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晖见妹子哭的这般伤心,双手紧握成拳,站在屋角,嘴唇动了动,眼中闪过一丝哀伤。
“阿母,你好端端地哭什么啊?我们不是说好了,要看看这几年绣纺的账本,看看舅舅这里缺多少钱,先补上吗?”,娇娥牵着林玉瑶的手,走了进来。
几句话提醒了林氏,哥哥不说也罢,账目上总会体现的。
林氏收住泪,对着楼下喊:“天哥,天哥……。”
“你这又是做什么?我去给你拿账本,这次绝不骗你了好吧。”,林晖走出了房门。
过了一阵,林天进来了,抱着几大卷账本,讪讪地笑道:“姑姑和表妹先看看吧。”
林晖只在楼下厅堂里坐着,并不上来。
娇娥抓住林天,要他和自个一起对账本,林玉瑶在一旁闪着大眼睛,慢慢地喝着酸浆。
几个人忙碌了半天,发现林氏绣纺的收入在这两年内急速下降。而这两年,林晖还是按照绣纺收入最高时算给林氏份子钱。
林氏涕道:“不算了,把你阿父的那里的钱都垫到林氏绣纺里。”
“姑姑。”,林天有些犹豫:“这事要和阿父商议的。阿父说绣纺的生意不好,不仅仅是本钱的缘故,而是云氏绣纺一直在挖我们的绣娘。没有好绣娘就没有办法接大单的绣品,眼下一直靠着几个老的绣样在走货。”
林玉瑶见姑姑和表姐为了林氏绣纺着想,神色变得软和了些,便附和着:“大哥说的对。”。
无论林天说什么,林玉瑶都觉得是对的。
娇娥看看玉瑶,忍不住笑了。
“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林天瞪了她一眼,道:“还不去吧阿父请上来,姑姑要和阿父商议如何经营绣纺的事呢?”
林晖又被请了上来,见妹子神态还算平静,舒了口气道:“妹子,只是眼下有些困难而已,这次娇娥帮着打擂台,赢了那云氏绣纺,争了笔大单来。给绣娘们多开点工钱,自然生意就好起来了。”
“哥哥,别的先不多说了,我和娇娥查了这两年的账目,多给我的份子钱,都退回来做绣纺发展的资金。”
林晖脸上一红,强笑着道:“妹子……”
“你若还当我是你妹子,就不要再说什么让人生分的话出来。”,林氏眉毛立了起来。
娇娥浅浅一笑:“舅舅,一家人不要说两家话。除非,舅舅不把我们当一家人。”
听得娇娥说一家人,林天的眼睛亮了,高兴地帮腔道:“阿父,姑姑也是为了绣纺好,我们尽快挺过这一关,把生意做红火了,岁末不就能多给姑姑一些份子钱吗?”
林晖又好气又好笑地道:“就你会说话。”
言下之意便是允了。
没有料到舅舅竟然是这个脾气。
娇娥的唇瓣微微翘起。
林天见了也翘了翘唇角。
“还有那个云氏绣纺怎么接二连三在这里挖绣娘?还顶上门来打擂台。这又是什么意思?你为何又不告诉我?我也好叫赵义出面压一压。”,林氏又说出了第二个问题。
“你和赵义两个日日争吵,你又是个要强的,我怎么能给他递个把柄,叫他更加小瞧了你去!”,林晖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这话。
娇娥看了看林天,想来大表哥经常来家,见了父母吵架,便都告诉舅舅知道了。林氏也看了看林天,原来哥哥不常来看她,却什么都知道。
眼睛一酸,林氏强忍住眼泪道:“娇娥给我出了主意,赵家的内宅我能管得了。赵义用了我的嫁妆这么多年,就得出人出力才成。”
娇娥暗暗高兴,看样子阿母是将她和洛嬷嬷的话都听了进去。
阿母对绣纺的事务比较熟悉,和舅舅商议起后面的事宜,娇娥在一旁听了个大概。
眼下林氏绣纺资金短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手头的绣娘不足,无力绣出高品质的绣品,只能绣制低端的绣样。日子一长,自然生意就差了。
资金有了从父亲那里搜来的钱,够支撑一阵子的。
只是绣娘问题,不好解决,培养一个绣娘出来,极为不易。好绣娘总被云氏绣纺撬了去,林氏绣纺的元气就大伤了,不是一会半会能养回来的。
林氏长吁短叹地回了赵府。
“阿母,舅舅不再强撑着也是好事啊,要不然时间长了,绣纺垮了,舅母和表哥表妹们也会和我们生分了。”,娇娥安慰着母亲。
“也是,至少能把眼下的难关挺过去,你舅舅说有了资金,又有了一笔单子,能挺的过去的。”,林氏想了想道。
“嗯。”,娇娥捏了捏袖子,只要绣纺的生意能重新火起来,舅母不会再生气的打表哥了吧。她见到大表哥便想问他痛不痛,可又怕伤了他的颜面。
“阿母头有些疼,要歇歇,你先带着广哥去玩一会好了。”,林氏疲累地吩咐,娇娥有些犹豫,还是拉着广哥下去了。
夕食时分,赵义有些郁悴地夹着匹双纹纱进了正院的堂屋。
阿里见他脸色不善,愣了一愣,还是上前接过纱匹和纸袋,轻声道:“夫人今日去了东三市查绣纺的帐,回来有些累了,在寝居歇着。大人您看?”
