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天微微明,约是早晨四点钟。
令成辛颤栗的热吻与爱的触摸在掀起一阵又一阵的狂潮之后,终于暂歇。成辛惶恐,又心安。恐的是,原来自己纸上谈兵,竟然承受不住……安的是,还好最后关头,余勒放她一马。
为什么从前不知道“爱情”原来是可以反过来写的?思来想去,只怕是因为从前缺少一张床,以及余勒对她有意而为的放养。
成辛什么都没有问。
余勒却什么都说了。
湘州丁家、白城余家、监狱里的她、择校疑云、就业背后的黑手、伪自由生活下的隐患……只除保留了成辛自己的出生秘密。
说完这些沉重的事情,余勒想不严肃也难。
成辛眉目含情,显然还陷入在刚才狂风暴雨式的激.情里。她有些不以为然:“说来说去,只要彻底跟丁家断了关系,所有的难题,也都一了百了。”
“问题就在于,这事恐怕我说了不算。”
“不是还有那个妈妈吗?”
“你仔细想想,如果她说了算,我会莫名困在湘州?”
“可你毕竟自己做主选了新的工作。”
“只怕是事发突然,而我师傅一向口风又紧,才杀他个措手不及吧。”
成辛思索一二,发现确实如此。
“你打算怎么办?”
“第一个要委屈的,就是你。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现在,你我还不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你在上海,远离湘州,算起来这是上天对我的体恤。
至于我,困在湘州的日子里,我会积极为自己挖掘些谈判的资格。我反复想过很多次,他从来正面见过我,说明他还没有真正下决心,事情应该有回旋的余地。我所能做的,就是为余地增加胜算。
一旦我能自由地离开湘州,我想去美国申请攻读计算机博士。我想做系统结构和软件理论方向的研究。大数据、云计算、机器学习、自然语言处理、图像处理等方面,因为是应用热门,研究的人也多。其实,系统结构和软件理论方向非常重要,国内又比较弱,我又感兴趣,因此生了此心。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成辛这种单纯惯了的女生,自然听不出这种情形下,余勒分外详细地说明他去美国的原因,其实也是一种掩饰。
她就事论事地听着,听完之后表示赞同。
别说跟着余勒去美国,却外太空,她也愿意。
余勒捉起她的手,放在嘴上轻轻亲一口,忽然话锋一转:“那个小白?”
成辛噗嗤笑出声,原来他还惦记着小白呢。
“小白真的只是同事。”
“他喜欢你吧?”
“嗯。他说过,不过我也第一时间拒绝了。”
“叫白什么?”
成辛刚想回答,安静的室内忽然铃声大作。余勒翻身下床,在地上的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他接听后几乎没讲什么话,成辛还以为,是打错,或者广告骚扰电话。
没想到,余勒挂断电话后转回身,一脸歉意道:“发生一起纵火致死案,我需要配合行动。”
节奏变得太快,成辛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这事由不得她同意不同意。
余勒很快穿好衣服,俯身给成辛一个再见吻。
成辛趁机勾住他的脖子,问:“你喜欢当刑警吗?”
