尚主不成。”,于夫人叹道:“永哥,你也不小了,看看就要到了而立之年,你大哥,大姐家的孩子都可以成婚了……”
这句话触动了于定国的心事,“嘭”地将酒坛子放在案上,道:“我那外孙、外孙女的婚事可要看紧了,这个女婿不是个好的,一点都不尊重我们,昨儿在大朝会上我才知道,他竟然背着我们就将外孙女定了人家了,气的我把他堵在巷口一顿好打。”
“什么?你打女婿了?”,于夫人有些气恼,拍了拍案几,道:“你这个不着调的老东西,和小郎不是说没有认亲,外孙女外孙的婚事都由他们决定吗?如今又来发什么疯?”
于定国自觉理亏,讪讪地捧起酒坛,道:“那他也应该尊重我,至少给我这个老丈人提提吧,我昨儿在大朝会上才知道,能不气吗?许的那个小童官,我连底细都还没有摸清楚,他倒是敢。”
“你什么时候打不成?昨儿是正旦,你把女婿打了,女儿还怀着身子呢,想岔了怎么办?”
“……他若是连这些事情都做不好,还想做我的女婿?”,于定国心中有些后悔,但还是嘴硬地道。
“我不和你说了。”,于夫人有些烦闷,唤来最看重的婆子,让她们备下厚礼去赵家,顺便看看林氏的身体情况,看需要些什么。
这个干女儿,干外孙女儿必须快点认,于夫人快要忍不得了,女儿离开她这么多年,就在一个城里,却不能相认,她熬得难过。
待到于夫人忙乎完,于永才慢慢道:“阿母,其实阿父喜欢上了赵兴,觉得就冲这个孩子对赵义的孝心,也还能勉强认下这个姐夫,可知道娇娥被一声不吭地定了出去,阿父就怒了。”
于定国不吭声,等着儿子继续给自己说好话。
“虽然说儿女的婚事由父母决定,但是赵义也太不尊重我们了。若不是他入了诏狱,只怕我们还被瞒着,不知道大姐就在长安城呢。阿父还没有消了这口气,只是看在大姐的面上,想他不是个攀附权贵的,敬他是个有志气的,先放一放,看看再说。可我们一打听,才知道这几年大姐和赵义过得也不好,赵义还是个宠妾灭妻的,闹出来的那些事,京兆尹都有案底。”
于定国黑着脸,点点头。
于夫人道:“他不是改了么?女儿来家几次,我也去了赵家,赵义现在还是对你姐姐很好。”
“虽然现在改了,可谁知道能有多长性?若不是大姐怀了孕,我和阿父都想过个一年半载的,把大姐接回家,和赵义和离了。那小子运气好,可也架不住他作死,他不来主动孝敬我们倒也罢了,倒还一声不吭,就将娇娥的婚事定了。阿父能不想打他一顿吗?”
于夫人也叹道:“你们男人家哪里懂得女儿家的心事,我看女儿是舍不下那几个孩子的。兴哥我上次也见了,确实一表人才,又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娇娥就不用说了,广哥才几岁,长得像个粉团一般,女儿能舍得吗?赵义也长的人模人样,眼下也只守着女儿一个过,女儿也过的舒心。若是将女儿接回来了,只怕女儿想这几个孩子也过不好。就是我,也舍不得这几个外孙、外孙女呢,一个个都长的这么乖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得他们喊一声外婆。”
“饶了他可以,却也不能让他过得逍遥了。”,于永劝道,“阿母就别管了,过完正旦,就可以多叫娇娥来家玩,等姐姐生了,就可以多走动了。收拾赵义的事,我们父子来,谅他也不敢告状。”
林氏见了赵义那副尊容,吓了一跳,赵义只说一时高兴,上马车时脚滑,跌在了地上。
因大郎回家住着,林氏心里高兴,便也没有多留意,被这几句话搪塞了过去。赵义放心之余,也有些酸,他在娇娇的心里的份量是越来越轻了。
“哥哥在家里住多久?”,广哥抱着赵兴的脖子,糯糯地问。
“一直住到动身去西域。”,赵兴答道。
娇娥听了,眉毛扬了扬,心中欢喜,道:“阿母该有多高兴啊,哥哥自从入了太学,就很少在家了,阿母一直念着你,又怕耽误了你求学,这一阵子还撑着给你做了件外衣呢。”
赵兴摸了摸妹妹的小环髻,笑道:“我知道,我在家好好陪陪母亲。”
兄妹二人心中关于古力那点隔阂便消了去。
祭过祖,正房的厅堂里摆上了家宴,一家大小围坐,就连玉棠、玉梨和莽哥也出了来。
开宴之前,不论尊卑嫡庶、不论老少,均要依次向家主敬椒柏酒,祝家主长寿。
敬酒的顺序从年纪最小的来,莽哥早被玉梨教了一遍,见状连忙举起酒盏,向赵义敬了一盏,奶声奶气地道:“祝阿父寿比彭祖,长宜子孙。”
赵义看见莽哥那张脸,心中便是一根大刺,他勉强撑住,笑道:“莽哥有心了,坐下吧。”
言辞之间并无以往的爱意,莽哥也是快两岁的小孩子,父亲的冷淡倒也是能感觉的出来的,不由得委屈地扁扁嘴。
玉梨心中不忿,冷冷地瞧着父亲,玉棠怕她闹事,惹得阿父对自己也不喜,连忙拉了拉玉梨的袖子。
广哥接着上前敬了一盏,笑道:“阿父最知道广哥的心,广哥不多说,只祝阿父像松柏一般长寿,看着儿子长大成人娶媳妇生孙子。”
赵义笑着摸了摸广哥的脑袋,道:“广哥将来要奉养阿父的吧?”