赵义坐在厅堂里,懒懒地道:“那就让夫人先睡会吧,我也累了,不想走动,你去将常服拿来,好将官服换了。”
阿里应了,赵义撑着头,有些烦躁。
今日,他向丞相长史打听,才知道真的有丞相征事这个位置轮空出来。现任的丞相征事要调任到少府去做符节令,虽然符节令也是六百石的秩俸,但少府是主管皇室的内库和山海池泽之税的府衙,皇帝的衣食住行等各项事务都属它管辖,权利更大,油水更丰厚。
这下丞相府便空出了丞相征事的位置,六百石的秩俸,符合升职条件的就只有他和严延年两个人。
想着女儿的那些话,赵义的心中便有了刺。
即将调任的丞相征事和严延年同是东海郡人,两人可能早就交换了信息,唯独将他蒙在鼓里。若不是女儿提醒了他,可能要等到严延年的绶印下来了,他才知道这回事。
阿里走了过来,赵义又道:“去将大娘子和二郎唤来。”
奇怪地看了大人一眼,阿里还是去唤了。
林氏静静地躺在寝居窗前的榻上,想着白日里的事,不想下楼应付赵义。
娇娥带着广哥来了,不知阿父这又是抽的什么风,以往阿父都早早去了丁姬或者黄姬那里。
广哥却想的很少,他只惦记着饴糖,念叨了一天了。
见到阿父,广哥便笑嘻嘻地凑了上去,软软地问:“阿父……阿父……。”
娇娥见了有些好笑,道:“阿父,您就别逗广哥了。”
见二郎如此,赵义的心事也消减了些,他捏了捏广哥的脸蛋道:“买给你了,你慢慢拿去吃吧,别吃太多,把牙粘掉了。”
见了那一纸包的饴糖,广哥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早不像以往那般怕着赵义,抱住阿父的脸,吧唧亲了一口,像哄阿母一般:“阿父真好,知道广哥的心。”
娇娥噗嗤一乐,瞅了瞅弟弟,也不揭破。
大方地分了姐姐一块饴糖,广哥便坐在一旁认真地摆弄那包糖去了。
阿父又取出那匹纱,递给她:“娥儿,这是阿父今日去买的纱,你瞧瞧喜欢吗?”
许久没有收到父亲礼物的娇娥,突然有些想掉泪,有些抽噎地道:“喜欢。”
“这是阿父问的,小娘子最适合穿这个颜色,有空叫你阿母做件衫子,穿来看。”
看女儿爱不释手地捧着那匹纱,睫毛上还带着泪花,赵义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好似,许久么有给大娘子买过东西了。
“咳咳,娥儿,你上次说严家二娘子提起过严大人的绶带要换了,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赵义佯装无意地问。
娇娥知道,这是阿父今日打听到消息了,眼下正是挑拨阿父和严延年关系的好时机。
“阿父,那是女儿落水后的事,严若雪来家玩时,说起过。”,娇娥淡淡地道。
“大概有半个多月了?”,赵义又问。
“是啊,严若雪说他们手里缺钱,严夫人好似还想问阿母借钱呢?不知为何,严夫人和黄姬聊了几句,二妹又在严若雪面前显摆她那双丝履。严夫人便拉着严若雪走了。”,娇娥貌似无意地道。
赵义的脸色有些阴沉。
“阿父,严若雪是不是骗我的?严大人和阿父的关系这么好,若是要升官了怎么会不叫阿父知道。严若雪和她阿母一般,最喜欢到处说别人家里的闲话。下次再乱说,我不信她了。”,娇娥继续道。
赵义脸色更不好看了,若是严延年真和自己关系好,怎么会将职位的事情瞒得死死?
严延年在防着自己,防着自己抢位置。
一旦不信任一个人,便怎么看这个人的行为都有问题。
上次家宴,严家的女眷们怎么对待娇娥的,他看得清楚。
严夫人一向怕严延年,若是严延年真的把自己当朋友,严夫人她们怎么会这般对待林氏和娇娥。
昨日是林氏和他的娇娥气量大,不和她们计较。
这匹双纹纱,他去买时,才发现并不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