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乎整个北阳的人都知道,他们年轻的帝君新得了一只宠物,宠得那是一个无法无天。
随时随地都抱着,同吃同睡不说,甚至连上朝都抱着不离身。
当然,这位帝君曾经是太子的时候就有养宠物的癖好,特别是喜欢雪白可爱的宠物,这也并非多稀奇的事。
可若是他喜欢宠物却对女人不屑一顾,那便成了许多人无法理解的事了。
以前他只是太子,很多人也就睁只眼闭着眼,可现在他已经登基为帝,后宫却始终空虚。
就算泽帝不立后妃,可至少也有个夕月,有个儿子能继任大统。
可这恒帝身边却连一个女人都没有,儿子就更是看不到影,他们怎么能放心,如何还能再坐视不管?
每日早朝之时,燕恒坐在龙椅之上,九夭就趴在他的腿上。
其实他带着一只兽儿上朝是让许多人不满的,毕竟他们对着燕恒行礼跪拜的时候,似乎也在对着一只宠物行礼跪拜。
只是没人敢说什么,就算不满也只能忍着,何况比起这种小事,他们更愿意少说几句让圣上高兴一些,最好是一高兴就答应选秀。
所有人都想着,泽帝凤皇在的时候不能做的事,如今换了个皇帝,总能做了吧。
而很显然,这几日他们这位新帝的心情的确是越来越好,整日里如沐春风的,让人几乎都要忘记之前他在朝堂上斩杀十几位大臣时的狠戾。
以至于这一日早朝之时,终于有人大着胆子上了折子,希望恒帝能广选秀女,以实后宫,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
燕恒一手顺着腿上兽儿的毛发,随意看了眼呈上来的奏折,面色淡然看不出丝毫波澜,只扬了扬唇便提了笔。
殿中众人诧异的看着帝王的举动,虽看不出情绪,不过不言不语当朝批示却是少见,也让人更是拿不清帝王心思。
九夭站在燕恒腿上,两只爪子扒着御案,也伸出半个小脑袋朝奏折上看去。
它其实一点都不在意紧张,没有人比它更清楚燕恒绝对不会答应。
很快燕恒便放下了笔,垂眸看它一眼,也没说什么,便直接拿起已经批阅的奏折扔了下去。
递折子的是礼部尚书李安远,正是垂眸忐忑之间便听闻“啪”的一声响,那折子已经被扔在了自己身前。
他惊了一跳,下意识抬眸朝龙座上看去,却见之前还神色温和的帝王周身气势瞬时变冷。
身体朝后靠在椅背之上,落在他身上的眸光如同寒刃,却依然一言不发。
礼部尚书被帝王这突来的怒意吓得心跳加速,眼神几闪,额间起了一层薄汗,战战兢兢的弯腰将那折子拾了起来。
抖着手翻开一看,燕恒只批了一个字,“驳!”
礼部尚书的眸光窒了一瞬,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其中的不容抗拒却极为明显。
喉头一滚,他不由得抬眸朝龙座上看去。
年轻的帝王一身玄黑龙袍,袍子上绣着鎏金龙纹,九爪如勾,狰狞噬人。
他姿态随意的靠在龙椅之上神情平静的睨着他,那只从不离身的兽儿跳到了他的肩头,也正看着他。
一人一兽在这一刻看来无比和谐,就连眼神都如出一辙,带点嘲讽带点怒意。
礼部尚书额上的汗越来越多,这一刻他终于想起上一次这年轻帝王血洗朝堂之事,那日他亦是站在这堂上,胆战心惊如履薄冰。
那时候他亦是庆幸过,还好他只是旁观,还好他和东海之人从无牵连,对夕煜衷心不二。
却万万没想到,这么快自己就站在了这中间承受帝王的怒意,且还是他自找的。
他不禁目光一转朝左右一看,希望那些同自己一般想法的大臣也出来说几句话,却见其他人都低着头,一副不知此事事不关己的样子,根本就连看也不看他。
他脸色几变,暗骂这些老匹夫没有骨气没有义气,上折之前说的天花乱坠,待到了这时便让他一人承受帝王的怒火。
难怪这上折子的事都推给了他,说什么他礼部是最适合做这个的,原来是给他下了这么一个圈套。
可这时候不管他怎么后悔也没用,将目光重新落回前方,也不敢直视燕恒,只捏紧手中的奏折,硬着头皮支吾道:“圣上,这……这选秀之事……关乎皇室兴衰……这……”
“看来礼部最近很闲?”
懒得听他这这那那的,燕恒直接打断了他,语气无波,不辨喜怒。
礼部尚书闭了闭眼,深吸口气跪拜在地,“在其位谋其职,替圣上甄选秀女是礼部的职责所在,臣……”
“职责?”
