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佳人仍旧处于极度的恐慌之中,浑身不停地瑟缩:“我不要跟她在一起,她要杀我,她要杀我!”
安心愣住了:薛慧萍要杀薛佳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眼下薛佳人的情绪非常不稳定,安心便带着薛佳人来到了二十七军军区。她在军区有一个宿舍,自从她怀孕之后,基本上都是回君宅去住,很少在军区宿舍住了,现在正好可以吧薛佳人安顿在这里。
安心带着薛佳人走进了军区宿舍,虽然她已经有段时间没在这里住了,但是宿舍仍旧非常整洁干净。
直到来到军区宿舍,薛佳人的情绪才算是稳定下来。
安心让人给薛佳人准备了热水,微笑着对薛佳人说道:“我先给您洗个澡,您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吧!”
薛佳人感激地看了安心一眼,点了点头。
安心耐心地给薛佳人洗了澡,又拿了一套干净的衣服给她:“这是我的衣服,虽然买了有一段时间了,但是一直没怎么穿过。您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先换上吧!”
薛佳人捧着安心的衣服,嗫嚅道:“你真是个好姑娘!慕白这孩子能娶了你,也是他的福分啊!”
安心笑道:“您何必这么客气呢?从今天起,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之间,说话客气什么?”
薛佳人感动地点了点头,换上那套干净的衣服。
安心扶着薛佳人,让她在镜子前坐下,替她仔仔细细地梳理头发。梳理完头发之后,安心又拿出一个别致的发卡,将薛佳人的头发挽成发髻,盘在脑后,再别上一个素色的发卡。
经过这样一番打扮之后,薛佳人和之前看起来已经截然是两个人!如今出现在镜子里的女人,虽然上了年岁,然而却端庄而有气质!
安心望着镜子里的薛佳人,忍不住赞叹道:“您看看,这样一梳洗,您多美啊!”
薛佳人望着镜子中的自己,也感动地眼圈红了。二十多年前,她也曾经坐在一面镜子前,对镜梳妆。镜子里的那张脸,年轻平展,像是刚织出来的上等绸缎,光泽动人。
二十多年后,她坐在这样一面镜子前,镜子中的女人仍旧是那张脸,只是苍老了许多,多了几许皱纹,眼神也不似当年那样神采奕奕。
这二十多年里,她一直都在错过自己的人生!等到她再次目睹自己的容颜时,早已芳华已逝。
薛佳人感慨万千,她轻声叹了口气,转过身拉住安心的双手,望着她的眼睛,连连说道说道:“谢谢你,你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
薛佳人说完,又问道:“慕白呢?她什么时候儿回来?我什么时候儿能见到他?”
安心又何尝不想见到君哥?只是君哥走了这么多天了,音讯全无!但是她心里坚信:君哥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君哥他去执行任务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您先在这里歇着,这儿都是自己人,您把这儿当做自己家就行了!”
薛佳人又连连向安心道谢。
安心让人给薛佳人拿了吃的,叮嘱她道:“您也累了,先吃点儿东西休息一下吧,我就不打扰您了!”
言毕,安心要转身离开,却被薛佳人叫住了:“姑娘,你带难道就没有话要问我吗?”
安心停住了脚步:她当然有话要问薛佳人!这是有些担心薛佳人的身体会吃不消,所以才打算让她先吃点儿东西,再慢慢地问她。
如今既然薛佳人先开口了,这自然是更好!
安心拿了一张椅子,在薛佳人对面坐下,对她说道:“我知道您是被冤枉的,您现在想跟我说什么,就说吧!”
薛佳人看着安心,叹了口气,说道:“你是个好姑娘,你把我从那个可怕的地方救了出来。如果不是你,我可能这一辈子都要背着见不得人的罪名死在那里了!现在既然我已经出来了,过去二十多年的事情,我也不想再隐瞒什么了。你心地善良,我会把过去的事情全部告诉你!”
安心点了点头,认真地听薛佳人倾诉。
和她清秀的外观一样,薛佳人的语气轻柔而舒缓。二十多年来她都关在疯人院里,没有一个人肯跟她说话。
现在,她要把所有的一切全部都倾倒出来!