“那是自然,一切都包在广哥身上。”,小郎君拍拍小胸脯,信誓旦旦地道。
赵义哈哈大笑,将酒一饮而尽,道:“好儿子。”
“哎。”,广哥连忙应道。
众人不由得哈哈一乐,只有玉梨一脸掩不住的嫉恨。
娇娥见了,只当不见,玉梨和玉棠两个只在偏院居住,几个月也不见一面,将来也不过是一副嫁妆的事情,她不想和这两个庶妹有什么枝节。
轮到玉梨敬酒,玉梨眼眶有些红,道:“女儿近来很少见到父亲,但一直在心中挂念着,这一年家中出了不少事,女儿别的不求,只求父亲能平平安安,顺顺遂遂。”
赵义接过酒盏,脸上也有些酸涩,这个女儿也是宠过的,可惜……赵义不想见到女儿,免得想起丁姬和那些糟心的事。
他叹道:“玉梨长大了,以后安心学习女红,你母亲有了身子,难免顾不上照顾你们,你要好好的,别像……好好的。”
玉梨面上有些不平,却也收敛住了,道:“玉梨知道了。”
“好好。”,赵义心情有些好了,道:“大朝会上,就连皇上都知道娇娥聪慧,我赵家的女儿将来必不愁嫁。不指望你们和娇娥一般,但只要好好的,将来必有一门好亲事。”
玉棠听了,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娇娥一眼。生母黄姬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她的婚事了,若真的像父亲所说,她倒是托了这个大姐的福了。
“女儿知道赵家女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以后必将谨言慎行,好好做人。”,玉棠连忙保证。
“好好。”,赵义觉得很是欣慰,道:“玉棠也懂事多了。”
娇娥敬上一杯酒道:“阿父,女儿祝您和母亲和和美美,寿比南山,长宜子孙。”
赵义见了娇娥触动心肠,身上又痛了起来,笑道:“乖女儿帮了阿父不少,日后你可得多帮帮阿父出主意说好话啊。”
脸上的表情颇有些谄媚,无他,赵义觉得对不住娇娥,老岳丈威胁他娇娥的婚事不做数。要想哄住老岳丈,只有靠娇娥自己了。
玉棠和玉梨两个心中都有些酸楚,一样的女儿家,阿父就是两样对待。
半年前,娇娥还唯唯诺诺地缩在两个庶女身后,如今却成了父亲的心肝宝贝了。
林氏笑道:“你别逗弄女儿了。”
赵兴敬了杯酒说了几句好听的,便被赵义扯住,好好夸奖了一番,又讲了讲学问。
虽然承认治学上早已经拍马也赶不上儿子,但赵义还是要摆一摆严父的架子,训诫一二,让大郎对家主保持恭谨之心。
若不是被老岳丈打了一顿,赵义觉得最幸福的人便是他了,娇妻在侧,又要添个娇子。大郎和大娘子如此出色,让他在大朝会上出了风头,就连皇帝都说他是个有福的。
想到这里,便对老岳丈的怨念平息了许多。
洛嬷嬷护着林氏,就像是护着小鸡仔一般,见席上吃得差不多了,便哄道:“你怀着孩子,坐坐就上去吧,别熬的太晚。”
赵义连忙起身,抱起林氏就往楼上去了。
广哥缠着大哥玩耍,娇娥在一旁凑趣,玉棠等人坐的尴尬,便也告辞归去。
玉梨一路上并不说话,侍女们在前面点着灯笼,耳边只有莽哥和玉棠两人互相逗弄两句。
“二姐,你就能忍得住?”,玉棠要进自己的屋子时,玉梨唤住了她。
“有什么忍不忍得住的,我不过是个庶女罢了,生母还在受刑,父亲和夫人能够不克扣我,还想着给我许门好婚事,这不就够了?”,玉棠淡淡地道。
寒冬的月光也是冷的,玉梨卷了卷身上的斗篷。
玉棠看了看这个以前最得父亲宠爱的妹妹,又道:“我劝你也休休心吧,说这番话也并非出自烂好心。只不过赵家的女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大姐出色,我们也跟着水涨船高。你还有什么可争的?别忘了我们的生母都是夫人买来的,卖身契还在夫人手中捏着,夫人没有让我们做婢生子,没有因为生母做下的事来折辱我们,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别再想着以前了,好心提醒你一句,就是冲着莽哥这张脸,父亲都不会想多见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