余勒回:“喜欢。但不及喜欢你。”
成辛开心地笑着松开手。
余勒走了,房间空了。
成辛思索着,既然她不适合留在湘州,还是及早滚回上海,以免拖余勒的后腿。她拿起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查询开往上海的高铁。最早一班,是早上六点20分。
成辛掰着手指头算,哪怕半小时后再出发,也完全来得及。
黎明前,大部分人睡眠正酣的时候,有个蒙面的家伙,在一家6层楼高的家装商场内纵火。烟雾感应器年久失修,喷淋装置老化无能。布匹、壁纸、家具、地板建材等,火速燃成一片。
保安一个愣神之间,滚滚浓烟已在密闭的楼内肆虐。劣质复合胶在高温下散发出刺鼻气味。空气中一氧化碳浓度一度达到3200-6400ppm。
消防车、120救护车呼啸而来。
4名保安却不幸倒在呛鼻烟雾中,再也没有起来。从乏力、呼吸困难,到恶心、呕吐,再到虚脱、四肢阵发性痉挛,不过短短十来分钟。
6000平方米过火面积,4条人命,算是重大安全事故。估计市长都会受影响。片警第一时间通知刑警,以求尽快破案。
赵局很镇定,电话张滨,要稳住,不能自乱阵脚。这很可能是一桩有预谋的“搞事情”,只是没想到祸闯大了。
基于此,张滨叫上了并无重责在身的余勒,充个数。假如有双暗中监视他们的眼睛,好让藏在暗处的敌人自以为阴谋得逞。恰好余勒又熟悉计算机,找他导个视频、剪个辑什么的,不要太顺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凌晨5点55分,火车站发生一起持刀抢劫案,歹徒未能得逞,反而穷凶极恶,抓了一名姑娘当人质,声称不活了,要拉上一个黄泉路上做伴儿。
张滨他们才抢救完监控视频、拉完警戒线,就收到局里的电话通知,请他们差人火速赶往火车站。持刀歹徒情绪过于激动,火车站协警hold不住,请求支援。
张滨吩咐完付路平他们有经验的人留下勘察现场物证,转身喊余勒跟他走一趟。一个戏精上身的毛贼,对张滨来说,完全不是事儿。喊上余勒,也不过是习惯了成组出现场。
张滨车停得近。
余勒坐上师傅的副驾驶位,随口问:“站内还是站外?”
“站内。”
“那应该不会是正儿八经的凶器。”
余勒放松下来。师傅开车的当儿,他拿出手机,随意地打开一看,成辛早在半个小时前发消息给他:我将乘坐早晨6点20分的高铁返沪。
余勒瞬间血冲大脑,仿佛看到成辛被歹徒劫持,成辛没有彻底好的脖颈又面临新的威胁。匕首锋利而闪闪发光,时刻都有可能割破她脖颈的肌肤……
“你不舒服?”
开车的张滨察觉余勒的异常。
“我……”余勒不敢闭上眼睛,“没事。”
张滨将小破车开出跑车的风采,最后一个飘移,于站前刹住了车。
他推开车门,车都顾不上锁,猫腰就往2号候车大厅冲。
余勒一阵眩晕。2号候车厅,正是发往长三角的高铁候车厅。
战场上没有悲伤的权利。
这是第一次,余勒后发先至,用脚跑赢了师傅。师傅手撑栏杆时,余勒已经一个纵身,跳过一米四高的玻璃护栏……
2号厅乱作一团。一个尖叫着、时不时挥舞着一把美工刀的小青年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他臂弯里的女子,吓得花容失色,披散的头发遮住一半的脸。
张滨拍一下余勒的肩膀,示意他与自己分头,一个吸引注意力,一个背后酌情偷袭。余勒却看也不看他,径直朝反方向走去。
小青年发现所有协警都朝新来的一个表情坚毅冷静的人看时,他越发垂死挣扎起来,将美工刀露出到最大,一会儿指张滨,一会指挟持的女孩,破着嗓子嘶叫:“信不信我杀了她?信不信?”
第二句话还没有说完,背后凌空挨了重重一脚。身体受力往前扑,左手里的人质被人拉拽。小青年下意识转身将握刀的右手划过来,霎时空中撒出一条血色抛物线。
小青年还是失了人质,人也踉跄几步,才勉强止住。
张滨眼明手快,根本不给他翻身的机会,一个教科书式的过肩摔,将小青年按压在地。他焦急地抬头望余勒,余勒左手手臂皮开肉绽,露出长达20厘米的血口。鲜血像拧开的水龙头,淌个不止。
“嘶。”
被劫持的姑娘撕破了自己的裙子,一边失声大哭,一边帮余勒包扎。手法娴熟,一看就是受过专业训练。
余勒望着姑娘陌生的面孔,露出谜之微笑,整个人也放松下来。
火车开动。
站内响起工作人员的广播声:“开往上海方向的XX次列车开车时间到了,为了您的安全,请停止检票进站……”
余勒将目光移向火车轨道的方向,隔着一堵墙,他什么都看不到,却可以想象。成辛将安全抵沪,不管是小白还是小黑出现,都改变不了成辛是他的成辛。
勇气,是必要时说声再见。
勇气,是想到是你时充满的力量。
勇气,是我们彼此给予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