过去二十多年前的故事,如同一个长长的画卷,就这样在安心面前逐渐打开了。所有那些隐藏在角落里的、不为人知的秘密,终于都一一真相大白。
薛佳人轻描淡写地说道:
我和薛慧萍是亲姐妹,我们一家人生活在一个贫穷的小村子里。在我很小的时候儿,我和薛慧萍的关系的确很要好。
她教会我怎么煮饭,怎么缝衣服,怎么做刺绣……我后来在君家所做的一切女工,都是她教给我的。
我们两个姐妹相亲相爱,在那个时候儿,父母看到我们就满心欢喜。我本以为和她就会这样一直走下去,却没想到,在我们成长的路途中,命运不知何时已经为我们打开了两扇不同的门,而穿过那两扇门,我们谁也没有想到,未来的人生会通往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我六岁那年,村子里开始流行读书了。看着每天背书包去上学的玩伴,我的心里真是羡慕的不行。我知道,薛慧萍一定跟我的心思一样,因为我能从她的眼睛里读到那种渴望。我们都想上学,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跟爸爸妈妈开口。因为我们知道,在连温饱问题都不能解决的当时,要去读书,那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啊!
一年又一年过去了。家里的条件终于宽裕一些了。尽管村子里的老人们纷纷劝诫: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是宠爱我们的父母还是决定从我们姐妹中挑选一个人去学校。父母问我们两个谁想去学校读书时,我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手高高地举了起来。
然而薛慧萍却没有任何动作。我诧异地看着她,以为她放弃了读书的念头。后来等我长大一些后,我才明白:她是想把这个机会留给我。
父母帮我凑齐了学费,我终于成为了一名合格的学生。每个学生都有一个漂亮的小书包,薛慧萍主动请缨帮我做书包。她整整熬了一个晚上,才把这个书包做好,放在我的床头。那是我见过世界上最美的书包,用家里的唯一一块的确良布缝制而成的,阵脚细致,上面有月亮和星星的图案,还有一块绿色的草地。
我抱着我的新书包,爱不释手。比我整整高出半头的薛慧萍站在家门口,目送我背着书包去学校。
后来,我才知道,我的那个书包,薛慧萍曾经幻想了无数次自己会背着它去学校,她把自己的梦想留给了我。
而做书包的的确良布,是她攒了将近一年的零花钱埋下的,本来打算给自己做一件新裙子的。
那一年,我八岁,薛慧萍已经十一岁了。
时光荏苒,我从小学升初中了,薛慧萍也已经长成一个十六岁的姑娘了。在当时的农村,女孩子十六岁,是该定亲的年纪了。
村里的媒婆牵的线,父母兴高采烈到地将薛慧萍徐给了隔壁村的章正中。章正中是个老实本分的小伙子,有着黝黑的肌肤和憨厚的笑容,每当他笑起来的时候,一口白牙便在阳光下格外闪眼。
他长得不算俊俏,但是老实听话,中意他章正中的,也有好几家姑娘。起初,薛慧萍对这门亲事满心欢喜的,每日脸上都挂着羞涩的笑。那是一种少女羞涩的笑容,我和她在一起这么多年,她从未这样对我笑过。
只有看到章正中,她才会这样笑。
我想章正中大概也是中意薛慧萍的,因为自从和她定亲之后,每逢农忙时节,章正中就主动来到我家,帮忙割麦子,晒粮食。天儿热的时候他会光着膀子,壮实的皮肤晒得又黑又红。
章正中毫无怨言地把整块地里的粮食割完,又把所有的粮食晒干,闷头干完这一切,却连一口水都不肯在我家喝,红着脸扭头就回自己家了。父母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不停地夸赞:定了这门儿亲,等于多了半个儿子!
父母对章正中十分满意,章家对薛慧萍也十分满意,约定就在一年后娶亲。然而变故就在这一年,发生了。
这一年,我已经去了外地念初中了,因为村子里没有初中,我只能步行很远的距离,到镇子里去念初中。后来为了学校建了宿舍,我便在学校留宿了,大概每个月才能回家一次。
然而那个月我不行了一整天,黄昏才到达家里时,却发现家里已经完全没有了生机。四周到处荒凉一片,几近家徒四壁。
薛慧萍穿着一身白色衣服,正低着头在洗菜——我认得她身上的那套衣服。
那是一套孝服,只有有人死去了,才会换上那样的衣服。
我站在黄昏的天色中,不知所措地看着薛慧萍。薛慧萍抬起头来,也看到了我。在窄小荒凉的庭院里,我们两个就那样久久地对立着,看着薛慧萍哭肿的眼睛,我心里已经约莫明白了七八分。
薛慧萍眼底闪过一抹凄凉,半晌,她扔下手里的菜,走过去将我一把搂在怀中,大哭起来:“爸妈都死了,家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了!”