燕恒冷笑一声,眼底亦泛出两分冷光,怒意已是浮上了面容。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李爱卿拿着朝廷的俸禄,却连朕所忧何处都不知,还敢妄言在其位谋其职?”
礼部尚书背脊一颤,冷汗尽湿。还不曾回话,燕恒却骤然起身,拿起御案之上几封奏折就扔了过去,字字含怒,“崇州之乱方平,百废待兴。东海之战未休,天下不定。百姓此时都伸长了脖子瞧着朕,想
看看朕能做出什么大事来?你却让朕此时大开选秀充盈后宫,怎么,是想让朕初初登基便成为天下人口中只知芙蓉帐暖的昏君?”
朝中的人都知道圣上对东海之事有多看重,登基当日便问神祭天意图攻下东海,如今竟这般说,这话可谓是极重了。
礼部尚书闻言瞬时伏得更低,冷汗涔涔,只能叩头道:“臣不敢,圣上恕罪。”
燕恒重新坐下,将九夭从肩头拎了下来抱进怀里,不顾它的不满揉着它的小爪子,闻言只是唇角一勾,“朕瞧着你们倒是没有什么不敢!”目光微抬,从朝中那些头越埋越低的大臣身上掠过,“怎么,是瞧着朕年纪尚轻,觉得朕根基不稳,便以为你们可以在朕面前倚老卖老随意操持朕的亲事?就连朕的父皇同
母皇亦不会多管之事,你们倒是觉得,自己可以越过两位太上皇了?”
这话很明显已经不是在同礼部尚书一人言了,其他人皆连忙跪地,连声道:“臣等惶恐,臣等不敢。”
“不敢最好!”燕恒的声音像是裹着腊九寒天的风,从朝堂中刮过,刮得众人身体发寒心中生畏,“朕的亲事朕自己心中有数,绝不容他人多言多语,选秀一事从此以后休要再提,否则…
…”说到这里,燕恒忽然停下,就在所有人等着他说出这否则到底是什么的时候,他忽然又抱着九夭站起身,悠悠的抬步迈下台阶,一步步的,和着众人的心跳声走到了礼部
尚书的面前。
礼部尚书低伏在地,看着停在了眼前的那双玄黑纹龙靴,耳边嗡嗡作响只觉得自己小命怕是休矣。
他只能不断的求饶道:“圣上恕罪……”
燕恒看着他,并未马上开口。
殿中众人都屏住了呼吸有些不忍再看,就怕这圣上一个不高兴就割了人的脑袋。
九夭趴在燕恒怀中,忍不住挠了挠他的手,他不会当真想要杀了这礼部尚书吧?燕恒垂眸看它一眼,勾唇,这才重新看向礼部尚书,“礼部尚书既然如此空闲,那朕倒是可以替你找些事做。如今崇州方定,礼部尚书不妨去崇州待上三年,待崇州百姓生
活安稳之后,再行回京。”
所有人都是一愣,让礼部尚书去崇州,这是降职?
可不知为何,众人总觉得这其中又有些不对,一时都猜不透圣上这到底是何意?
唯有刑部尚书庄涛同燕恒的几个心腹心知,这看似降职,可若是这李安远在崇州能做出一番政绩,三年之后怕是要升职的。
这李安远虽有些文人的迂腐,又耿直了几分,却终究是一片衷心。
圣上到底是知人善任,知道什么人可以用,不会因一时的情绪而枉顾朝臣性命。
也知道不能逞一时之快将这朝中老臣尽数除去,否则这朝堂必会不稳。
老臣有老臣的用处,在许多时候他们也比新人更有经验,更有脉络,并非是那些年轻人能够比拟的。
他们心头大松,其他人面上的表情也不可谓不精彩。
所以圣上对这选秀之事依然还是抗拒,只是他们却始终不知道,若是再有此举,圣上会如何做?
燕恒也懒得再同他们多言,聪明人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也知道以后该如何做。
可若是以后还有那不开眼的,他可不会再管那人是不是忠心耿直。
目光再次环视四周,他冷声道了两字,“退朝。”
说完,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便已经抱着九夭大步朝外而去。
待他要迈出大殿之时,身后才响起了一片“恭送圣上,圣上万岁”的声音。
九夭听着那此起彼伏的“万岁”之声,再抬眸看燕恒时眸光便深了几分。
不知从何时起,它的阿恒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阿恒。
现在的阿恒,多了帝王之气,周身的气势越来越迫人。
它以他为荣,却也更加烦恼。它一日不能变回人形,便一日不能同他并肩而立,像今日这般的事,恐怕还会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